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亦难救回清妍后五年之期也快到了，亦难平静地离开长安，他的到来和他的离去都如同天空中的一片云彩，平静安然。只是只有亦难知道他在离开的时候比他来的时候少了一样东西。
大理寺中，两名僧人守在殿外。
慧空身披鲜红的袈裟立于殿中，身后是佛祖拈花一笑的金身佛像。慧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淡淡地问道：“亦难，一别五年，可还记得我当日问你的问题吗？”
亦难跪在蒲团之上，静静说道：“弟子记得。”
慧空问他这人世间最珍贵的是什么，他记得当初的他回答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曾经的他认为因为得不到和已失去是不再拥有，所以珍贵。
慧空看着自己最得意地弟子，微笑问道：“这人世间最珍贵的是什么，那亦难，如今你的答案又是什么？”
亦难垂下眼睛，稍作思索答道：“人世间最珍贵的是已得到。”
“为何？”慧空一点也不吃惊。
亦难说道：“得不到和已失去是因为人因为那些东西不再属于自己而心痛，却忘记了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最真挚的东西。自身所拥有的，才是人世间最珍贵的。”
曾经的他拒绝了那个笑容狡黠明亮的少女，等到离别才明白不是失去她才是遗憾，她才变得珍贵，而是与她一起的时光中她才是他生命中最瑰丽的色彩。而那个少女在他心中一直都是珍贵的，一颦一笑轻易地胜过世上万千光景。
他用曾经自己的痛彻心扉来回答这个问题，不是为了得到慧空的赞同，而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
慧空点点头，赞赏地看着自己最疼爱也是最有天赋的弟子，说道：“不错，亦难你很不错。从今日起，为师便将自己衣钵传授给你——”
未等他说完，亦难便一头扣了下去，说道：“弟子不配。”
慧空以为他是谦虚，说道：“亦难，你的见解已是大成，不必谦虚。”
亦难仍将自己的额头贴着冰凉的大理石，说道：“弟子爱上了一个女子，早已不配为僧，更不配师傅传授给弟子衣钵。”
良久，空荡的大殿中传来慧空低沉的声音，“那个女子是谁？”
引诱大理寺弟子破戒，这一条罪名足以让那个女子被寺里的武僧抓回处以杖刑。
亦难微微一笑，眼神干净明亮说道：“师父，所有罪责亦难愿一并承担。”
慧空向上抬头看着红木做的雕梁，良久亦难才听他问道：“有多爱？”能爱到放弃继承大理寺的机会？能爱到放弃自己生命也不愿意悔过？
到底有多爱？
到底有多刻骨铭心？
到底有多痴傻执迷？
亦难缓慢地直起身来，毫不胆怯地直视着慧空苍老的面容，沉稳地说道：“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五百年日晒，只求那少女从桥上经过。”清朗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响，伴随着清脆的木鱼声和远处偶尔的钟鸣，像是在许下一个五百年甚至千年轮回也不休的诺言，生生世世，只要念还在，那根绕在他手指上穿过那个少女手指的红线就一直相连。
命也？痴也？情也。
慧空抬起头不再看他，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可知你犯了怎样的错误，会受到的惩罚？”七重塔不仅关押朝廷重犯也是收押犯戒僧侣的地方。
亦难点点头，说道：“弟子知道。”早在他踏上这条路的时候便早已知道等待他的结局是什么，可是他依旧不愿意对自己的心说谎。
慧空痛心地看着他，“你，真的想好了？”
亦难平静地说道：“犯了错就要受罚，亦难无悔、无怨。”
慧空踱步到殿门口，最后冷声说道：“亦修，亦慧。”
两名僧人从门外走进来，双手合十说道：“弟子在。”
慧空叹了一口气，说道：“亦难身为僧人却犯佛家戒律，如今将其关入七重塔十七层，若无悔改，十日后处以死刑。”
亦修亦慧诧异地看了一眼跪着的亦难和慧空难看的脸色，说道：“弟子遵命。”
亦难对着慧空一别三拜，然后起身站起来，神态安详神情自然地转身走了出去。他抬头看了看寺外绽放的嫣然的花，微微一笑，如同星月一般安详却也耀眼。
青儿，我愿画地为牢，将自己困顿其中，守着残破的记忆，接受大理寺给我永世的惩罚，而这一切只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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