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病房,尽管有了心理准备,眼前的一幕还是让彭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凌方仪仰卧在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脸上苍白泛青,对周围的世界没有了任何反应。
薛亦梅见彭凯来了,慢慢站起来:“你回来了。你凌叔叔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彭凯注视着薛亦梅,半天说不出话来。他面前的薛姨脸色发黄,原来的黑发竟在二个月中间成了花白,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薛亦梅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尽管天讯公司请了个护工,但她还是天天守护着,不敢大意。而且思虑多,一闭上眼,各种担心纠结就充满大脑,使原本就有些神经衰弱她更难入睡。
彭凯走近病床,在床边单腿跪下,喃喃地说:“凌叔叔,我回来了。”
凌方仪的眉头好象动了一下。
彭凯凝视着凌方仪:“凌叔叔,我已经失去父母,不能再失去你了。你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好起来……凌叔叔,我对天讯公司一无所知,我还有许多事要你帮我,你不能就这样躺在这里。你一定要好起来……”他哽噎着说不下去了。
颜慧音从床头柜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彭凯。
罗正心情也有些沉重。事发已二十多天,一直没有再发现有用的线索,刑侦支队基本排除了蓄意谋杀,但他总觉得有些疑点不能完全解释得通。他向薛亦梅做了个手势,两个人走到门外。
罗正问:“薛老师,你上次说凌方仪出事前几天很正常,你能不能再向前想想,你们在日常说话中,或聊天时,他有没有说起过你不熟悉的人,或者对什么事表示过担心?”
薛亦梅说:“这些天方仪躺在这里,我静下心来就想,我甚至把他近一个月跟我说的话都想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寻常的语言和举止,一切都很正常。我们生活了这么多年,彼此应该是很了解了,他如果有什么不一样,我想我应该能够察觉。”
罗正说:“关于他为什么会去取2万元,我想你肯定会有些猜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都猜到些什么?对我不要有什么顾虑。”
薛亦梅说:“我知道你们情同兄弟,我对你是非常信任的,可是我真的无从猜起。现在外面说他有小三,我的第六感觉是没有。前不久,潘云杉快半夜了打电话找方仪,问张总在哪个度假村,我还半真半假地问他会不会在外面有小三,他真的不象是外面有人的样子,心里有鬼的人不可能那么自然。”
罗正眉毛轻轻一动:“你怎么会半真半假地问他,是不是有所怀疑才去试探?”
薛亦梅说:“不是,我醒了就很难入睡,潘云杉不放心张总,我不过是借机敲敲他,并不是有怀疑了去试探。”
罗正轻轻“噢。”了一声。说张骐外面有人他信,但要说凌方仪他也觉得不可信。要说依据也没什么依据,就是一种直觉。他之所以二次问薛亦梅,是想能排除这个疑问,在公安工作这些年,他养成了凡事不能光凭直觉的习惯。
薛亦梅说:“罗局,现在谣言说他那天到塔影湖度假村去见情人,可那天他去的时候,还想拉我一起去,是我觉得去了会妨碍他与张总谈话而没有去。”
作为公安局的副局长和凌方仪的战友,罗正对凌方仪有没有情人并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通过什么办法尽快抓住凶手。
薛亦梅有些烦恼地说:“我有点不解,为什么公司会有那些议论?”
“这,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对于天讯公司目前出现的议论,罗正通过颜慧乐了解了一些,他觉得多是因为凌方仪取款的原因已无从知道,大家茶前饭后演义出来的。
薛亦梅也清楚,谣言这东西就象是飘散在空中的雾霾,无处不在,却又抓不住。许多时候人们无心斟别真假,区分谣言和事实,只是满足一下饭后的谈资和猎奇的**。
罗正问:“还没有告诉女儿?”
薛亦梅说:“没有。她现在正忙论文答辩,要到月底结束。我想她回来也帮不了忙,就等她拿到毕业证书再告诉她吧。”
罗正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中国的家庭就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女永远是第一位的,谁都不能免俗。想到自己儿子执意要娶涵之,他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悲凉。
薛亦梅说:“这边,你不用操心,现在小凯也回来了,元旦以后思思也会回来。案子上的事还要你多督促。不能让那两个罪犯逃脱惩罚。”
“这我知道。”面对薛亦梅罗正多少有些内疚,现在1118专案组的排查进入了死去胡同,监控中没有有价值的线索,找不到目击证人,提取的脚印多而杂,而鲁队和赵林为下一步的排查伤透了脑筋。
薛亦梅想到那条发错了的信息:“有没有手段得到那条短信的内容?”五个字的短信,很可能就是最重要的破案线索,可是现在无从知道,她后悔没有帮丈夫删掉那个已经不用的手机号。
罗正说:“目前还没有。”
俩人沉默了一会,薛亦梅说:“你早点送小凯回去吧,这孩子太不容易了。”
罗正走到凌方仪床前,拉起彭凯:“小凯,回去吧。”
彭凯此刻心里已经说不清是悲是痛是乱,在又一场突然的变故面前,他只感到天地似乎容不下自己一般。
颜慧音也说:“小凯,你刚刚到家,过一天再来吧。”
到了颐和家园门口,颜慧音说:“小凯,我听志斌舅舅说现在公司不太稳,你要多用心在公司事务上,你凌叔叔的事有你薛姨和我们。”
彭凯点点头:“我知道。”
彭凯上了二楼,他没有进自己房间,而是径直来到父母的房间。
房间里一切还是老样子,衣架上,挂着老爸的一件西装,下面横杆上挂着老爸的一根腰带。旁边壁橱的上格中放着老妈的几个常用提包,中格是一排书。壁橱对面是一张2米大床,老妈这边的床头柜上斜放着一本书,书翻开着,似乎随时等着主人来翻阅。
大床上方是父母的一幅照片,彭凯自记事起就有了,一直是挂在床头。照片上,老爸身穿军装,平视前方,一双剑眉透着刚毅。老妈身穿白色小方领衬衫,微笑着,两个酒窝里象是盛满幸福。
彭凯慢慢走到床边,注视着父母的照片说:“爸爸,妈妈,你们知道吗,凌叔叔受伤了,我现在一点依靠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
第二天,彭凯在医院里陪了凌方仪一天,由于主任医师没上班,他只能跟值班医生了解了一些情况。
这一天,他不断地跟凌方仪说话,说小时候的故事,说北京的故事,说自己在五台山的经历,说自己回来后的打算,总希望能出现奇迹。然而,他说得声音都嘶哑了,凌方仪始终平静地躺在病床上,没有任何反应。
晚上,彭凯身心疲惫地回到家里,仰卧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他没有洗澡,拉过被子把自己埋在里面。
早上醒来,他感觉自己彻底垮了,什么都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动,他想世界末日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他甚至希望世界末日到来,自己就可以永远这样躺下去。
他就这样躺了一天,又躺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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