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来的人是你。另一只手用力抹着自己的脸,蓝谷的声音硬邦邦的。
那……你现在让不让我走?她仍旧背对着他不肯转身。
脚长在你身上,我管不着。他没好气地说,仍然没忘记他们上回的不欢而散。
薇宁的反应是轻轻挣开他的手,一声不响地往下走去。
可恶的女人!
他赤着脚冲下楼去,挡住她的去路。找我有什么事?他的口气虽然还是很冲,但已经比刚刚缓和许多。
她却只是站在那里泪汪汪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肯说。身边走过同一栋大楼的住户,表情奇怪地望着他们。
蓝谷灵光一闪,口气放柔地问:你去看医生了?
不,是阿丁……她的眼泪开始一颗颗掉出眼眶,阿丁走了。
他发誓,再听到阿丁这个名字,他就要揉死她!
回我住的地方谈。他握住她的手往回走,不让她有逃走的机会,不管这个阿丁是什么混帐男人,他都不打算在楼梯间跟她讨论。
她一点也没反抗,乖乖地跟在他身后,随他走进屋内,然后任他往沙发上一按,捧住他递来的水杯。
选择她身边的沙发坐下,蓝谷别扭地开口,好了,你继续说吧!
我刚刚跟阿丁说完再见,它就走了。医生说要我决定怎么处理它的遗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吐出一声哽咽,我舍不得把它丢在冰冷的骨灰坛里,那样它太寂寞了。
原来那个男人刚刚挂了。
他必须开口安慰她,这是必要的选择。
家里……家里还有好几罐我前阵子才为它买的沙丁鱼罐头,那是它最喜欢吃的;还有那些有铃铛的小球,它也玩不到了……她的手紧紧握住玻璃杯,泪水无声地落在其中。
慢着!鱼罐头?小球?这个阿丁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养了他两年,虽然它已经很老了,可是连那位老医生都称赞它是一只很漂亮的猫,毛色又黑又亮,有对琥珀绿的眼睛……我不要它离开我。她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猫?!篮谷几乎要大笑出来,他竟然跟一只挂了的猫生气!
不过她的表情让他硬是收回了笑声。
过来。他张开臂膀,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反应。
薇宁一点也不客气地上前,抱住他的胸膛,头颅伏在他胸前,久久不说话。
他没养过宠物,根本无从了解她的心情,所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拥着她。
抱着她的感觉该死的好,他又感到那种相依偎的温暖;那种原本除了小蝶之外,他从来不曾在别人身上得到的……温暖。
薇宁轻轻挣脱出他的怀抱,哽咽着,对不起,其实我今天来,不是因为阿丁的事……
他皱眉看着她,你哭得真难看。转身抽了几张面纸给她。
她也不客气地用力擤鼻涕,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丑样子。
那你来是为了什么事情?蓝谷懒散地靠回椅背。
我来……是要还你这个。眼睛鼻子通红的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十张十元美金,随后起身。好了,我……要走了。
你来我这里就为了拿夜渡费给我?他恼了。
我不能拿你的钱。她诚实地回答。
你……他被她气得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从遇到她开始,每件事情都走了样。他破例为一个女人留在某个城市,为此他的经纪人气得跳脚,总算勉强为他弄了一套电脑作曲系统过来。不只如此,他还跟这个发烧到神志不清的女人上床,现在更被她气得脑充血,人家可一点也不领情。
眼看她已经走到门口,自己开了门--
慢着!
什么事?
我……陪你去处理阿丁的事。见鬼,他本来不是要讲这些话的。
真的?原来红肿的眼睛又涌起一波泪意。
算了算了,谁教他就是受不了女人的眼泪。
他们一起下楼,他陪她到一家设备看来不错的兽医院,帮她填写表格,准备好所有资料,让她的宝贝阿丁能住到五星级饭店,这猫命倒是挺好的。而她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掉眼泪。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医生会帮我们处理。蓝谷走到她身旁温柔地说。
谢谢你。她的回答非常微弱。
陪我去吃顿早餐。他命令地说。
其实他是看她一张脸像要晕倒似的苍白,这个女人似乎喜欢虐待自己,不是在公园吹冷风就是在医院里绝食,他不想为自己惹麻烦,可是张口却又吐出连自己都惊讶的话--
这里我不熟,你要负责喂饱我。
薇宁的嘴角牵起淡淡的微笑,轻声说道:没问题。
???
他们来到这家叫作热情的早餐店,标准的美式风格,他们沿窗而坐,面对旧金山的街景。在薇宁的建议下,蓝谷点了培根松蛋土司和咖啡,他也为她叫了相同的食物。
你叫什么名字?遇到这个女人,打乱他所有的生活秩序。比如说,都已经上了床,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只知道她唱歌的时候叫作小雨。
韩薇宁。她用中文发音,然后再用英文解释,韩是我的姓,薇是蔷薇花,宁则是宁静的意思。
薇宁……好吧,就决定以后叫你薇。他默念之后擅自决定,或者薇薇。
没有人叫我薇薇。她苍白的脸颊出现淡淡的红晕。
这是我的专利。他有些得意,咬了一口早餐,意外地说:这家店的土司还不错。
我比较喜欢他们的咖啡。她喃喃回答。奇怪,看着他满足的吃相,她竟然也感觉饿了。
为什么叫作小雨?
因为……妈妈告诉过我,本来她想要将我取名为雨蔷,意思是雨中的蔷薇。那是她和爸爸恋爱的时候,曾经看过一部电影的女主角名字。提到过去,她的表情显得有些迷茫。
她没有提到的是,爸爸离开她们之后,妈妈开始陷入一段又一段短暂的婚外情,跟别的女人短暂分享同一个男人,直到那个男人抛开妈妈另寻新欢,妈妈只好再找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寻找安慰。
忘了家里等待她的两个女儿,一朵是淋了雨的蔷薇一朵是微小的茉莉花。茉莉,她有着最甜美笑容的妹妹……你来旧金山多久了?蓝谷的问题打断了她的思绪。
两年。她回答。
几岁?
二十七……为什么问这么多问题?她终于防卫地望着他。
我从来不跟陌生人上床,问些问题也算保住了原则。他说得轻松自在,啜一口咖啡,满意的叹气。
这句话让她闭了口。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跟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上床,而且没有一丝悔意;有的,顶多是那天早上醒来的惊慌而已?
她轻叹一口气。
他是好看的,事实上,她从来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男人,尤其那双眼睛像会放电般黑亮深邃,总让她不敢凝视太久。
在旧金山街头,有太多金发蓝眼的性格帅哥,可是她从来不会太有感觉。或许是因为总觉得与那种美隔了一层。东方与西方的隔阂,就像希腊的维娜斯雕塑虽然美,可是她还是欣赏中国的古代仕女图。
他却是彻底的东方美男子,眉眼鼻梁嘴巴都长得恰到好处,不是西方人那样粗犷阳刚的线条,而是收敛些的斯文优雅,但仍旧彻底的男性化。很符合中国古人说的玉树临风,没错,就是这个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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