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很多杂乱的声音。有人在卑躬屈膝的乞求却又好像在愤怒的谩骂,有人在不满的低喃却又好像在不服的大叫,有人在浅笑嫣嫣却又好像在自得的高傲。
在一个灰暗的小房间里醒来,四肢无力,头脑却很清醒。
门外的争辩声越来越大,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他们停在屋子的门口,我清晰地听到他们在抬价还价。我被卖了啊,不知道阿公阿婆怎么样了,是不是正在担心我呢。我无力的想。
十两白银,交易完成了。
门咯吱的响了下,我赶紧闭上双眼。一大片耀眼的光冲破了这屋里的黑暗。一个带着刺鼻的香粉味的气息靠近了我,我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干涩的手指划过我的脸,我听到了满意的声音,我暂时安全了。
他们用马车将我转移到另一个小黑屋。这里,有十几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的小女孩?
隔天早上,我被饿醒,从前天傍晚被绑到现在我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躺在我旁边的小女孩听到我肚子咕噜的叫声,噗嗤的笑了,“等一会儿,有人会送吃的来。”我回她一个微笑,心里却微感诧异,昨晚我是伴着女孩们的啜泣入眠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还能保持这种心性,这个孩子不简单。
过了一会,昨天把我买来这里的那个女人带着几个家奴走了过来,却没有带任何食物。她不愿进来,只倚在门口,说,“丫头们,今天去外面吃。”
女孩们或坐或躺,没有人敢第一个站起来。看来,她们受了很多虐待。
门口的女人脸上出现不耐烦的表情。不能让她生气,我挣扎着站起,旁边的女孩起来扶我。我们往外走,屋内的孩子们也陆续都起来。
女人冷笑下,走到院子中。朝曦并不刺眼,扶着我的女孩却用手挡了挡光线。我回头,发现所有的孩子都在做这个动作,我心酸酸的,不知道她们被关了多久了。
院子里有两个长桌,摆着各色各味的早饭。
女人朗声说,“找个位子吃饭,吃完饭,我们就要上路了。”说罢,便带着几个家奴离开了院子。
孩子们都沉默的坐在凳子上,有一个怯怯的声音,“什么是上路,我们要去哪?”
没有人回答,气氛变得更压抑。
旁边的女孩端起装银耳莲子汤的瓷碗,抿了一口轻声说,“我叫锦儿,你呢?”
我想说,我说不出话。却只发出怪叫。这些小孩们都看向我,锦儿面带诧异,“你,是哑巴?”
我点头,看到她们眼里的同情。我冲她们笑笑。
有个小女孩说道,“我姐姐也是哑巴,嫁人了,现在的生活也很好。”
“就是,就是,没关系,我们都很喜欢你。”另一个小女孩接道。
锦儿问道,“你是怎么被绑来的?家人呢?”
我用指尖蘸茶水,在桌子上写,山里。锦儿凑过来看,说,咦,你还会写字,可惜我不认得。是我天真了,五六岁的女孩能认识几个大字呢。
她们都看过来,我比划着山的样子。大家都似懂非懂的,锦儿笑着看着我。她明明没有说任何话,我却听到了她怀疑的声音。她说,五岁的女孩会写字,会在被卖时如此平静,绝对不可能是从山里出来的。
她的嘴巴一直抿着,那么我听到的声音是什么?每个人总能同时说两种不同的话语,又是什么?我的头好疼!
她为什么看我的嘴唇这么长时间。这个声音!!!是她心底的声音!
我挪开视线,拿起勺子,吃饭。原来如此,那绑我的男子想把我卖个好价钱不得不卑躬屈膝的乞求,心里却在谩骂。那女人倚在门口不说话,心里早已经不耐烦。锦儿与我交好,心里却在估量我能给她带来些什么好处。
我竟迟钝至此,在村里,人心朴素。我却只当自己有颗七窍玲珑心。几个月才发现此事。
娘亲,您好好安歇吧,不用再替绾儿挂心了。绾儿不仅从混沌中醒来,得老天厚爱,还有了一丝自保的能力。娘亲,待到青丝长大,必定为您跟爹报仇。
稠腻的蛋粥让我忽然惊醒,这浮世中,万千人在挣扎求活。而我,怎么能与那站在顶顶端的人斗争。放下我的骄傲,我开始重新审视一切。
十几个小女孩,少不得几百两银子。在京城能随便拿出几百两银子的人家绝非少数。不,也有可能是以商为本之家。可恨我对这里太不了解。
忽然,听到了不清晰的心声。
的确有几个女孩儿不错。
只从我们中选几个女孩儿么?那么,是用什么来挑选的?外表?外表是最有可能的,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锦儿吃完早餐,拿起旁边的手帕,搽只碰过餐具的手。对,原来是这样,她们在这露天的庭院之中设下早宴,备下从贫苦人家到权贵人家的各种早膳。是为了观察我们每个人的礼仪习惯。竟然这么挑剔,定是牵扯到很重要的人或事。
待吃过早饭。我,锦儿还有四个女孩被带走。
马车足够的宽敞,即便坐了两个大人,六个小孩也不显得拥挤。我垂下头小憩,实际上却在凝神听那两个妇女的心声。
竟是给将军府的小姐找丫鬟。
这些人,为了权势贵,真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个头梳妇人髻,横插碎玉簪的女子温柔的看着我们道,“此去,你们的命运将把握在你们自己的手中,要么就飞黄腾达,从此好吃好喝高人一等。要么就去做那满春园的妓子,人,尽,可,夫。”
温柔的表情仿佛正在说着安慰动听的温言细语。
五个小女孩的脸被吓得惨白,挤在一块。我困惑的想,那些没被带来的女孩子呢。已经进入妓院了吗?
那妇人扶住马车的顶,转过来,坐到我的身边。说,“从刚才我就有些许在意你,果然气度非凡。只有像这样的,才好做大事。”
若我会说话,我必定问她一声,夜里是不是常会梦到恶鬼。她们随手挥一挥,改变了那些女孩一生的命运,却言笑晏晏的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我的目光掺杂了很多情绪,一丝怨怼,一丝愤然还有一丝通过她看到现实冷酷无情的无奈。
锦儿强忍着镇定,怯怯对我旁边的夫人说,“她不会说话,您不要怪她不答您。”
呵,我真想冷笑。小小孩子便学会如此心机。现在由你来告诉她们我是哑巴,当真以为她们会对你另眼相看吗。
那妇人看向锦儿,道,“我向来欣赏聪明的孩子。可惜了这么个伶俐的丫头竟是哑巴。”
看到锦儿欣喜的眼,我闭上目假寐。
我们被引进内府,各司其职的丫环仆人们忙碌的奔走。将军府是个很奇怪的府邸。整个府上,竟只有两个主子,将军和他的女儿。听闻将军夫人一个月前役,让我诧异的是这府上竟没半个姨娘,家里也没有长辈。
如此,也能说通为什么招来这些人贩子。
家里的主母走了,内务无人打理,刚四岁的姑娘很好掌控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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