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宇宙与人皆有五类：色受想行识，合为五蕴。物质世界的五蕴炽盛，引诱着人的五蕴炙盛，于是种种贪欲翻卷了起来，将人掀入**的三千弱水之中，一沉一浮。所谓的只取一瓢饮，成了昏黄卷册中一句死气沉沉的偈语，再渡不起凡尘中被**塞满的沉重身躯。
在彭凯与五台山和尚讨论心魔救赎的时候，张骐却在心魔的纵容下越走越远。他权衡几日，决定借李广森的手除掉凌方仪。
决定的第二天，张骐一天心神不宁，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眼看要下班了，他咬咬牙，用似乎不听话的手拨出了李广森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张骐一阵慌乱，在李广森“喂”了二声后他方稳住劲，故作轻松地说：“李总，好久不见了，找个地方一起坐坐？”
电话那头李广森哈哈笑了二声，说：“今晚已经约了人了，明天吧，明天老地方见。”
真话？假话？张骐有几分失望的挂了电话。
让张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李广森今天约的人竟是凌方仪。而李广森此刻也正在去国际饭店的路上。
国际饭店矗立在锦江市商业中心已有二十多年，高三十一层。当年它是整个锦江市最高的建筑，并在这个位置上保留了12年的记录。只是近十来年，由于城市建设成为一个城市发展的标志，同时也成为政府官员提升的政绩，开始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高层建筑也多了起来。这任书记搞一个地标性建筑，下任市长搞一个地标性建筑，一来二去，就把国际饭店比了下去。虽然国际饭店已从最高的位置上让位，但它五星级的标准仍然在那里，仍然是许多精英经常光顾的地方。
国际饭店的最高层是旋转餐厅，这是一个开放式自助餐厅，餐厅的内侧是中西各式菜肴，外侧则是一圈火车座，座位之间空隙很大，除非大喊大叫，一般是相互听不清邻座讲话的。
旋转餐厅旋转的速度很慢，一个小时一圈。坐在旋转餐厅的任何一个位置，都可以俯瞰整个锦江。
此刻正是傍晚时分，锦江的夜景初现，星星点点的灯光高层建筑的霓虹灯，街上的车灯，交织在一起，展现着城市的繁华，没有人会去注意明亮灯光后的黑暗。
“李总，您来了。”一个领班模样的人看到李广森，急忙迎上来。
李广森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选了个相对僻静的火车座。
李广森中等身材，五官粗看上去很有些大大咧咧的，细看就会发现有些很奇特的地方。是典型的赵本山小品里说的“鞋拔子”脸，两条眉毛倒着趴在眼睛上方，象是两条趴错了方向的小虫子，眼珠黑而眼框深，鼻子上陷下翘。这是一张见过一次就忘记不了的脸。
“李总，请。”一个面容姣好的服务员恭敬地端上一杯柠檬水。
李广森看看手表，估计凌方仪还要有一会儿，他慢悠悠地点起一支香烟，在记忆里搜索着凌方仪的各种信息。
自从彭其川出事后，李广森凭着多年在建筑市场打拼培养出来的嗅觉，感到这是一个发不义之财的机会。他看中了天讯的秦湖基地，这是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如果能在其中做点文章，倒腾出几千万应该不是问题。不过，他也清楚，这事必须要有天讯公司的人合作，从哪儿下手呢？
李广森想到了凌方仪和张骐，目前，这两个人是天讯公司实际当家的，他必须把这两个人同时拉下水才行。对张骐他了解比较多，有几分把握，但对凌方仪就心中没数了，尽管打过几次交道，那都是面子上的事。
从直觉上，李广森感到拉凌方仪下水比较难，但他必须试试。今天，他打算以给回扣的方式先试试水深水浅。他相信这笔回扣足够大，凌方仪应该动心。
李广森目光落在窗外的一串霓红灯上，嘴角露出几丝笑意。他想起大家描述男女爱情出规的一个小段子。女人不出轨，是因为受到的诱惑不够大，男人不背叛，是因为可用于背叛的筹码太少。他想，这个小段子用到发不义之财中同样成立。
这时李广森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沈步祥的，立即接了起来：“是我，什么事？”
沈步祥在电话里说：“李总，陈易来电话，说是小黑子招了。”
李广森微微皱了皱眉头说：“把线掐断。其余你看着办吧。”
凌方仪走过来，他进来没看到李广森，就沿圈子转过来。
李广森一眼看见凌方仪，站起来招呼：“凌总，这儿。”
凌方仪这时也看到李广森，走过来，一边握手一边说：“什么事还非要到这儿来说，搞得象情人约会一样。”
李广森笑哈哈地说：“请凌总出来坐坐还真不容易，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啊。怎么样，先取点吃的，边吃边聊。”
凌方仪说：“好啊。”
自助餐各取所需，是一种比较经济合理卫生的餐饮方式。一会功夫，俩人各取一盘食物回到桌上。李广森的盘子堆得荤菜较多，而凌方仪则素菜偏多。
李广森看了一眼凌方仪盘子里的食物打趣地说：“我到这里来一般是捡最贵的吃。”
凌方仪笑笑说：“我最近吃什么都没胃口。”
李广森剥着大虾，边吃边问：“还在想你的老战友？”
凌方仪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两口说：“能不想吗？我们一起三十年了，指望以后退下来两个人说说话，下下棋，谁知他这么早就走了。”
李广森说：“人都说凌总重感情，果然。”
窗外，一座座商场写字楼闪烁变换着灯光，凌方仪瞬间仿佛置身在许都喜来登大酒店楼顶茶座。那一天要是在茶座发生点什么事该多好，也许那场灾难就跳过去了。
李广森打开面前的一听啤酒：“命运无常，多想无益。来，喝一杯。”
凌方仪挡住李广森，温和的笑笑说：“不喝了，我开车来的。”
李广森将啤酒倒进自己的杯中，说：“听说他儿子去五台山了？”
凌方仪说：“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打击太大了。”
李广森故作大大咧咧地说：“我听说这儿子与父亲赌气几年没回家，是接班的料吗？”
凌方仪微微一笑说：“天讯是私营企业，子承父业吧。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应该没问题。”
李广森说：“是吗？我的消息可是前景不容乐观啊。二十几岁的人，见过几天世面，就管理这样一个大企业？就是盖个小坯子也要有基础。都说富不过三代，可别到儿子这代就败了。”
凌方仪很平和地说：“不是还有我们大家吗？再有能力的人也要人帮助不是。小凯这孩子还是有能力的，过个三五年，应该就能接上手了。”
李广森说：“我听说你们公司有些人都想退路了？”
凌方仪说：“我怎么不知道？”
你李广森说：“你高高在上，当然听不到。”
凌方仪说：“有人想离开也正常，人各有志嘛。”
李广森说：“你负责财务，这可是关键岗位，就不想给自己留点后路？”他边说边注意着凌方仪的反应。
凌方仪说：“我的后路就是让小凯早日上手，对老战友也算有交待了。”
李广森一副感叹的样子说：“现在象你这样的人还真不多了。现在老的去了，小的什么都不清楚，对有些人来说，说不定正是发财的好机会。”后面的话带着明显的挑逗。
凌方仪认真地说：“但对我们这些叔叔辈的人来说，的是责任。”
李广森的目光飘出窗外，两个人有点话不投机。片刻，他看着窗外的夜色说：“我喜欢这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哦，为什么？”凌方仪看着李广森，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李广森端起啤酒杯晃了晃说：“这里是锦江市最高的餐厅，从这里望出去，有一揽众山小的感觉，不管是多有权多有钱的人，不管是奔驰车，还是宝马车，通通都在你的脚下。给你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再夸张一点，是一种成功的快感。
凌方仪笑起来：“李总还有一种诗人的情怀。认识这么多年，真没看出来。”
李广森眼睛望着对方：“凌总，你想象一下，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假如你拥有天讯公司，哪怕只是拥有它的10%，你就能找到这种感觉了。”
凌方仪有些疑惑地看了李广森一眼，说：“可惜我不拥有，1%也没有，这种感觉我从来也没想找过。”
李广森言不由衷地说：“凌总真有陶渊明淡泊致远的风骨，令人敬佩。”
凌方仪微微一笑说：“我不象你们当老板的，有着雄心壮志。”
李广森笑起来，笑得有点放肆：“过奖了。有雄心壮志者身上都能闻到血腥味，或多或少而已。但血腥味是可以用钱洗掉的。你想，当你不过损害了一两个人的利益，但却能惠及许多人时，你心里还有多少内疚的感觉？的是成就感了。”
李广森的话句句都带着诱惑，凌方仪不由的警惕起来，他笑笑说：“这个问题不讨论了，我们位置不同，立场感受当然也就不同。说吧，找我什么事，不会就是为了让我欣赏锦江市的夜景吧？”
李广森两条虫子般的眉毛向上抬了抬：“难得见面，随便聊聊嘛。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现在手上工程摊子太大，有点转不过来了，你那工程尾款能不能再付点。”
凌方仪说：“那工程是张总负责的，你怎么找我？”
李广森恭维地说：“谁不知道你凌总是彭其川的军师兼管家，找张总还是要到你这儿，所以我就直接拜正殿了。”
凌方仪说：“按合同，我们该付的款项都付了，还有20%的尾款要等工程审计结束后支付。”
当初签订合同时，彭其川提出可以先预付工程款20%，开始施工后按工程进度支付后续款项，但必须留20%的尾款，在工程验收和审计后支付。这在当时许多施工单位带钱进场的情况下，应该是很优惠的待遇了。
李广森做出有些着急的样子，把剥好的一只虾放到盘子里说：“你那工程太大，说是尾款，可有2000多万呢。”
凌方仪说：“这是合同规定好的，我现在无权更改啊。”
李广森用求人的口气说：“就算帮老兄一个忙好了。这在你不算难事。”
凌方仪说：“你太抬举我了。真的，这事我做不了主。”
李广森说：“我是实在转不过来才求到你这儿的。我按行规给你3%的提成，怎么样？”
凌方仪笑笑说：“不用这么费心，我真的做不到。”
李广森提高了价码：“5%？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等于白干了。”
凌方仪摇摇头说：“该给的我一定会准时给你。等工程验收审计结束后，我立即支付，不拖你一天。”
李广森叹了口气：“钱又不是你的，又是该给我的，不过就是早几天而已，回扣很可观啊，抵你几年的工资，你何苦这么认真呢？”
凌方仪说：“就这样吧。谢谢你的晚餐，我先走了。”说着站了起来。
李广森不甘心地说：“凌总，5%就是100多万，这是合法收入。我们以后还可以多方面合作，你为什么有财不发呢？”
凌方仪说：“李总，战友们都说我这个人太死板，今生恐怕是改不了了。我还有点事，再次谢谢你的晚餐。再见。”边说边与李广森握了握手。
看着凌方仪的背影，李广森把那只剥好的虾扔进嘴里，恶狠狠地嚼着。
凌方仪出了国际饭店，看着街上的人流车流，发了一会儿呆。
李广森愿意出高额回扣，提前收回工程款，是资金链断了，还是担心工程审计不过关，想先下手把钱拿回去？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至少是看到天讯公司目前群龙无首，想钻点空子。
李广森可能不会就此罢休，如果他找张骐，而张骐又经不住他的诱惑，自己该如何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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