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三月初三。安连二十一岁的生日。这天她起得很早，化了精致的妆。尽管她一直轻手轻脚的，怕惊扰了还在熟睡的陈乔，可陈乔还是醒了。看着眼前的安连——身穿粉白色长绒毛衣裙，着白色短靴，外披一件桃粉色绣接纯白兔毛斗篷。长发前绾后散、嫚软垂柔。浓眉不乱、媚眼不妖、绯唇不艳，清冷不失温婉，古典不失尚感。不由地呆住了。第一次知道美得让人震撼是什么感觉。安连对陈乔笑笑，“我想自己出去转转。晚上咒冰就会从家里赶来。我们再一起去吃饭。”看着即将出门的安连，陈乔才回过神来，急急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自己小心点！有事打电话啊！”
安连走到公交站牌处等车，她已查好了公交路线，去钟世臣说过的千亩桃花园。一旁的人看着安连的装扮和容貌都不住地赞叹。安连对每个人都回应着笑笑。
半个多小时后下车又换乘另一辆。等了五六分钟车来了，却载了满满一车人。郑州的公交力量总是如此强大。安连只好继续等下一辆。就在等待的时候，她忽然间有了不想去的念头了。一个人的千亩桃花园，会繁盛唯美吗？她拿出手机看了时间，在心里默念着，再等一分钟。如果一分钟之内车来了，就去。如果车没来……还没想完，还未到一分钟，安连转头就往回去的方向走了。没什么原因，就是心血来潮，就是忽然间不想去了。她走到马路对面，坐上了返回的车。
安连没有直接回学校，无趣地在学校附近的街上走着。风把散在身后的长发吹到了身前，安连用手轻拉着那几缕。自小就一直喜欢长发，喜欢古代女子的蕙质兰心、纤情细意。不知不觉中头发已经这么长了。长发三尺为君留？安连把头发全都拨到身前，侧低着头看着。今天既然是生日，就送自己一个新的开始吧！
发型师知道安连要剪头发时有些惊讶，笑着说，长发更适合她，建议她做次柔顺护理，再把发梢修剪一下就可以了。安连坚持要剪短。发型师半惋惜着轻摇头。看了安连的脸型，犹豫再三还是说：“剪个披肩发吧！一下子太短了，你也不习惯。”“不用了！能多短就剪多短吧！我都不觉得可惜，你就别犹豫了。”
安连闭着眼睛，听着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感觉着头发的接连落下。那种心境，犹如要出家。整个剪发的过程她都没睁眼看过。发型师的说笑她也不怎么理会。再睁开眼时，看着镜中的自己，像遇见了一个陌生人。“这个发型比较适合你！太短了没这个效果。我给你剪多短价格都一样，我也没必要有什么私心。总得适合你。”发型师看着镜中的安连和她对话。
回到宿舍，陈乔和李咒冰都吃惊地站了起来。看着他们两个是意料之中的呆若木鸡的样子，安连自然地说：“别惊讶了！休息一会儿，带上蛋糕咱们去吃饭！咒冰！以后我再忧忧郁郁的，你就把我剁剁炸成肉丸子吧！”安连从化妆包里拿出江枫送的那支唇彩，攥紧了一下，来到窗前用力地甩了出去。自己最该远离、替换的，就是今天之前的自己。李咒冰和陈乔不明就里地看着安连反常的行为。安连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笑得极度自然地拉着李咒冰和陈乔去了一家湘式饭馆吃饭。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花自鲜艳人自媚。”庆幸，安连今天没有去千亩桃花园。三月初的那里还是清冷一片。桃树枝上刚结了花苞，还未层绽放，何来的飘飞如雪？安连也想通了。就让那桃花飘飞如雪的场景和钟世臣的许诺一起永远地留在想象中吧！
世界上最漂亮的一只孔雀或许都不如最丑的一只凤凰。为何？因为想象总比现实美好。
吃饭时李咒冰看着安连说：“咱们今天把话都说透！好好地说！谁都别顾忌什么！我想知道……你后悔过吗？”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为什么要后悔？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我是那种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人。非得等到撞得头破血流了，被人抬着回去。”
陈乔不说话，静静地给她们两个倒了茶。
安连用筷子夹着干锅菜花说：“你看，这菜有点糊了。是厨师故意的吗？肯定不是！这是一个道理！做饭如果不认真，就会糊了。做事如果不认真，就会错了。饭还可以重做，事情并不一定都有重来的机会。”
“现在，江枫在你心里是什么？”
“我小姨的丈夫！我妈的妹夫！我的小姨夫！”安连拨着碗里的菜，平静地说。
“钟世臣呢？”
安连停顿了几秒，答非所问地说：“我越来越发现汉字的奇妙。就像白痴的‘痴’，是一种病态的认知！我很好，只是心态不好。”
“心是你的，态就难说了。态，是心中藏有心。心多了，就会乱。”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钟世臣就是我生命里那一段当时惘然，现成追忆的情。以后，两两相忘，各自珍重。”
安连看看不说话的李咒冰，继续说：“有人说，人之所以寂寞，是因为他们不去修桥，反而筑墙将自己围起来！其实，筑墙的人也同样拥有拆除权。我把那堵墙拆毁了。我不想我的青春就这样付与怨恨、遗憾，还有隐忍地挣扎。世界上幸福的人那么多，我应该是其中一个。世界上不幸的人也那么多，可我不该是其中一个。”
“来！亲爱的！生日快乐！”李咒冰端起蛋糕往安连脸上抹去……
三个人嬉闹成一片。李咒冰五音不全地唱着，我已剪短我的发，剪短了牵挂。
有些情感就是像头发一样，虽不痛不痒，却是无形之中的负累。任凭你再小心翼翼地爱护呵护，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扯地泪流满面。还是剪断了好。
临睡前，安连给妈妈和小姨发了短信，说别的，只是道了声晚安。这一晚，她很快就入睡了，睡得特别踏实。
福建漳州的一个部队里，正在睡觉的钟世臣被一个梦吓醒了。梦里的人美得不可方物。橙色紧身裙，大波浪卷发妖娆的蓬在一侧，妖冶的红唇中嵌着一支香烟，站在楼梯旁性感地吐着烟圈。梦里这个迷人得让人害怕的尤物，就是安连。钟世臣再不敢睡了。这么多天，只梦到过安连一次，却是这样无法置信的情景。钟世臣安慰着自己，梦和现实相反，安连肯定一切都很好。尽管这样想，可他还是一直睁着眼，不愿再睡去。他从枕头下摸出安连送的龙胆枪和青釭剑模型，想起以前玩英雄联盟中赵子龙说的那句“龙胆枪尚在，青釭剑却不知所踪。”现在，龙胆枪和青釭剑都在，送的那个人却不知所踪。
第二天早上，钟世臣用冷冷地水冲着头，冷得头皮发麻。他让班长帮他申请进修文兵画工团。他想画画了。画出应该有的样子，驱赶那个梦。
“人生愁恨何能免，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李煜的《子夜歌》，钟世臣彻底认输了。没有安连的话，他的生活中根本不会有这些诗词。他现在已经成了男版安连。生活习惯，处事态度，没有刻意去改，却早已在不自觉中被同化了。安连，一个戒不掉的牵挂。
二十岁至二十五岁之间，是人生最重要的五年。这五年可以用来慷慨虚度、潇洒挥霍，亦可用来韬光养晦、高走前行。这一段享乐与努力分庭抗礼的岁月通常是决定一个人的一生的转折时段。大器有晚成的，但价值观的塑造与方向的选择却是早定的。
听着李咒冰滔滔不绝地说起家中琐事，安连听着笑着。其实对女孩来说，结婚这件事比高考对命运的影响和改变要大得多。李咒冰在结婚的时候安连就知道李咒冰今后的生活，无非是一如其他家庭主妇一样，柴米油盐、丈夫婆婆孩子。安连并不是觉得结婚早没出息，相反的，她佩服李咒冰的勇气。这时代有那么多的剩女，挑挑选选最后却潦草地凑合着走形式结婚，同样要柴米油盐地过着。更多地，还不如李咒冰这样两心相许的来的安乐。但，佩服归佩服，安连还是不会选择那么早就结婚。结婚有先后，幸福无早晚。就像花开一样，春秋冬夏各季都有绽放，谁也不输谁。唯一的区别就是，有的适合开在春天，有的适合开在冬天。
在课下，安连拼狠地学文学知识，她打算毕业后再自考进修汉语言文学。陈乔豁出一切地苦背单词，她必须在毕业之前把最基本的四级过了。李咒冰则是相对地清闲，她只需要找一份离家近的、相对稳定的工作就行。
看！这就是命运的分叉点。
“ 有人总结说，如果一个人二十岁之前不愤青，那这个人就废了；如果一个人三十岁以后还愤青，那这个人就也废了！我现在才觉悟，此乃高人之高见！”安连一边翻书一边说。
陈乔看着单词本说：“没感觉。”
“以前我们总说那些招聘公司狗眼看人低，觉得我们不是名牌大学就一定不怎么样。恨不得让咒冰去把他们剁剁炸成肉丸子。现在，我觉得他们的门槛设定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你看网上的公司招聘信息，千篇一律地要求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英语六级以上，熟用办公软件。他们敢提高的要求就证明大有高手在。我们觉得英雄不问出处是对的，那是因为我们的确没什么出处。我小姨夫对我说过，一个人把双手举起来，虽然够不到蓝天，但至少不会碰到泥土。就是这道理吧！”说完，安连很欣慰地笑了。这次，她提到了江枫却没有了一点别扭。界定总算清楚了。
“呀！你转身变成了‘深沉姐’啊！”李咒冰玩闹着说。
陈乔接了一句，“这个我承认。环境的确对一个人影响很大。一个没上大学的人和上过大学的人就是不一样。在学校哪怕整天不学习，多少也能熏得点儿书香气。”
“那些公司招聘有要求，我们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学历高的就比我们有竞争优势？但如果招聘公司真的没要求，我们肯定会觉得更不公平，凭什么我们上了这么多年学，那些小学毕业的、中学毕业的、高中毕业的都和我们平等竞争？”安连说。
陈乔放下了手中的单词本，郑重其事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安连也合上书，把书立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略探头地说：“我想说，‘涉深海者见蛟龙，涉浅水者见鱼虾。’”
安连无疑是聪明的。她在感情路上摔了跤知道忍着疼站起来走另一条路。青春，就是用来最大限度地挑战命运的。年轻，该做的事还有很多，能做的事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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