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突然起身,轻声开口,山姆,他和我……认识,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谈谈?说话的同时,她的目光依旧凝注在他身上。
山姆显然察觉到两人间不寻常的紧绷气氛,他来回仔细瞧了瞧眼前年轻男女的表情,心里似乎有了底,噙着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退开。
老爹,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钢琴手泰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今天不方便。
为什么?
不方便就是不方便……
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房间顿时异常安静,这是个陈旧的房间,老旧的家具与她的化妆品气味调和出一种奇特的氛围。
他们谁也没先开口,持续紧绷的对峙。
眼前卸了妆的她显出苍白的病容,加上那只黑眼睛大得惊人,蓝谷不记得自己见过眼睛比她还大的女人,像两颗黑水晶,深色的瞳孔闪着幽幽的亮光,让他产生她用眼睛说话的错觉。
有些悲伤有些回避的眼睛。
她真有这样的感觉?还是这只不过是她的演出……
我……薇宁终于清清喉咙出了声,听起来似乎是因为紧张因为感冒而微微沙哑,昨天谢谢你的照顾。
他瞪着她,他的照顾?
不客气,我的荣幸。他讽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唱歌?她怀疑地望着他。
原来她从头至尾根本就不认识他。不知道他像个呆子一样,在旧金山一待就是三个月,只为了听她的歌,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公园捡到生病的她带她回家,还热心提供私人服务,带她上床。
你以为呢?蓝谷故意问道。
我不知道……她困惑地抬眼。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一点。
你是……她停顿了一下,然后不自然地说道:蓝谷。
他们都回想到昨夜,她喊着他名字的那一刻。
你常常跟陌生人上床吗?口气轻快,他开始研究室内的其他物品。
她的目光瞪着他晃动的身影,似乎找不到话可以回答,刚刚苍白的脸颊此刻失火般的涨红。
我……薇宁深吸一口气,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跟讨厌的男人上床的习惯。
你当时一点都不讨厌我,甚至喜欢得很。在她面前站定,他嘲弄着。
他的身高立刻对她形成压力,她反抗性地抬头瞪他。
你自己呢?她立刻反击。
男人总是享受性的,虽然是被追,不过昨晚--他刻意拉长语调。
昨晚是个错误。她冷冷打断。
她把他当成错误?原来你是那种床上床下两回事的人?他扬眉故作吃惊状。因为床下太冰,所以在床上才会那么热情,因为不如此的话,跟你上床的男人那里肯定会被冻伤……除了小蝶,他从来不对女人客气,这个女人更别提了,他的嘴巴恶毒起来是饶不了人的。
别说了!她生气地制止。
原来你只说不做?他发出惊讶的语气。
我不想和你吵架。她再度吸气,似乎努力在控制自己的脾气,我那时病得糊涂了……对不起。最后的道歉筒直是咬着牙说的。
这下换蓝谷愣住了。人家已经跟你对不起了,然后怎么办?要回答:没关系,我不在意?他自嘲。人们总是认定男人占女人便宜,被这个女人拐上床,他只能摸摸鼻子认了。
你有没有避孕措施?该死!他竟然这个时候才想到。
她的回答是惊愕地瞪着他。
太好了!他遇到一个喜欢上床但是不吃避孕药的女人。
我……薇宁冷漠的表情终于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惊慌,那双黑水晶般的大眼睛锁住他,似乎在向他恳求……忘了。
最后一个音节他几乎听不到。
我没戴保险套。他停顿一下,你有病吗?
她似乎慢了一拍才了解他的问题,恍然大悟之后,她的眼睛转变成两把熊熊的火焰,我有!我有梅毒菜花,还有爱滋!恭喜你蓝先生中大奖,这样你满意了吧?她忿忿地吼。
她的反应奇异地安了他的心,他笑了。幽默感这时候冒出来,他发现这样的场面比肥皂剧还无聊低俗,女的怕怀孕男的怕得病,这种荒谬到极点的真实实在让人发笑。
他的笑声浇熄她的怒气,她无力地坐回原位,仰起头,声音轻颤的问:我把事情弄得很糟对不对?
很糟。他点头。
对不起。她喃喃地说。
她坐在那里,无助的神情让他无法狠心落井下石,于是他沉默着。
我刚刚不应该对你发脾气的。薇宁咬着唇说,关于那件事情……我很抱歉,我自己也吓坏了,所以才口不择言。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没有习惯……爬上男人的床,事实上是,我已经很久没跟男人上床了。她说完,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蓝谷没回答,但是相信她的话。
其实他本来就不怀疑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昨晚的确不是处女,但也不是个习惯做爱的女人,光是她当时生疏的挑逗就足以证明。
那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答案,难道纯粹是男性自尊作祟……
她继续说着:是阿丁的事情让我慌了手脚--
又是阿丁,他粗鲁地打断她,如果你怀孕了怎么办?他不要听她跟她男人之间的问题。
不会的,我不会怀孕的。她低着头不肯看他。
是啊,避孕药和保险套的电视广告实在没必要。他习惯讽刺人家。
薇宁沉默了。
忍不住地,他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认真望着她黑幽幽的眼睛,不管有什么结果,都让我知道,你不必自己面对这件事情。
起码他不是那种让女人自己担忧害怕的混帐男人。
她探索着他的眼睛,似乎在衡量他的认真程度,最后终于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唱歌?她忍不住再次问道。
放开手,蓝谷站起身,你问红胡子老爹好了。不愿正面回答她。
她眼中突然闪过迟来的顿悟,原来你就是……你听得懂中文吗?语气有着掩不住的惊慌。
不懂。他眼睛不眨地说谎,你是台湾人?
我是。你不用怕我会怀孕,我……会去找医生拿药的。
拿药?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事后药。她很快说完,然后垂下眼低语:你……不会再来了吧?
显然地,她急着甩开他,仿佛他是她的一场灾难。
蓝谷眯起眼睛,用优越的高度俯视着她,声音冰冷,这你可以放心,我没有缠着女人的习惯。
那……再见了。她迟疑了一下。
她此刻的拒绝让他愤怒,从来没有女人会拒绝他,除了眼前这一个。
等我留下东西给你就要走了。他面无表情的说。
什么?
这个,再见。
十张十元美金被丢在桌上,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是他给她的夜渡费,没有人可以勾引他上床,除非他自己愿意。
第四章
两个星期后,一大清早。
薇宁红肿着双眼站在蓝谷的公寓门口,用力地按着门铃。
门被猛力拉开,不管你是谁,滚蛋!蓝谷表情很臭地大吼。
话才说完,他愕然地瞪着她看,显然她的出现出乎他的意料。
被他无情地轰走是她活该,薇宁眼眶浮起泪水,转头就走,不管自己根本看不清眼前阶梯的高度。
慢着!他猛然扯住她的臂膀,阻止她的步伐。
是你要我滚蛋的。她委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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