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一声暴喝随着急促的‘哒哒’声在街头响起,一名身披蓑衣的男子风驰电掣地穿过街道,雨水顺着他好看的下巴滑落,马蹄过处卷起一片水花,不停的有人在破口大骂,但是马上的男子却好像未听到一般急促地赶着自己的马一般。
最终到了大理寺前,男子勒住马头,一时之间四蹄腾空,他却趁此时翻身下马手拿着一柄宽大的墨色刀鞘。雨水从他宽大的蓑帽前落下串成一片水幕。
守寺门的武僧严阵以待,‘刷’的一下齐齐将握在手中的木棍亮出来。统领着武僧的亦修从朱红的大门后站出来,看着雨中站立得如把出鞘的刀一般的人沉声说道:“大理寺近日不接待外宾,阁下若是无事还是趁早离开!”
男子‘刷’的一下将手中的牌子飞到亦修手中,亦修翻看手中的玉牌,打了个禅沉声道:“阿弥陀佛,原来是莫将军。”
莫大公子冷着脸走上台阶,凤眼瞪着亦修,冷冷说道:“我要见亦难!让他来见我!”
亦修垂目,顿了顿说道:“莫大公子,亦难如今是大理寺的重犯,被关押在七重塔,今日就要被处以死刑,莫大公子若是想要救他除非得到方丈首肯,否则,亦修保证莫大公子恐怕不能带着亦难师弟走出大理寺半步。”
莫大公子咬牙,凤眼里俱是怒火,说道:“救不救他在我和他不在你,你到底带不带我去!”
亦修笑,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莫大公子,这边请。”
莫大公子哼了一声,率先迈开步子,亦修扫了一眼守门的武僧跟着走了上去。
“你是出家人,他是你师弟,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他今日就这么死去?”莫大公子冷声问道,有泠泠雨声伴随着。
亦修淡淡地说道:“亦难犯了戒,本就该受到惩罚,不是我忍心不忍心的就能解决的。况且,师父已经给过他机会只要他愿意悔改并说出那名女子是谁就能离开七重塔,可是他宁愿受刑也不愿意悔改。”
此时,远处出来悠扬的暮鼓声,亦修将莫大公子领到一座塔前,垂眸说道:“还有一个时辰,望公子长话短说。”
莫大公子紧皱着剑眉打量着不远处的那座塔——七重塔,那座世人闻风丧胆的塔四周却种着桃花,含苞待放的花苞挂在枝头上立于蒙蒙细雨中,如同一幅山水画。
两排身着黑色袈裟的武僧分别站到门前,严阵以待着,雨水霏霏落到他们身上却仿佛浑然不觉,如同雕塑一般。
亦修缓步走到塔门前,和守门的僧人打了个禅,说了些什么并亮出身上的牌子,那僧人点点头走进去。
四周一片寂静,雨落下来也似乎听不到声音了,只剩下从塔里断断续续传来的锁链声。莫大公子呼吸一滞,一只手握紧了手里的刀,另一只手掀开了戴在头顶上的蓑帽。风吹起他的黑发,夹带着雨丝扑到他的脸上。朱红的大门吱呀吱呀地打开,他缓慢的眨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手脚带着沉重锁拷,一向素白的衣袍放佛被血浸透,交错的鞭痕印在如玉一般的脸上的亦难。
他颤抖着嘴唇,“亦难……”
亦难从七重塔中走出来,雨水打湿了他染血的衣衫,氤氲出一片殷红。他微微皱眉,看着站在雨中的莫大公子,“风轻兄?”
莫大公子冲过来扶着一身斑驳伤痕的亦难,黝黑的眼痛中是慢慢的怒气,“他们竟敢这样对你!”
亦难微笑,说道:“风轻兄今日来是为亦难送行的吗?”
莫大公子抓住他,“亦难,你跟方丈说你知道错了不行吗,不过说句话罢了又能怎样?你师父不是一向很看重你吗,只要你肯认错想必他会原谅你的!青儿……她也会原谅你的!”
青儿……她会吗?
亦难垂下眼,几道鞭痕在他的脸上越发刺眼,他静静说道:“风轻兄,亦难说过一个谎,便只是一个已尝到了锥心之苦,和这种痛苦比起来受皮肉之苦又有什么?”
莫大公子无言以对,良久后,他静静问道:“青儿知道吗?你说的那个谎言,是对青儿说的吗?”想必也是不知道的吧,如果知道现在来的也不会只是他一个人了。
亦难微微一笑,说道:“都已经过去了。这几日,我在七重塔里想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生或者死,我觉得已经不重要了!”
莫大公子直到他心意已决,闷声说道:“可有什么心愿未了却?”
为了却的心愿。
亦难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眼前浮现的是那日清妍站在雪地中一身的娇俏,糯着嗓子问他过奈何桥的时候愿不愿意忘了她。
莫大公子看见亦难微微一笑恍若神佛,他撕下自己的衣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神情温柔认真让人不愿意打扰。
亦难抿了抿嘴叠好那块布,血迹因为雨水的缘故隐约渗透出来一点,他郑重地将那块布交给莫大公子,说道:“风轻兄,将这个交给她!此生已不复再见,愿风轻兄珍重,亦难在此别过了。阿弥陀佛。”
莫大公子神色复杂地看着亦难缓缓走进了七重塔,那朱红的大门又缓缓合上,隐没他素白的衣角。他攥紧了手中的血红参半的白布,妥善的放入怀中,仰起脸看着天空,有泪水滑入他的鬓角。
原来真的是士为知己,死而无憾。
等到暮鼓钟声再次响起,莫大公子不再犹豫地转过身离开了。
朦胧春雨中,立于枝头的花苞首先绽开了花瓣,一泓春水,一段誓言,一曲浮生,一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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