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炎炎烈日,身上有个树袋熊一样的存在,我身上穿着最容易吸热的黑色衣服。
我觉得要是我热死在半路上都不会觉得奇怪的……“这位公子,”我挣开他,“不知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哼。”他冷笑一声攥紧我的手腕,“高镜凝,没想到才几天不见,你在阴阳家里,胆子长了不少啊~”我默默地打了一个抖:“公子怕是真的认错人了,我是阴阳家弟子没错,可我并不是公子口中的那名女子,我也从未在阴阳家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所以你老人家赶紧放手啊喂——冰蓝色的眼眸一暗:“是吗……莫不是我真的认错人了?”手腕上的力道一松,我赶紧退到一边:“既然公子知道了,那小女子就先告辞了。”他挥挥手,我赶忙往人多的地方跑。
对不起啊白凤……现在的我,真的不能对你说出身份啊……“高镜凝……”白凤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眼里竟是笑意,“敢和我玩?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玩出什么花样。”手指间,一根雪白的羽毛在风中微微摆动。
找到碧桑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快到未时(1)了,我看着身上依旧一丝不苟的碧桑,再看看刚刚从她身边冲过的一群人……我能不能对此事保持沉默?她斜斜地瞄了我一眼:“去哪里了?”我怎么知道刚刚到的哪里?“不知道……弟子回过神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笼罩在斗篷阴影里的她看不清表情,我却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是吗?没有被人群挤伤吧?”我不觉得我娇弱到那个程度……“回师傅的话,没有。”她伸出手示意我牵着:“来,我带你去你接下来要面对的地方。”
我黑线地看着面前一片莺歌燕舞的“畅舒阁”,暗暗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再相信碧桑的话!这真是个好地方,一群国色天香的妹子挥动着手中香得胸闷的丝绢,男人就像是过江之鲫(2)一般地涌进那扇古朴的大门……
光看大门我死活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二等的妓院!话说这家看起来怎么像是民办的?嬴政这家伙不应该将官妓这一新兴职业好好利用吗?“千镜,”碧桑不悦的声音响起,“我们进去吧。”
……进去?我在大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拖进了那扇大门。走了没几步,一个驼着背长相猥琐的男人走过来:“嘿嘿,你们两个,干什么来的?”碧桑停了下来:“叫你们大茶壶或者老鸨子(3)过来见我。”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个男人愣了几秒就晃着脑袋小跑着行远了,而碧桑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就拉着我自来熟地走进最近的一间房间,坐在椅子上就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来来来,渴了喝茶,不要客气。”
那个啥……你这么自来熟的态度……我表示压力很大啊——过了一会,门被推开,那个男人领着一个美丽的女子走了进来:“两位客人,这是我们现在‘畅舒阁’的管事老鸨子秀芹姑娘,有什么事你们慢慢商量。”
我看着面前一脸冷意的女子,默默地往碧桑身边缩了缩。“真是想不到啊,你碧桑还有踏进我这‘畅舒阁’的一天啊?”嘲讽的语气,我看着那个女子:“那个……请问你和我师傅认识?”“小姑娘,”她凉凉地看着我,“你面前的这个师傅,可不是像表面那样的温柔的人。”
所以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秀芹,”碧桑放下手中的茶杯,“我和千镜这次来,是想在今晚你们舞姬演出的时候借你这‘畅舒阁’一用。”秀芹走过来,捏着丝绢的手接过那个茶杯:“借给你了,我的舞姬怎么表演?”“有千镜就够了。”秀芹脸色不善地放下茶杯:“那你的意思是,我到时候不出借我这‘畅舒阁’,你是不是要毁了我这儿?”过了一会儿,碧桑的声音才幽幽响起:“秀芹,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哪敢啊?阴阳家的司舞大人~”秀芹眯起的漂亮眼睛里没有笑意,“您多虑了。秀芹只是开个无上大雅的玩笑罢了。”要是我能忽略你眼里的恨意,我也会觉得你在开玩笑……“是吗?那我可要恭喜你,你的演技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啊。”碧桑修长的手指在茶杯口画着圈,“时间不早了,你带千镜去表演的地方吧,我一会儿再过去。”
“是。”秀芹福了福,示意我跟上。我也朝碧桑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那个……秀芹姑娘?”“叫我姑姑吧,虽说你不是来卖身的,不过要在我这里露脸,还是得这样叫我的。”我觉得就算我要卖身,看了我的脸你就会命令人把我赶出去……“话说回来,小姑娘,你怎么会跟在碧桑的身边?看起来你还对她很恭敬的样子。”“是,她是我的师傅。”
走在前面的人冷哼一声:“那个女人,这种遭天谴的东西也敢教人?果然是阴阳家里最狠的人。”我愣了愣:“秀芹姑姑知道阴阳家?”“不知道。”……骗人。
我要表演的地方,在整个“畅舒阁”最里面的内厅,盛开着莲花的水池中央,坐落着一个碧绿色的玉台。“这个是……”“这是我拜托一个赵国工匠,仿照‘妃雪阁’里的‘飞雪玉花台’做出来的。你今晚就在这里跳舞吧。”
“妃雪阁”?“飞雪玉花台”?那不是雪女姐姐以前作舞姬的时候……“怎么样?让你在类似赵国雪姬表演的地方表演,是不是有些许的骄傲啊?”这种东西有什么好骄傲的?“我带你去梳妆的地方,舞衣有吗?”我点点头,秀芹扭着不盈一握的腰肢走进一扇小门。
当我走进去的时候,碧桑正好坐在梳妆台前,面前的红漆木桌上,那件血红的舞衣静静摆放在那里。“哟,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好的舞衣啊?”秀芹走过去想触摸,碧桑冷冷地看过去:“你要是碰了,会死无全尸的。”
秀芹的动作僵在半空:“不碰就不碰,我才不稀罕。喂,你叫什么……哦,千镜是吗?赶紧把舞衣穿上啊,你的时间可不多了。”我看看窗棂外渐渐西沉的太阳,看向碧桑:“师傅……”一颗血红的药丸扔了过来:“吃了它,三个时辰之内舞衣不会侵蚀你。”我看着掌心中泛着诡异红光的药丸,心一横直接吞了下去。
药丸滑下咽喉,我拿起舞衣就往屏风后面走。舞衣穿在身上竟意外的合身,我看着身后长长的像鱼尾一样的裙摆,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哟,换上这衣服,真真是个倾城倾国的主啊~来来,我把你的斑装饰一下,我保证你待会出去表演的时候,那群男人的眼睛一定黏在你身上~”
秀芹,你作为妓院主人的本性暴露出来了……
内厅里二楼,三个人坐在上面,红衣女子看着下面在恩客怀里嬉笑的女子,眼中闪过讽刺。“赤练,她们都是官妓,你何必去浪费时间去作无谓的嘲笑?”卫庄抿了杯中的茶,“白凤,那个女人真的在这里?”“鸟羽符在她身上,我不可能找错。”
白凤冰蓝色的眼眸里隐藏着几欲爆发的愤怒:很好啊高镜凝,你竟然敢给我跑到这种地方来……“啊湫——”我揉揉鼻子,谁在骂我吗?“该不会生病了吧?”“不是,师傅不用担心。”
啊湫——“……真的不用担心吗?”“……不用。”
一声悠扬的笛声响起,水池里透明的水慢慢漫起,缓缓地将整个玉台淹没。水漫到池壁最高处,笛声停止,一个长相秀丽的女子出现在玉台正对着的楼层:“起——”
清亮的歌声仿佛是凰在清晨的第一声鸣叫,水中慢慢浮出一个女子:
雪白的肌肤在血红的舞衣衬托下泛着透明的光,璨若星空的光辉落在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左眼角盛开着一枝怒放的桃花。小巧的鼻梁下,是一张闪着诱人光芒的正在轻声吟唱的樱桃小口。玲珑有致的身材,长长的水袖缓缓抬起,一只雪白纤细的玉足从鱼尾一样的裙摆下慢慢伸了出来。
看着已经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挖下来死死贴在女子身上的一群男子,白凤恨不得用羽刃在那群色鬼的脖子上都抹上那么“轻轻”的一刀,之后再把那个可恨的女人拽过来狠狠修理一顿……
我按照碧桑曾经教导的那样,诱惑地眯起眼,开始舞动:
素约小腰身,不奈伤春。
疏梅影下晚妆新。
袅袅娉娉何样似,一缕轻云。
歌动巧朱唇,字字娇嗔。
桃花深径一通津。
怅望瑶台清夜月,还送归轮。(4)
座下的男人已经怔在原位,只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台上妖娆舞动的倾城女子。“白凤,”赤练忍着笑,“没想到凝妹妹竟是……这么个大胆的女子啊。”卫庄看着白凤手上的羽刃,转头继续看表演。
白凤面具一样的表情慢慢出现“裂痕”,咬牙切齿地瞪着下面自己跳得乐在其中的女子:要是救回你,我第一件事就是先灭了这“畅舒阁”老鸨子!
秀芹笑得一脸灿烂:“这女子还真是,我让她少穿,她竟然不知道给我从哪里找来这种下作的词唱着。碧桑,你教的吧?”“和你没关系。”碧桑看着台上的女子,再看着台下已经跃跃欲试把那个女子据为己有的一群恶心的男人,微微一笑。
千镜,你果然适合做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无药可医的毒……
注:(1)未时:下午一点至三点。
(2)过江之鲫:东晋王朝在江南建立后,北方士族纷纷来到江南,当时有人说 “过江名士多于鲫”。比喻某种时兴的事物多得很。后用以形容赶时髦的人很多,但多含有盲目跟风之意。
(3)大茶壶:妓院老板。老鸨子:妓院老板娘
(4)李清照:《浪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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