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跖正哀叹着自己命运多舛,为何每次派给他的任务都如此艰难。而自从救回了这个阴阳家的小妞,自己更是背到了极点。徐夫子骂,班大师吼,端木姑娘竟然对自己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直接来个不理不睬,有时连他自己都想踹自己两脚!可这还不算完,这个不知知恩图报的小丫头竟然全不顾自己的命捡回不易,还跟自己来了个绝食抗议,这算个哪门子的事啊!
盗跖越想越伤心,感觉前途一片灰暗,而这始作俑者却连一点自觉性的没有!
盗跖很想破口大骂,可是对方恰恰是个闷葫芦,所有骂出去的话犹如石沉大海,全没了回音,真是有撞软墙的感觉。想打她吧……说实话,她是个女人,他盗跖不打女人这点原则还算是有的。
正在他鼓着腮帮子生气,却无计可施的当口,木门被推开了半扇,两个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盗跖刚暗自欣喜,总算这里还有人有点良心,难得来给他帮忙,但回头一看进来之人,立刻绿了脸。
“呃……那个……白……白凤,你们不是挺忙,怎么有空来这……”话哆哆嗦嗦说了一半,在接到白凤一记杀死人的目光后立刻住了嘴。盗跖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能忙什么,人家忙着的事不正是被自己打断了么。一阵凉气窜上背脊,盗跖的眼睛瞟呀瞟,看看哪扇窗户不结实,适合自己撞出去逃之夭夭。
“盗跖统领,青鸾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统领,不知可否?”青鸾含笑上前,温婉谦顺,抚平了盗跖莫名的紧张,也同时让他找不到任何推拒的借口。
于是,青鸾很自然的将盗跖请到了屋外,随手关上门时不忘向白凤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门扉虚掩,屋内留下了颇为尴尬的两人。
“伤……好些了?”不知过了多久,白凤终于哑着声音开口。
少司命点了点头,拾起身边食盒上的筷子在地上飞快书写。
——你……她顿了一顿,又接着写——恨我吧。
白凤微微蹙眉,“各为其主罢了,只是你……罢了。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说话?”
——彭蠡大水后,我们一直没有离开彭蠡,为的就是找你。每听到从水里又浮上来或捞起来个尸首,姐姐就会跑去看看。我们好希望能找到你,可又害怕捞起的人就是你……
写到这里,少司命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直到冬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雪,直把道观也压塌了半边。县城里突然来了几个人,说要代彭蠡劫后余生之人要感谢我们。说了许多情真意切的好听话,将我们哄到了城中。他们将我们安置在一处富户家里,摆开宴席,给我们接风洗尘。可没想到……他们竟在酒菜里下了药,将我们迷倒。然后架起火刑架,将我们都绑了上去。
白凤的拳头骤然捏紧,“他们……竟然如此恩将仇报!”
——因为我们是妖孽!他们认为就是我们带来的水患。我们不走,会带来更大的灾难,于是便先下手为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除不足以安天下,我醒来的时候,就听宣读我们罪状的人说到了这两句。大火燃起,我以为我们必死无疑,没想到姐姐在最后关头用上了阴阳家的逆空咒,那火没有烧在我们身上,反倒将周围众人烧的死伤无数。
“那些人是咎由自取。听你这么说,千语姐姐原本是阴阳家众。”
——是啊,姐姐出自阴阳家的修罗域,后被派到湘夫人身边为婢。再后来,湘夫人欲溺杀自己的亲子阿星,被姐姐设法救了出来,从此带着我们一路逃亡。可那日她的阴阳咒法一动,我们的行踪也就暴露了。姐姐虽带着我们连夜奔逃,可还是被东皇阁下找到,将我们围堵在一处洼地。姐姐为了大家,自愿跟东皇阁下做出交易,以她化作人偶为代价给我们生生造了一条生路。可是这生路并不容易,虽然活着,却并不自由。我和阿星就是从那时入了阴阳,阴阳虽坏,却也是我们唯一的庇护之所,唯一不将我们视作妖孽的地方。至于我的声音……只因我的魅惑之音对人偶有用,于是便被拿走了……
白凤紧锁眉峰,“你说东皇身边那个人偶就是千语?”
少司命点头。
——我不想为敌,可走到如今,我们都回不去了。
白凤看着窗外的夜色,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明白了。”回手一记翎羽飞出,少司命一声闷哼,穴道已然解开。“卫庄大人果然每次都用这种手法点穴。”白凤淡淡一笑,“你走吧。时过境迁,我们早已不再是昔日之人,既然我们所要维护的东西不一,那么希望我们最好日后别见,如若再见,白凤依旧会一搏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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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没到过桑海的,不知什么是古城繁华;那没去过三苗的,便不知什么是秀丽江山。没有哪一处的山,会像这里那样拔地而起,危峰兀立,层层叠叠,形态万千。就在这巍巍峻岭中,三江汇聚,奔涌磅礴,如银色蛟龙般缠绕在这群山之间。
崎岖蜿蜒的山路之上,疾驰着两驾马车,向着山峦深处进发。
“子房先生好才能,破解洛书、蜃楼刺秦,这段时间先生真是轰轰烈烈做了几件大事!”楚南公手捻胡须,笑的莫测高深。
张良神情凝肃,向着楚南公抱拳拱手,“全赖南公先生提点。若非南宫先生差人传话说,韩非公子当年是在荀卿师叔寿诞后才真正决定出使秦国,我也不可能猜到他应当是看过了洛书,更不可能想到洛书上的那些奇异批符出自他的手笔,自然也就不能破解洛书之谜。若不知洛书,我又怎能在刺秦前夜让庄助我潜入将军府见到青鸾姑娘,得知东皇太一的真实身份与目的,从而及时让班大师取下青龙上的关键铜钉,瓦解他的阴谋。这些时日,南公先生不仅运筹于千里之外,还要尽心教导天明,劳苦功高,请受子房一拜。”
楚南公淡淡一笑,“老头子已经老了,哪还能运什么筹,帷什么幄。后续之事,想必子房先生已经成竹在胸了……”
张良听出这话外之音,拱手谦道:“张良愚钝,还请先生教我。”
楚南公笑意散去,眯起的眼中闪着一缕精光,“我等都是**凡胎,拿什么与上古神祗相搏?只有神之人偶。可是人偶非人,不过是魔化的死物而已,连上古之神都为之忌惮,特别为她种下咒印,又岂是我等可以掌控?我们凭借的无非是知道些许她的禁忌,她的弱点——那就是她被种下的咒印!只有与她做下交易,让她许下承诺,才能真正一劳永逸。可是你……最后关头竟然心软了。想必是已想好了应对之法了吧?”
张良脸色甚是难看,“子房惭愧!只是按当时的情形,若是我们再逼下去,白凤定会翻脸。而依他的性格……”
“他当时重伤未愈,纵是翻脸又能怎样?”楚南公眉梢一挑,眼神锐利了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人偶本为天火而生,若是让她因贪生而萌生了逃避之意,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届时,子房你便是千古罪人!”
张良脸色煞白,眼根紧咬,“晚辈知错!”
“知错?”楚南公冷笑数声,“只希望你是真的知错。如今你舍不下这朋友之谊,可你要知道,当年你家公子为这人间灾祸非但舍了自己,舍了亲朋,便是家国也舍了。为了这天下苍生,有时就是需要心硬如铁!”
“张良——受教!”
“南公先生。”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盖聂突然开了口,“先贤有云:杀一无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青鸾姑娘无罪,我等侠辈怎可如此算计她的性命;白凤亦无大过,我们又怎可做出枉顾他一生的幸福之事。”
“幸福?扯上了人偶还会有幸福?”楚南公摇头叹息,“老夫的阴阳算术,虽有些飘渺却能窥视天下轨迹。白凤他本就是个无命之人!他的出生本就是一种强求。当年韩王酒后奸污宫娥,那女子本该当场绝命,可她挣扎之间却划开了千年梧桐树上的结界封印,致使伏羲神魄外泄,机缘之下留住了女子的性命也成就了那孩子。他生带戾气,又背负了本不属于他的魄力,其命运轨迹自是波折惨淡,注定会为他人而死。当年在楚国相遇,老夫便算出他福薄缘浅,不是长生之象,九成当在不久后就会为救他人而死。但韩非曾用阴阳术法强转他的命格,终给在他留下了一丝转机,但没想到这机缘便是让他遇见了人偶!可见天理循环,星月轮转岂是人力可以改变!人偶乃是被诅咒过的死物,但凡与之扯上关联都不会有什么下场,何来幸福可言?何况他命运已定,注定会这为天下灾祸而失去一切,甚至灵魂。即便我们不做什么,他也逃不开这既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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