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色的天空抑抑沉寂,道路两旁的松枝上散散地堆着雪,一阵风吹过簌簌地落着。落雪凉凉地飘在脸上,还没等到伸手触摸,仅一秒钟便融化。只要足够热,没有什么融化不了。只是融化一颗冰冻着的心需要怎样的温度?
安连绕绕弯弯地走到了发小姐妹“段绝”的家附近。敲了门,半天才有响应。开门的,是段绝的妈妈,段绸。段绸年轻的时候是出名的美人儿,当年前来提亲说媒的不在少数。段绸谁都没看上,只是一心跟着一个叫“武凤山”的穷男人。武凤山是山东人,家庭情况什么都不说。段绸是铁了心地要和他结婚,结婚的房子也是段绸家的。平日里也不见两个人有过什么矛盾,只是婚后才一年多,武凤山就一走了之了。从那以后再没出现过。段绸也并没有找他,人却活生生地蜕变了。一个人带着段绝生活着。从段绝的名字就可以知道段绸心里该有多恨。段绸的恨,更多地是悔恨。她后悔没有听自己母亲的话。所以,她在向别人介绍的时候总说自己姓邹。邹是她母亲的姓。
“邹阿姨好!好长时间没见您了,身体还好吧!段绝在家吗?我过来看看她!”安连客气地说。
段绸没说话,侧身让安连进屋。安连勉强笑笑,径直走进段绝的屋子。她知道段绝肯定又和段绸吵架了。
“又和你妈吵架了吧!看阿姨的脸色都不对!”
“安连!”段绝正在电脑桌前坐着,听到安连说话惊奇地站了起来。
“想你了,过来看看你!”安连拉着段绝的手说。
“来!快坐下!多长时间没见你了!快一年了!”段绝高兴地挽着安连的胳膊来到床边坐下。
“本来是该找你叙旧的!但是呢……还是先说你几句吧!你别总和你妈吵架啊!她多不容易!”
“她不容易,我容易吗?自己找了一个错男人,把我也染得流里流气的!她嫁错了人,就不让我谈男朋友。我和男同事通个电话她听到了就在一边说说说,说说说的……我能不烦吗?”段绝说话毫不留情。
“她也是怕你上当受骗,不想让你受伤害啊!”
“长这么大,最伤害我的人就是她!除了你,咱们这儿我有一个朋友吗?从小就这样,她见谁和我在一起她就赶谁!巴不得我长在她身上!”
段绸自从武凤山离开以后,就有点神情恍惚。做事很偏激。只要段绝一哭,谁在段绝旁边她打谁。也是因为这样,方圆邻里的大人都交代自家的孩子不许和段绝玩。安连和段绝关系好,也是因为安连的妈妈平日里和段绸走得近些。
段绝问安连在学校怎么样,安连笑着说很好。然后,段绝就滔滔地讲着自己在酒厂当文秘的过程,讲自己的一个男同事。从先话音里听得出,段绝很喜欢那个男同事。安连为她感到高兴。不管怎样,段绝的家庭环境没有磨灭她爱人的本质心理。
段绝留安连在家里一同吃了晚饭。走在回家的路上,安连为这世间的纷扰情感而纠结。就像段绸和段绝,本该是相依为命、相亲相爱的,却总是上演这样热吵冷战的虐心大戏。段绸无疑比谁都爱段绝,却比谁给段绝的伤害都大。段绝也一样,明明心里理解段绸的用心良苦苦,却还是冷弓热箭射向段绸。互相爱,却又互相折磨。想来这世上的爱与恨确实孪生吧!
冷风吹进脖子,安连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她爱自己的妈妈,爱自己的家人。
回到家,洗刷完准备睡觉时,安连突然发现自己枕头被换了。想起中午吃饭时无意间说了一句,枕头有点硬,枕得脖子疼。又一看,她的“硬枕”,正伴着妈妈入睡。原来爱在细节里!这个细节让她想明白了,段绸对段绝的那么多近似无理的“束缚”有多么地让人震撼。
早上醒来,安连的妈妈一直忙活着,说是江枫和南君要来。安连不知所措,帮忙准备了招待的吃食,就回屋里一直闷待着。呆了好大一会儿,她打开电脑,搜着搞笑视频,想等江枫、南君来的时候能高兴地迎接面对他们。那些上面显示笑到喷血的视频,她看了一个两个……挨着看了一个又一个,全都是那样地无味。她想,可能是今年太冷了,把她的笑点冻死了。再打开博客,写着一些看似空穴来风的话。写完了……要发表的时候却犹豫了。还是……删除吧!删除了,都干净。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就像那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明明是写山,有的人偏偏能从中读出女人的身材。还是写成诗吧!这样,谁都可以看,谁都可以用自己的角度去理解。
直白,是安连一直没学会的一种表达方式。
《寄无从》
恩爱山长恨海阔,
情多难免风月祸。
付与西风无限事,
魂梦依旧心犹锁。
从钟世臣离开,再到江枫和南君结婚。安连的心就被上了一层一层的锁。她不敢打开,不敢让心底深埋的那些不能为人知的秘密见光。就这样锁着吧!连她自己也不去碰。
在里屋,听到江枫和南君来到的声音,安连走出去想迎接。刚看到笑着的江枫和南君,她又赶快回了里屋,关紧了门。眼睛还是像被刺伤了一样,痛得想流泪。她打电话给李咒冰,李咒冰接了电话小声说,在亲戚家,长辈都在,不方便接电话,便匆匆挂断了。她又打给陈乔。
“喂!老大!你忙不忙?我刚刚看了一个笑话,特别好笑,我给你讲讲吧!”
“你没事儿吧!”陈乔质疑地问。
“没事!这个笑话很好笑的。从前有个柬埔寨,里面住了个阿拉伯。有一天他带着芝加哥和墨西哥去爬新加坡。爬到梵蒂冈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只头上长着好望角的巴拿马。他们吓得出了一身阿富汗。急忙躲进了名古屋,关上了也门。结果,一不小心,撞掉了一颗葡萄牙。哈哈!好笑吧!还有一个,玛丽上课的时候把脚伸在桌子外面,嘴里还吃着口香糖。老师看见了生气地说,玛丽,把口香糖吐出来,把脚伸进去!哈哈!”
陈乔还是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安连一直笑着说没事,然后就挂了电话。
南君过来敲门,安连没有开,大声回应着说在接电话。
安连出去的时候把头发全都散了下来,头也略低着,叫了南君一声小姨,就坐在沙发上,开始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江枫和南君对她说什么她都不看一眼,一直盯着电视看,或者说“嗯”、“知道了”、“还好”、“没事”。
吃饭的时候,很有意思。安连的妈妈把自认为做得好的菜和南君喜欢的都摆放在南君面前,南君把安连喜欢的菜都摆在安连的面前。江枫给南君夹菜,南君又不断地给安连夹菜。安连频频皱着眉,狠咬着筷子,一直咬到硌得牙疼。这顿饭,她吃得很无味儿。
吃过饭,江枫倒好茶依次递给每个人。安连不敢看他,只能还是盯着电视,知道江枫在的那个位置就侧着去接那杯茶,一下烫到了手,食指和手背上立马红了一片。她像触电般地甩掉了右手拿着的遥控器,紧紧地来回搓揉被烫到的左手。她不知道是因为手疼还是所谓的十指连心,压抑了那么长时间,终于能肆无忌惮地哭了。她起身回里屋,不管其他人的关切与心疼。
江枫和南君一直敲门,说让她赶快抹点药。安连只是一直哭,哭了很长时间。江枫在门外自责地说,自己真应该当心点儿,看安连哭得那么厉害肯定是特别疼。南君也是着急地不行。安连的妈妈拿了钥匙把门打开,安连哭嚷着让他们出去。
“多大了,还这样闹脾气!丢不丢人!赶快抹点药!”安连的妈妈拉着安连的胳膊让南君给她抹药。“姐!你先去忙吧!我和江枫在这儿就行了。”南君说。安连的妈妈知道,安连自小就和南君感情好,很多事不告诉自己却告诉南君,就点点头出去了。江枫拉着安连的胳膊不让她来回动,看着她手背上起的水泡,自责不已,不停地道歉。南君也很是心疼,小心翼翼地给安连抹药。
“这会儿好点了吗?”江枫问。
安连用手沾擦了一下眼中的泪,点点头嗯了一声。
南君还是以为安连是因为和她的“男朋友”吵架没和好才这样的,就示意让江枫先出去,自己和安连说话。
“你们两个还没和好啊!别难过,两个人相处吵架是正常的。我和你小姨夫也吵过架啊!没事的。越吵越亲!”南君安慰她说。
“小姨夫”?这是南君第一次在安连面前这么称呼江枫。是啊!结婚了就是结婚了。安连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看到安连哭,南君以为自己说中了。更关切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安连。放心,我们不会让谁欺负你的。你把他的号码给我,我和他谈谈?”
安连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只能顺着南君的意思说:“不是!他没欺负我!他休学去当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南君拍着安连的后背,一直说着宽慰的话。
钟世臣在部队里,没日没夜地按照训练生活。吃饭、走路、洗澡、睡觉……日常习作全都有一套标准规范。以前不离身的手机已经在三个月的训练中戒掉了。部队有规定的打电话时间,但他想让自己心狠一点儿,除了打电话给爸妈问候一下,连钟世盈的电话也不曾打。
有诗曾写:“认取春蚕是我师,殷勤吐尽腹中丝。痴心结作团纨后,素茧宁知缚着谁?”安连和钟世臣,都好像一只冰蚕,织着冷冷茧,紧紧地束缚着自己。
江枫和南君临回去的时候依然担心安连的手,嘱咐了好几遍要她按时抹药,不能留下疤痕。安连看着他们两个,笑着说让他们放心,自己会注意的。如果是相由心生,那安连早已满脸创痕不堪看了。
安连回想着过去的一年里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那么多地不得已与无可奈何。自己要的幸福,到底是什么?她感到悲哀,那么多的人在生命中都是蜻蜓点水的路过。只有一个钟世臣付出最多,却被自己辜负地最彻底。只有一个江枫最让自己牵念多,却是最错……
写一首应时的《一剪梅》吧!为自己,为钟世臣,为江枫,为那些过客。
世间难除是情垢,
爱也无缘,恨也无由。
何来此生易白首。
邻郎贵胄,佳人未偶。
冉冉时光最解柔,
芳心未付,殷勤渐收。
已许竟是怨更浓。
悲喜参透,谁与相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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