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骐丢了一张银行卡在桌上,就到公司上班了。
路过凌方仪的办公室,他突然想到董玉浩的事。凌方仪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昨天董玉浩没找到凌方仪?
不管董玉浩找到没找到,自己打声招呼,这事就算交过去了。还可以借这件事试探试探凌方仪。想到这里,他推门进了凌方仪的办公室。
凌方仪正隔着办公桌听财务科长陈茵汇报工作。
陈茵是一个40多岁的女人,个子不高,眉尖微颦,透着精明和温良。她手指着财务报表,正轻声慢语地向凌方仪解释着数据的组成。见张骐进来,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张总。”
张骐把手一挥说:“你先出去。”
陈茵立即收起桌上的报表和本子,低着头退了出去。
凌方仪递了根香烟,说:“坐。”
张骐自己打着火点上,说:“有件事跟你通个气,彭总的大舅子昨天到公司来了,要1000万。让我打发走了,不知道有没有又来缠你。”
凌方仪有些吃惊:“没有,噢,什么时候的事?”
张骐说:“下午,四点多吧。”
凌方仪说:“昨天下午我和陈科长到一分厂去了。”
张骐吐出一道长长的烟雾:“看来彭总一走,打主意的人就多了。”
凌方仪说:“有我们俩在,打也是白打。”
张骐半玩笑的说:“我可不能跟你比,在彭总眼里,你可是管仲式的人物。我可就俗了,说不定看到打主意的人多了,也跟着眼红。”
凌方仪说:“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小凯能早些回来就好了,他在公司,那些想打乱七八糟主意的人总会收敛一些。”
张骐说:“其实,这些人也是自不量力,在天讯,我负责管理,你负责财务,要想搞点什么名堂,也只有我们俩有可能。而且还要联手才行。”
凌方仪说:“所以,只要我们俩把好关,谁都不要想有小动作。”
凌方仪似乎没有杂念,张骐心里对自己说,这事不能急,要一点一点地给他灌水。他把话题转回董玉浩身上:“董玉浩这人很难缠,我真怕公司要经历多事之秋了。”
凌方仪说:“只能是兵来将挡。董玉浩再难缠他也要讲理。”
正说着,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凌方仪接起来:“是我。”
电话是陈茵来的:“凌总,董玉浩,就是彭总的大舅子,要求支付1000万。”
凌方仪说:“你让他上来找我吧。”
放下电话,凌方仪看着张骐苦笑了一下:“来了。”
与彭其川一家交往多年,凌方仪对董玉浩还是略知一二的。
董玉浩与董玉洁虽说是兄妹,但处事和性格相去甚远,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董玉浩有些偏执,也有些自私,还很爱面子。心理学家分析过,人越缺什么,越会有意识无意识地显示什么,董玉浩不过是靠工资生活,却浑身名牌,买不起的时候就买贴牌的,或者假冒的。反正是不贴着名牌标识的衣服不穿。混了半辈子才混了个副主任科员,却喜欢摆出领导的架式,他分管的那些纳税户为了取悦他,经常“董科长”“董科长”地奉承他,他觉得很受用。
前年,一个到锦江的演出团体,不知道通过哪层关系找到董玉浩拉赞助,人家一番奉承把他捧晕了,当时一口答应人家帮着销售10万演出票。对方怕他反悔,立即给了他价值10万的演唱会门票,那票面价值都是天价,一张1880元,10万元就换了50多张。
董玉浩原是打算让自己分管的那些企业消化,这在平常也不是太难的事,一家拿出1万2万的,几家企业就摆平了。但不巧的是就在这时他工作调动了,由税管员调为内勤,那些企业就跟他打起了太极拳,不是人在外地,就是会计出差了,有的甚至电话都不再接了。更不巧的是他把拿到的票已经都作为礼物分送给了市局和分局的领导了。
对方三番五次跟董玉浩要钱,没有钱就要求把票退回去,他是既拿不出钱,也拿不出票,最后对方也急了,称如果他不履约就到法院告他,他怕事情闹大了丢人,就跑到天讯公司求彭其川,彭其川架不住他死缠滥打,最后出钱帮他摆平了此事。面对这样一个舅大爷,彭其川也无可奈何,毕竟要顾全董玉洁,有时候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凌总,你现在权力不小,我拿自己的钱还要你同意。”董玉浩理直气壮地进来了。看到张骐也在,他傲气的点了点头。
昨天张骐打过电话后,他就到财务科,陈茵不在,其他人当然谁也不做主。他没有上楼找凌方仪。以前他找妹婿的事,大都是凌方仪出面的,与凌方仪打过几次交道后,董玉浩心里多少有点打怵,能绕开最好是绕开。所在,在财务科门口徘徊了几分钟,还是决定熬到今天上班找陈茵。不过,昨天虽然在张骐那里碰了个软钉子,但他也得到一个信息,就是从张骐的态度看,妹妹妹婿应该是没有遗嘱,这让他对自己的做法更有信心。
没想到他到财务科后,果然如张骐所说,陈茵一定要凌方仪签字才行,逼着他不得不与凌方仪打交道了。
“董科长请坐,什么事?”凌方仪一边客气的让坐,一边倒了杯茶放在董玉浩面前。自己则在他对面坐下。
董玉浩说:“凌总,我妹妹去逝了,她的遗产中有我父母的一份,今天我父母急等用钱,让我先来预支一点,我想,这个面子你凌总应该给吧。”
凌方仪听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决定探探他的底,于是问:“你妹妹的遗产?”
董玉浩向前探出半个身子,眼睛睨视着凌方仪说:“凌总,你别给我装糊涂,谁不知道你是我妹婿身边摇鹅毛扇子的角色。我跟你说,这个公司是我妹妹妹婿两人的共同财产吧?共同财产就是各占50%,也就是说这个公司有一半是我妹妹的。我妹妹离世,小凯与我父母是同一顺序继承人,她的财产最起码是小凯与我父母平分,也就是说我父母至少也应该拥有他们夫妻俩全部财产的四分之一。现在我父母急等用钱,委托我先来预支一点。你明白吗?”
凌方仪说:“明白了,你是来拿遗产的。但董科长,遗产现在还没有分割,我并不清楚你的父母能不能得到遗产,能得到多少遗产。换句话说,遗产问题是你们的家事,是小凯的事,我没有权力支付给你。”
董玉浩皱起眉头说:“凌总,你是不拿村长当干部啊。看不上我?”
凌方仪笑着说:“你说到哪里去了,你是我们前任董事长的大舅子,又是我们现任董事长的亲舅舅,我怎么敢怠慢你。只是你说的遗产一事,事关重大,我只能在你们遗产分割清楚后,按照董事长的指示办事。你现在要求我做职权范围外的事,我是不好办的啊。”
董玉浩说:“遗产是明摆在那里的,我只是预支一点,这也是难事?”
凌方仪不卑不亢地说:“对我来说就是难事。”
董玉浩说:“我希望你不要刁难我,这就是你抬抬手的事。昨天我找过张总了,张总还特地写条子让陈科长支付,这个陈科长认死理,非要你签字才行,真他妈的见鬼。张总,你说是不是?”
然而,这时张骐却在接听电话,嘴里“嗯……嗯……”着,边听边向外走去。
难道亲情在金钱面前就这么脆弱?凌方仪觉得有些可悲。他换了个角度说:“董科长,这事看来你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就算你的父母能得到一部分遗产,现在小凯刚刚接手,这副担子对他来说也很重,能不能劝劝你父母放弃这部分遗产,就算是支持小凯。”
这话让董玉浩更加有了底气,他坚信妹妹没有留下遗嘱,他感觉到那1个多亿就在眼前:“凌总,这怎么可能?如果1个多亿放在你面前,你能拱手相让?”
凌方仪微笑着说:“这份家业是彭总打拼下来的,没有一毫一厘与你有关,这原本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怎么是拱手相让?”
董玉浩说:“你懂不懂法律?继承法中明确规定,在没有遗嘱的情况下,子女与父母为同一顺序继承人,我只是按照法律规定,替我父母争取他们应有的权益,你不成连法律也置之不顾?”
凌方仪说:“你想想,如果你妹妹留有遗嘱的话会留给谁?我想她一定是留给小凯。她不幸去了,你忍心违背她的意愿?”
董玉浩胡搅蛮缠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妹妹一定会留给小凯?我妹妹从小就非常孝顺,如果她有遗嘱说不定全部留给我父母。”
凌方仪半晌无语。过了一会儿,他说:“董科长,企业的钱都滚在里面的,如果按照你所说的分割四分之一出去的话,那对这个公司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应该清楚,你愿意看着公司倒闭?小凯可是你的亲外甥。”
董玉浩笑起来,说:“当然不会,你如果现在同意给我1000万的话,我可以考虑将剩下的钱先放在天讯,给我相应的股份就行。”
再说已经没有意义,凌方仪知道董玉浩已经铁了心。于是说:“如果你执意要分割遗产,那就等小凯回来吧。”说完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不想再与董玉浩纠缠下去了,他要想想怎么处理此事更好。
然而,董玉浩却不给凌方仪时间想,他此行一心想拿到1000万。他昨天回家与刘萍琢磨了个晚上,刘萍提醒他小凯回来是不可能轻易同意分割遗产的,如果小凯再去争取老爷子的同情,就更难办了。即便把老太太拉到自己这边打官司,也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真正拿到钱。不如趁小凯不在家,先搞点钱在手上是上策。见凌方仪一副送客的样子,董玉浩把腿一跷说:“如果你不签字,我就天天坐在财务科,把继承法贴满天讯,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们欺负老人。”
凌方仪怔住了,他没想到董玉浩还准备闹。他想了想说:“董科长,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回去,小凯一回来我就告诉他。这么大的事总要等小凯回来。”
董玉浩说:“但我父母现在需要钱,先预支1000万元。这与等小凯回来分割不矛盾。”
凌方仪说:“最多二个月,你就不能等等?”
董玉浩蛮横地说:“不能。”
董玉浩是做得出来的,这样一来公司非给他搅乱了不可,在这非常时期,公司本来就人心不稳了。凌方仪意识到这件事的棘手。
“你不签字是吧?那我现在就到财务科,让所有来天迅办事的人评评理。”董玉浩决定孤注一掷了。
“董科长——”凌方仪喊住董玉浩。
见自己的威胁见效,董玉浩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心想,你不过是彭家的一条狗,敢跟我较劲?算你识相。
凌方仪和气的脸渐渐变得严肃了:“董科长,如果你妹妹有遗嘱呢?”
董玉浩愣了一下说:“不可能,她哪里知道飞机会失事?”
凌方仪说:“她是不可能知道飞机会失事,但她可以提前留下遗嘱啊。”
董玉浩心想,你不用诈我,他脖子一梗说:“如果有遗嘱就遵守遗嘱,这还有什么话说。如果没有遗嘱就应该按照《继承法》办。”
凌方仪注视着董玉浩,后者脸上是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决绝。他说:“这样吧,你给我三天时间。”
董玉浩说:“不行。就今天。”
凌方仪不怒自威:“董科长,我并不怕你坐到财务科,也不怕你把继承法贴满天讯公司,我只要一句话,你连公司的门都进不了,不信你可以试试。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事情搞复杂化,毕竟你还是小凯的亲舅舅。你今天先回去,三天后我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董玉浩掂量了一会说:“好,看在我妹妹的份上,我就给你三天。三天后我来拿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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