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书会错了意,急忙点头说道:“早问大师妙手回春,只要能救好小女,要多少诊金我都无所谓。”
亦难微微一笑,说道:“我不要诊金。”
李尚书更是吃惊,“不要诊金?”天下竟有这般的人物。
亦难淡淡的微笑,说道:“只是希望等府上小姐醒后,大人和府上众人不要和李小姐提到亦难,希望大人答应小僧这个请求。”
李尚书哪里管得上那么多,连忙答应说道:“一切都好说、好说——”
亦难稍稍欠身,便随着管家进了后院阁楼。
巧儿是认得亦难的,指着他惊讶地说道:“亦难师傅?”
管家训斥她道:“胡闹!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他转身向亦难陪笑道,“师傅,真是对不起,下人管教不严让您见笑了!”
亦难微点头,不置一词目不斜视地跟着管家走了进去,像是从未认识巧儿一般。
翠绿的屏风,杏色的帷幔,白色得瓷瓶里插着桃树枝,上面几朵含苞未放的桃花羞然欲滴。一根细长的红色从帷幔里穿出来被亦难牵在手里,好看的手指放在上面摆弄,好像在弹一首曲子。
亦难紧闭着眼睛,剑眉紧皱,秉着呼吸。
良久后,他睁开眼睛,光洁的额头上浮现着密匝的汗珠。
李尚书焦急地问道:“亦难师傅,小女到底是怎样?”
亦难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麻烦施主打盘冰水来。”
李尚书连忙点头,一挥手不一会儿巧儿便端上一盆冰水上来。亦难神色复杂地看着那盆水,然后将手放进去,过了许久再取出来时已是手背通红手心雪白。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手放到红线上,细细拨弄。
等再睁开眼,亦难取过书桌上的笔沾了墨水在纸上笔走龙蛇地写着,那双原本泾渭分明的眼里此刻却是混沌一片。
李尚书急忙问道:“小师傅,小女可还有救?”
笔尖停顿在纸上,氤氲出一大片墨色,像是离人的泪一般。亦难淡淡地吐出一口气,说道:“她会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李尚书喜出望外,“小师傅的医术真是精湛!”
亦难将一沓药方开出递给李尚书,微笑说道:“只是以后小姐只能日日不离药了。”
他抽出前几页指给李尚书,说道:“这是前十日李小姐要服用的。”接着又取出几页,说道,“这是李小姐后三个月要服用的。”再取出几页,说道,“等病好了,这些药后面也是要吃的。”
李尚书连连点头,等看到后几页时,一愣问道:“怎么,连补品也有?”
亦难愣了愣,不自然地说道:“李小姐以后若是……若是……为了防止旧病复燃,自然……自然还是要防止的好!”
李尚书深信不疑,连忙说道:“那好,我叫下人去煎药。”说着就带着管家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阁楼。
亦难抿了抿嘴,对巧儿说道:“巧儿,把你家小姐的萧可否借我一下?”
“是。”巧儿福了福身,便将清妍的紫竹萧捧出来递给亦难。亦难朝她微微一笑,说道:“你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吧,她什么时候烧退了,你就唤我一声,我便知道了。”
巧儿被他的笑容迷得晕晕乎乎,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点头答应了。
亦难微微一笑,深深地看了一眼屏风后面被杏色帷幔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倩影,苦涩一笑,便转身出了阁楼。
巧儿打了一盆水放到绣床前,将杏色的帷幔掀起来,露出清妍烧得酡红的脸庞。巧儿心疼地看着清妍烧得干裂的嘴唇,将盆中的帕子挤得半干不断的擦拭着清妍的脸。
“骗子……”清妍闭上眼睛,蹙着小巧的眉头喃喃着说道,眼角微微有湿意,“都是……骗子……”
巧儿俯下身,“小姐,你说什么?”
清妍闭着眼睛不停地喃喃着:“骗子……阿难……”
巧儿一惊,直起身来,阿难……指的是……亦难师傅?
楼外有悠然的箫声响起,那旋律竟是这般的熟悉……巧儿跟着哼了哼,才惊觉那是小姐嘴里常哼的小调: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也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不似小姐嘴里哼出来的那般轻快明丽,确是实实在在的沉重哀伤,让人心碎。
亦难立在小院中,一身白袍在葱郁中别有风骨。他垂着眼睛,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指下的那根紫竹萧,即便是萦绕在心头已经千百遍的旋律他也依然珍重地用紫竹萧吹奏出来,将所有对那个少女的情感通过萧悄悄泄露出来。
方钰刚走进院子却又倒退了回去,看着那个立在清妍的绣阁前吹奏的僧人,难得一见的人间绝色。方钰皱眉,问着身边的管家:“他是谁?”
管家涎这笑,回答道:“回公主的话,他是今日接了皇榜来府中为小姐治病的亦难小师傅,医术高超竟比得了宫中的御医。”
“就是这样?”方钰反问。
管家莫名其妙地望着她,问道:“不然还能怎样?不过他提了个很奇怪的要求,就是不要诊金只是别让小姐知道是个叫亦难的和尚救了她!”
“他在这里吹了多久了?”方钰淡淡地问道。
管家想了想,“他是今儿早上来的,吹到下午现在也有三四个时辰了!”
方钰挥了挥手,说道:“行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管家弯腰说道:“是。”
方钰轻手轻脚地走向一处秋千架,坐上去,好奇地看着那个一身白衣僧袍的和尚。
……有着星星一眼的眼睛……
……月亮一眼的魂魄……
方钰偏过头,涂了蔻丹的手指拂过自己的下巴,难道清妍说的人,是眼前这个和尚?
既然清妍都已经接了圣旨,就注定她要成为自己的嫂子,那这个人还来这里做什么?自取其辱吗?
等到太阳落下山,李府中的灯笼都点亮之后,方钰的侍女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公主,都已经这个时辰了,还不回宫吗?”
方钰瞪了她一眼,撇撇嘴望着那个还在吹箫的人,说道:“再等等!”箫声戛然而止,生生中断在庭院中,她看见亦难抬起手擦了擦嘴角,因为到了晚上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
阁楼上的窗户突然开了,巧儿探出头来,欣喜地说道:“亦难师傅,小姐的烧退了!”
听到消息,亦难微微一笑,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整个人踉跄了一下。他将手中的紫竹萧放到了石桌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月光照在他素白的僧袍上竟显得无比凄楚,他微微一笑,悄悄地蹒跚离开。
……很傻,又很聪明……
方钰垂眸,轻声说道:“原来,皇兄,是输给了这样的一个人。”她站起身,对侍女说道,“算了,回宫吧!”
侍女乖巧地福了福身子,说道:“是。
原来这世上有千种人,便有千种求而不得。
命运就像一盘难解的棋局,哪怕你是个中高手,也不得不被囚困其中。
她如此,皇兄如此,清妍亦是如此,甚至连方外之人也逃不开这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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