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从沉思中回过神。
想不到,时过七年,在这同一个地方,已成了青年的他正跪在自己面前,让自己赐婚。
想到师妹跟自己说的,怕自己对这孩子的宠爱,一时心软答应了他的恳求。
看来一直让师妹骄傲的孩子,在婚事上让她为难了,不然不会求到自己头上来。
“你先说说你爹和娘对你婚事的看法。”圣人听了周麒的诉说,没有马上答复他,过了一会儿问了句话。
周麒迟疑了一下,小声的说着。
“爹和娘不是很看好。娘说,袖儿是个好姑娘,但是性子太软,娘家人眼光短浅,功利心太重,以后会影响我。”
“那你明知爹娘不同意,还执意如此。”
“袖儿是祖母的娘家小辈,与我青梅竹马长大,她虽然性子软,但是对我很好,我不能辜负她的情意。”
“如果情意都是建立在功利上呢,你还会喜欢她吗?”
“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我娶的是她,又不是她的家人。”周麒被说得有些激动了,倔强的看着圣人。
圣人有些头疼的看着周麒,自己对他一直都是宽容的,他求自己赐婚,本不是大事。
但是想到师妹说的,并不看好他的婚事,怕自己给他们赐婚,以后出了什么事,会给自己脸上摸黑。
想到她作为亲娘的因该比自己了解这中间的事,自己也是希望这孩子一生都过得好。
“你既然执意如此,我也不多说。成亲是人生大事,路是你选的,不管以后是好走还是不好走,你都要自己走下去。赐婚圣旨我就不下了,你大婚时,宫里会有贺礼送到。”圣人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周麒有些失望的出了宫。
他想不通,为什么爹爹和娘不看好他的婚事。他们对自己从来都是宽容的,自己做什么事,都是支持的,为什么明明都夸袖儿是个好姑娘,却不同意自己娶她。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娘家,家势太低。
几年后,当周麒被自家媳妇和岳家弄得疲惫不堪时,才后悔,当年没有听爹娘的话。
怪他当年太自负,以为两个人成亲,只要两情想悦就好。听不进去爹说的,说袖儿祖父太过势利,她父亲太没主见,一家人目光太短浅。
娘的劝解也听不进去,认为她说的那些妇人利用后宅行事,姻亲之间的利害都是妇人之见。
结果自己在兵营时,岳家差点搬空了周家不说,最让人恼火的是自己的长子,被外家教唆着,差点被养歪了,自己一心求娶的,那个心软的女人,却充分显示出了她的软弱。
最后还是自己那威武的娘,出手了,帮他惩治了岳家,亲自教养自己的长子,才使得自己明白,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真的需要一个好的女人支持,这都是后话。
朱天佑与连玥荷,再怎么不喜欢周麒媳妇的娘家人,但是儿子执意要娶袖儿,他们还是同意了。
虽说周麒不在王府完婚,但是他是朱天佑与连玥荷的长子,所以很来祝贺的客人,参加完了婚宴,就又转到了王府,王府里这几天也是宾客盈门。
热闹了好几天,连玥荷作为女主人,要全程陪伴那些客人的女眷,好在那些客人二三天就走了,剩下几个没走的,都是男客人,就由朱天佑陪着了,她可以偷着休息一下。
九月的天气,太阳晒在身上懒洋洋的。
连玥荷慵懒的靠坐在亭子边,看着远处。
她在想几个孩子的事。
大儿子成亲了,现在也放得手了。
大女儿周麟早在及笄后就嫁人了,本来她想留女儿几年,想等女儿长大一些再成亲。
结果女儿的夫家,几次来请婚,王爷就答应了。
听了连玥荷的担心,朱天佑就安慰她,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是及笄后嫁人,还有更小的,何况麟儿身体健康,等成婚时也满十六了,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
连玥荷想到自己十六岁时,就生了两孩子,再想想这里就是这样的,也释然了。
周麟嫁入的是平城的一家世家,那家人是清贵人家,家风不错。
家里就一个独子,是个读书人,一次偶然的机会见过周麟后,一见倾心,当时家里人还劝他,不要枉想这高枝了,可是他就认准了周麟。
如是他凭着自身的修养学识,良好的品性,厚着脸皮,往朱天佑面前凑。
赢得了王爷的赏识,加上在平城里,自家的家风口评不错,父母也给力,帮他搞定了周老将军,最后硬是让他抱得美人归。
周麟嫁人后,牢记母亲的叮嘱,孝顺公婆,关爱夫君,不耍小姐脾气。
她肚子也争气,成婚不久就怀上了孩子,头胎就生了双胎男孩,打破了那家人三代单传男丁的旧历,喜得婆家人都恨不得把她供起来。
现在大女儿也放得心了。
三个小儿子,现在也都是快十六岁的人了,三儿是王府的继承人,现在文修武略都不差,被朱天佑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四儿喜爱武功,拜了个师傅学艺去了,到年关时才回。
小五是最想不到的,小时候呆萌萌的样子,现在却是最精的一个,最腹黑的一个,小小年纪,在凤国是几家大酒楼的东家。
看得出,姬家是看上了这小子了,不过她家那个小女儿也真是让人喜爱,做小儿媳也不错,难得小五也是真心喜爱那姑娘。等她及笄了就可以定下来了。
连玥荷觉得儿子们在选媳妇上,最主要的还是他们喜欢,所以她并不急着给他们相看。
想到不要几年,自己就要儿孙满堂了,说不定明年就能做奶奶了,想想就好笑,自己才三十多刚出头,已经是外祖母了,明年就要成祖母了。
她不由得,笑出了声。
自己才三十出头,就要儿孙满堂了,夫君是大梁唯一的西部王,自己是他唯一的妻子。
一个小小的县丞出身的女子,有着这时代别人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该是知足了。
北苑里传来阵阵丝竹声,那里朱天佑正在招待几位靠近西部的外邦头人,他们是借着参加麒儿的婚礼,实际上来与朱天佑谈事情的。
北苑是王府招待那些爱寻作乐的客人备的,那里养有歌伶舞伎。
平时,朱天佑是从不去那边的,有专人的管理那里,有那些特殊的客人时,他才会陪着客人过去。
连玥荷这时想,那些男人应该正在左拥右抱的,喝着美酒,聊着他们所谓的事情。
估计朱天佑在那样的场合,也会“逢场作戏”吧,因为外面都传他金屋藏娇,北苑还住有别人送他的美女,而且他从不在自己面前提北苑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连玥荷在这个放松的日子,会有这种诡异的想法,那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前进的方向了,什么都圆满了。再没有什么要自己去考虑和计较的。
儿女都大了,放夫君去过他想过的日子吧,不用为了自己,只有来客人才去北苑“逢场作戏”。
连玥荷觉得自己是疯了,会有这种想法,突然她觉得自己应该放手王府的事,去外面走走,来个仗剑走天涯,看看大好河山,也不枉她来这个世间一趟,说不定,下次,她会在别个时代醒来呢。
北苑,朱天佑受不了,那几个开放的头人与舞伎寻欢作乐的场面,走到二楼,透透气。
二楼,已经有人了,是暮北头人家的公子,但是看他的表情,一副呆掉的样子,连朱天佑走到他的身边都没看到。
朱天佑看到了什么,她的夫人曲着双腿,斜坐在花园的亭子上,头轻轻地枕着手臂,靠在亭子的柱子上,眼神微眯,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那神情似一只慵懒的猫,在那里悠闲的晒着太阳。
旁边的矮桌上摆放些水果,只见旁边的侍女说了什么,她拿起一个红色的小果子,放进嘴里,那红色的果子,被白晰的双手拿着,塞进红嘟嘟的小嘴,看得二楼的那位公子也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朱天佑知道自己的王妃在花园里晒太阳,想不到香艳的一幕却被别人看到了。
他顿时怒火中烧,还不知道被这人看去了多少,还发出那么恶心的声音。他直接从二楼上飞身而下,把那位公子吓了一跳。
朱天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要把自己的王妃藏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去了。
他也不想想,这里在自己王府里,藏到哪里去。
他很快的就转到了花园,走到了连玥荷的身边,那些侍女还没行礼,就被他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连玥荷沉静在她的那个诡异的想法里,根本没有注意到朱天佑。
“荷儿。”朱天佑轻声喊了声,想到,这几天把她累坏了。
“啊”连玥荷发现朱天佑的脸,正摆在自己面前,一下子还愣住了。
朱天佑心里一紧,王妃怎么了,怎么自己刚才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无欲无求的感觉,好像什么都放弃的样子。
“荷儿,想什么呢?“他有些紧张的扶住她的肩膀。
连玥荷被他这么一弄,到是回过了神。
“夫君,你不是在北苑陪客人谈事情,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太阳晒多了也不好,咱们进屋去。“他可不会告诉她是来把她藏起来的。
“好,哎呀,我的腿有些麻了。“
“哎呀,别抱我,女儿和外孙还在那边呢。“
“你腿麻了,不能走了。“
连玥荷看旁边的人早走干净了,这府里的人早就习惯了。
他们威武严肃的王爷在王妃面前,总是被王妃“欺负“,所以他们的王爷总要哄王妃,各种恩爱,他们见怪不见,一见这样的场面,早就跑远了。
回过神的连玥荷看到朱天佑谈着事,还来看自己,还是很高兴的,旁边的人也都走了,就像平时一样,扑在他怀里,“夫君,抱我回屋。“那语气撒着娇,哪看得出是三十岁人说出的话。
朱天佑也如二十出头的少年一样,“好,抱我夫人回屋了。“还故意朝北苑的二楼看去。
二楼已经没人了。
朱天佑虽说心里有火,想找那人的茬,但是那人自觉,第二天就要父亲带他走了。
这事就这样放下了。
朱天佑不知道的是,那公子回家就害了相思病,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才名远播的晋王妃,却是个妩媚得似妖精的女子。
但是别人的妻子,何况还是晋王的妻子,他也只有害相思病的份了。
朱天佑的心却没有放下,看着自家娇媚的妻子,随着年岁的增长,成熟女子的风韵渐渐展露,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风情万种。
还有那次那种无欲无求的眼神,让他很不安。
他认为是,孩子们都大了,没有什么她操心的,让她太闲了,他决定找事情她做。记得她曾说过,女儿才要她操心,儿子有父亲操心。
在他多次问过医师后,终于一天。
连玥荷有些恼怒的对他说,“夫君,你的药失效了,在你要做祖父的同时又要做爹了。“
如是晋王府里,六公子出生了,比他的小侄子还小几个月。
朱天佑想不到,还是儿子,他不死心。
在六公子两岁时,连玥荷三十六岁时,生下一对双胎女儿。这时柳医师早就把剖腹产的手术传授出来了,所以连玥荷接受了剖腹产,人并没受到太大的伤害。
但是朱天佑见她动了手术,还是吓到了,是真的绝了再生的念想,好在上天是帮他的,他如愿又有了两个女儿。
他的方法奏效了,连玥荷再也没有那些诡异的想法了,独人行走江湖的想法了,她要教导女儿,孙子,孙女儿。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中流走了,一晃,连玥荷嫁于朱天佑六十年了。
连玥荷看着镜中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旁边那个笑得没有牙的白发老头。
“老头,今天是我们成亲六十年的日子,我不后悔嫁给你。“
那个白发老头,拿起梳子给自己的爱妻梳着头,“我能娶到你,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两个老头手牵着手。
第二天,女老头没有起来,先走了一步。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快六十岁的长子,长女,他们刚刚从各自的家里赶来,后面跪着的是王府的世子,他的弟弟妹妹们,还有孙儿,曾孙儿们,跪了一屋。
“我与你们母亲最后看你们一眼,你们都得好孩子,我们很欣慰。你们的母亲,她是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女子,她的才华卓越,风华无限,但是她都给了我,养育了你们这些优秀的儿孙,扬我朱家门楣。我已于她订下了来世,所以她在等着我,我们走后,尤其是麒儿,麟儿,三儿,小四,小五,你们年纪也不小,不要太悲伤,人总有分离的时候。”
朱天佑最后看了一眼儿孙们,回到老伴身旁,含笑躺在她身边,生不能同衾,死亦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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