齐镇邦厌恶男女之事。/br> 小的时候,他亲眼看着父亲是如何因母亲身亡而自甘堕落,把个好好的将军府败落成如今这般模样;/br> 他也亲眼看着府上那些军官们仗着没人管,十分嚣张,十几年间,与婢子私通却始乱终弃的,抛弃妻子的数不胜数,搅的将军府鸡犬不宁。/br> 说来说去,总是为了男女之事。/br> 因此镇邦19岁时接管将军府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遣散府中所有的女子,家中一应照看,只留未及弱冠的童子服侍。/br> 府中那些老油条们,一开始以为齐镇邦不过新官上任三把火,后来发现,这个小将军是要来真的,一个都服服帖帖老老实实了。/br> 齐镇邦年纪轻轻就成了将军,又生的仪表堂堂,气度不凡,颇有尔父年轻时的风范,自然少不得年轻女子爱慕,可是镇邦将军已经23岁,却似乎并不热衷于娶妻这件事情,拒绝了多少官宦家小姐,以致街头巷尾都传说,这个镇邦将军,或许有断袖之癖。/br> “倒是可怜了定国候府中的三小姐,听说思慕着镇邦将军,至今独守空闺呢……”/br> 聚友茶馆的闲人议论着。/br> 平成五年,镇邦在西南御匪,因战事连连告捷,加之镇邦又年轻气盛,故有些冒失,一次孤军深入时不幸中了流弹,整个肩膀被打穿,彼时正式酷暑天气,伤口感染地厉害,史副官坚持要镇邦去省城养伤。/br> 史副官是从小抚养镇邦长大的一个鳏寡老军官,这些年来跟在镇邦身边忙前忙后,倒像半个父亲一般。/br> “军中不可一日无主,省城离这山寨来回需三日路程,若是军中突发有什么变故,该当如何!”/br> “将军若是不肯疗伤,伤口感染起来,这山中瘴气又重,怕是连小命都要丢了!”/br> “不过一点小伤!哪里就这么娇气!”/br> “老朽从来没有求过将军什么,但只这一次,将军务必要听老朽的!”/br> “难为你操心,罢了,不如这样,我听说这附近苗寨中有个陈姓的赤脚医生,医术也是相当高明,虽不及省城医院设备先进,但治我这个外伤,应该也不成问题,那里离营中又近,你着一个小军官每日早晚给我汇报军中情形,也好让我放心。另外,我去养伤的事情切不可传出去,恐怕敌营知道会动什么坏心……”/br> “那赤脚医生医术虽然不错,先前一些受了轻伤的小战士,也往他那处去过,只是将军身份……”/br> “唉!战士去的得,我怎么就去不得,您不要操心,就这么定了!”/br> “哎,也算是折中之计。”史副官点了点头。/br> 陈家门外的晒药场上零零落落地躺了许多士兵,镇邦混在其中,化名郭成,没人知道他是将军。/br> “你也是这附近营里受了伤的士兵?”一个十七八岁的苗家姑娘处理完了一个腿受伤的士兵,径直向镇邦走来,一双大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这个姑娘,正是陈医生的女儿。/br> “正是。”/br> 那姑娘迅速打量了一眼镇邦:“肩膀有伤?多少时日了?”/br> “三五日了。”/br> “伤成这样,应该早些来的!你先把外衣脱了。”/br> 镇邦觉得有些不妥,但环顾四周,都是些露胳膊露腿的伤员,便也不再顾忌。/br> 那姑娘倒看出了他一瞬间的犹豫,不满地嘟嚷道:“医者仁心,我都不在意,你一个男人却婆婆妈妈的!”/br> 镇邦不再说话。/br> “你这个伤吧,问题不大,只是需要好好的养些时日。”半个时辰后,苗家女给镇邦换好了药,重新包扎了一番。/br> “有劳姑娘费心了!”/br> “别姑娘长姑娘短的了,叫我阿辞就行。”/br> 阿辞生的可爱,那些受了伤的士兵每每喜欢逗她,阿辞却生性高傲,扬着头不予理会。只有镇邦始终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却反而吸引了阿辞的注意。/br> 苗家的姑娘,到底大方,一日晚间换药时,阿辞说道:“郭成哥哥,你不比那些人轻浮,所以,我有些喜欢你。”/br> “你这是什么意思?”镇邦不解。/br> 或者,不敢解。/br> “我一个姑娘家说出这番话,你没有受宠若惊的欣喜,反而一副惊吓的样子,真真是令人寒心。”阿辞嘟起嘴,转身进了房间。/br> 镇邦在这里住了七日,每日饮食起居都由阿辞照应。/br> 吃饭时,那些士兵总喜欢调侃镇邦。/br> “郭成兄,为什么你每日的饭菜总比我们的丰盛?”一个士兵问道。/br> “那还用说!阿辞这小姑娘护短的很,自己的心上人,自然要特殊照顾!”另一个答道。/br> “这小姑娘,还说什么医者仁心,我的伤分明就比郭成的严重多了,伙食却不如他的好,哈哈!”/br> 镇邦只是听着,尴尬地咳两声。/br> “对了,今天怎么不见这个鬼灵精?一日不逗她,少了多少乐趣呢!”/br> “想是去城里逛市集了,小姑娘家家的,喜欢淘换首饰珠宝类的东西,跟我老婆一个样!”一个较年长的人说道。此人是阿辞的邻居,唤作邢义。如今跟着陈医生学徒。/br> 镇邦默默记下了。/br> 次日清晨,镇邦起了个大早,站在村口的梨树下,一个商人打扮的人向他走来。/br> “将军,军中一切安好,请将军放心!”这个“商人”凑近低语到。/br> “好!你先退回去吧。”镇邦到。/br> 那小兵走出几米远,镇邦又叫道:“慢着!你今日可去市集?”/br> “下午就要去采买些东西。”/br> “你去市集时,帮我买个女孩子家用的玉石簪子,傍晚时分给我送来。”/br> 那小兵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br> 镇邦并不理会他的表情,继续说道“可骑我的快马进城。”/br> “是,将军!”/br> 镇邦在此养伤已有些时日,离别将近,为感谢阿辞,便讨来一支玉簪,意欲送给阿辞作为答谢。/br> 没想到阿辞见了这玉簪,脸腾地一下红了,神情复杂地看着镇邦:“你可知在苗疆,男子送女子玉簪是什么意思吗?”/br> “这……我并不知道。”/br> “便是……”阿辞几乎急得要跳脚了“便是要为她一辈子挽髻了。”/br> “何为挽髻?”/br> “女子成婚,便要挽髻,就是,就是要成婚了!”/br> “啊!”镇邦急忙吓得把手缩了回去。/br> 阿辞忽闪着大眼睛看着镇邦“所以你便不送了吗?”/br> “我……我无意冒犯姑娘!改日,改日我再另备厚礼酬谢。”/br> “你!”阿辞气得泪都快出来了,一跺脚,转身回了房里。/br> 镇邦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一方面觉得冒犯了阿辞,另一方面又觉得负了阿辞的心意。/br>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心中涌起,他竟然一夜未眠。凌晨时分,镇邦索性批了一件大衣,坐在陈家的晒药场上,心中思绪万千。/br> 外面还是青灰色的天,太阳快要出来了,天也慢慢变亮。薄薄的晨曦中,阿辞慢慢地从远方走来。/br> 一如初见时的模样。/br> 两人相视一眼,无言。/br> 阿辞放下药框:“郭成哥哥伤愈,想是要走了是吗?”/br> 镇邦不说话。/br> 此时一道金光乍出,太阳出来了。/br> 阿辞回过头望着太阳出来的方向。/br> “阿辞,我此前从未想过儿女私情,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国家为重,但是待我得胜归来,一定会迎娶姑娘为妻。”镇邦说出这番话时,自己也是震惊了一下。/br> 阿辞看着太阳的眼睛闪了一下,有泪光。她缓缓地回过头,说:“你当真?”/br> “军无戏言”/br> “我想跟你一起去,我是个大夫,我可以帮你们……”阿辞道。/br> “军人一生本就颠沛流离,万万不能让你跟了我受这番苦。”/br> “郭成哥哥”阿辞扑到镇邦怀里“我怕你一走,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br> “你等我一年,最多一年,我一定会回来。”/br> 一晌贪欢,他不辞而别。/br> 一年后,镇邦得胜归朝,大军路过苗寨时特意停了一夜,镇邦骑着白马,身着铠甲从陈家路过,却只见陈家大门紧掩,门前的晒药场上荒草萋萋。镇邦拉着一个过路人问道:“请问,这一家人现在何处?”/br> “你不知道?”那过路人震惊地看了一眼镇邦,“陈家的女儿未婚有子,辱我苗疆民风,一家人早就羞愧地投崖自尽了。这件事闹得人人皆知,你竟然不知道!”/br> 镇邦震惊了良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br> 他独自在陈家的晒药场上坐着,从清晨到黄昏,不发一言。除了史副官,甚至没有人敢近他的身。/br> “哎!”远方一个声音喊到“你是郭成吗?”/br> 镇邦抬起头,看到一个故人,便是陈医生以前的学徒,陈家的邻居邢义。/br> 镇邦起身。/br> 邢义慢慢地走过来,他发现眼前这个人正是郭成。/br> 他似乎并不想见到他,走过来跟他说话也像是完成一项并不开心的任务一般。/br> “你总算回来了。郭兄弟。”/br> “阿辞他们,葬在哪儿?我想去看看。”/br> “葬?摔下悬崖,尸首都找不到,还能葬在哪儿!”/br> “怎么会这样……”/br> “怎么会这样?!阿辞怀着身孕的时候,我去你们军中多次打听,都说根本就没有郭成这个人!”/br> 当然没有郭成这个人,有的,是那个叫做齐镇邦的将军。/br> 镇邦向他解释了当初隐姓埋名的原因。/br> “你竟是?是个将军!”邢义震惊地看着他“如若是阿辞还在,她只是个寻常苗女,将军当真会娶她?”/br> “当然……”镇邦不愿提起这些,表情十分痛苦。/br> “如若将军与阿辞的孩子还在人世,将军又会待他如何?”/br> “我自然会万般疼爱……”/br> “将军,您和阿辞的孩子,如今还尚在人世。”邢义缓缓道。/br> “什么?!”/br> “先前族长遣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差役,绑了师傅一家人要去军营找人理论,路上发生了口角,师傅一家人跳了崖,因阿辞的手是绑着的,那孩子其实抱在差役手中。差役回来报说师傅一家已经身亡,族长怕那孩子长大后报复,便让那差役也将孩子丢在山中。幸亏我采药时碰上他抱着孩子正往山中去,我知这差役平时欠了很多赌债,便许诺日后帮他还债,换了这孩子一条命,他回来后便谎称孩子已经丢在了山中,由狼叼了去,其实现在在我家偷偷养着……”/br> 镇邦本以心死,这孩子的出现,又像一道光照进了他的心里。/br> 就这样,平成六年,齐镇邦得胜归朝时,领回了一个叫齐育川的孩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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