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莹说:好啦,告诉你吧,你睡着后,我也犯迷糊,抱枕头刚要睡会儿。姐领着小仔就进屋来了,都来不及去卧室拿针扎你。拍拍你,你又不醒。姐让我别叫你了。她问我:你是海东的女朋友吧,我就说是啊。姐打开电视给小仔看。然后,去倒了两杯水,过来坐下,跟我聊了起来。姐问昨晚我俩是不是在一起,我就说是啊,昨天我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挂的水,你陪我了一夜。姐就没说什么,然后给我讲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我也跟她说了一些我的事儿。
我说:吓我一跳,还以为你把我们去喝酒,送阿付去医院挂水的事告诉她了。
冉莹打了个哈欠说:老哥,别看我漂亮,其实吧,我更聪明。哈哈!
我说:额,你躺床上睡一觉吧。
冉莹说:那好吧,真困了,你干嘛去啊。
我说:我啊,去奶家看看奶奶去。
冉莹说:恩,那我睡会喽。
我说:你睡吧,我一会就回来。
轻轻关上门,一转身,姐站我身后,吓我一跳。把手指放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拉着我悄悄走出院子,去了爸房间。
姐坏坏的:你行啊,臭小子,藏的还挺深呵,你俩谈多长时间了?
我脑子一懵,反问她:冉莹跟你说我们谈多长时间了?
姐也一愣,反问了过来:怎么,你俩爱的时间不一致吗?
我说:额,这个,不是啊,认识两年了,这不是还在相处时间段里么,我也忘了哪天开始的。
姐说:上午我和她聊了,小姑娘不错,也挺不容易的,对人家好点。
我说:你怎么跟爸一样,初次见面,就把人家事事问个遍。
姐说:我和爸这不是为你将来的幸福把关嘛。
我说:我不想跟你说这些,我的事,自己会摆定的,我要去奶家,你去么。
姐说:昨天去过了,小仔不定什么时候睡醒,我在家等守着。
我说:恩,姐,晚饭你烧个土豆丝和辣椒炒肉吧,冉莹爱吃。
姐说:哈,臭小子,啥时候学会疼人了啊,
我说:不是你叫我对人家好点的吗。
姐说:我吃醋了哈,那你知道我爱吃什么吗。
一下给问住了,结巴了:你爱吃吃吃吃。
姐说:你口吃啊。
我说:我,想想。
姐说:行了,去奶家看看奶吧,回来再想。
我挠挠头:那我去了昂。
走在路上一直想,到奶家门口想了起来,姐爱吃辣的,具体吃什么种类的菜,没想起来,反正只要辣就行。推开奶家的门,咯吱作响的声音很是刺耳。奶听到门口有动静,坐堂屋门口拨开门帘儿朝门口张望。(注:这里的门帘是我们那农村一种垂挂在堂屋和锅屋的纱网门帘,夏秋两季防止苍蝇和蚊子进入)。等走近了,奶才看清是我,惊而喜:小东,你啥时候来家的啊?
我说:奶,前两天儿,今个来看您。
奶说:好,好,我好着呢,甭惦记。
我说:您好,就好。
奶说:昨个下午你姐来看我,说你跟她说,在外头谈了个对象,啥时候带来我瞅瞅啊。
我说:奶,还没确定呢,等确定了,第一时间带她来见你,好不好,从现在开始,你得攒喜钱了哈。
奶呵呵的笑着:给你未来媳妇攒着呢,有好几百了。
我跟奶打趣了:奶,你是不是少说了个“万”字啊。
奶年纪大了,常常你说话声音稍微小点儿,就听不清,奶说:没少说,有两斤。
奶说:就盼着你结婚了,奶岁过八十,老了,哪天说走就走了,就想在离开人世前,喝上你喜酒儿。
平日里,奶总会把买东西找剩下的散币,找一盆,把圆块儿,毛硬子统统积攒进去,有两斤重了。
我说:奶,你加油,活久点啊,这样攒的才多啊,等我结婚,就把你的聚金盆端给我。
奶笑呵呵:我不给你,我给孙媳妇儿。
我说:给我还不一样。
奶说:不一样,郭家都是男当家,女的管财钱儿,打小你就不是个细财的人儿,以后可得找个会精打细算的呦。
我说:噢,您看我找个会计怎么样。
奶说:能找着就好,奶等喝喜酒儿。
奶说完,又问我:东啊,在外咋样,工作顺心么。
我说:奶,放心吧,一月好几千呢。
奶笑的合不拢嘴:好啊,好啊,比你爸强多了,他没上过学,挣的没你多。
我说:奶,时代不一样了,我挣的真不多啊。
奶说:嗯,嗯,你脑袋和你爸的是不一样,他就一泥葫芦,对挣钱的巧活儿,一窍不通,就知道干力气活儿,挣苦钱。
奶顿了顿说:你啥时回去上班啊?
我说:过个四五天吧,假期不多,晃眼就过去了。
奶说:哦,给你妈上坟了没。
我说:今天下雨,明天和姐一起去,给她送点纸钱。
奶说:中秋节儿,给她送点月饼,水果儿,告儿她,在天之灵保佑儿女都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
我说:恩,知道了。奶。
奶说:对喽,前个天儿,你叔买东西,人家送俩件新衣服,奶没好东西给你,我找找,俩衣服给你,看合身不。
我说:奶,你留着穿吧,我有衣服。
奶说:奶老了,不用穿新衣服,拾兑点你婶婶们的旧衣服就成。说完,悠慢慢的杵着拐杖站了身来,去床头柜上翻出来两件,叠的很是整齐的体恤。给我说:试试,合身不。我接过来,抖开照身上比划了下,貌似还行,当把体恤复叠起来,衣服背面金光闪闪的六个大字,震撼了哥幼小的心灵。我问奶:叔是买化肥时人家送的吧。
奶说:你咋知道的?
我指了衣服上的字:这不印着的吗,史丹利复合肥,这可是大品牌,在田间地头干农活的人群里可流行了。
我问奶:奶,你是不是看我瘦,想给我加点肥料啊,穿着这衣服去大城市的大商场里走一圈,很拉东南西北风啊。
奶说:你满嘴溜的些啥话啊,不喜欢啊。
我说:奶,非常喜欢,衣服我要了。
和奶在院里,对坐着,聊了好久的天,人老了,特别爱念叨,几乎都是她在说,我在听,叮嘱我,在外头一定要好好努力,挣好多钱回来,盖个大楼房,娶个媳妇。让你爸早点了却心愿,早点享福。
奶还说,你爸把你和你姐拉扯大不容易,你幼年儿,你妈就得了心脏病,这病,没得治。你爸每天挣个钢圆儿,都得掰碎了花,给你妈买药,给你和你姐买吃穿,交书费。自己不舍得吃和穿,村大队里组织挖灌溉河道时新发的黄胶鞋,都舍不得干活穿,下工河里就脱掉,脚底不知磨了多少水泡呦,人家都笑你爸:咋还要留着当传家宝啊。你爸就笑笑:说啥呢,赤脚干活凉快。秋里个天呦,上岸后,把脚洗的干干净净再穿上。没穿几次,藏放岸上的草丛里,也不知道让哪个坏良心的发现了,给捏么走了。
你爸老兄弟几个啊,就你家穷的叮当响,你妈两次手术后,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一年吃不得一次肉,你爸就想法儿,去河里捉鱼捞虾,吃穿上没亏饿着你姐弟俩。你妈心里可苦呦,好几回寻短未成。她是不想拖累你们,不想养治了,看明了自个的病,迟早人财两空。让你爸挣的钱留给你们姐弟俩吧,以后给你盖屋娶媳妇用。
奶回忆着,说着,听的我心里一阵阵的难受,擦掉眼泪:恩,奶,有些事,我记得,咱不提过去了,现在你瞅,我不是长大了吗。奶说:好好听话,你小时候可玩皮了,现在你姐成家了,稳妥了生活,就剩你了,一天不结婚儿,你爸心里的石头就不落地儿。
我说:奶,我会努力的。
奶看我满脸难过:好了,我不说了,说个好笑的事儿你听。
我说:奶,你说。
奶说:你啊,六七岁的时候,可皮了,有次你爸晚上捕鱼,赶早去村集上卖完,回家累的饭都不想吃,倒头就睡,你妈让你去喊他起来,吃完饭再睡。你蹦蹦哒哒的去了。怎么也摇不醒他,就瞅见床边,你爸放的旱烟和火柴。你鬼精的,擦着了根火柴,把你爸胳膊窝里的毛儿点着了,可没把他胳膊窝烧了个光溜,疼的呦,从床上醒蹿的老高。
我笑了笑:恩,奶,我真不懂事儿。
心里觉得一点不好笑。起身跟奶说:我该回去了,您腿脚不方便,坐着别动了,我把门给你带上,下回放假回来再看你。
奶说:别忘了,奶给你说的话,在外头干活,听人家老板们的话,好好挣钱儿,别让你爸担心。
我告诉奶:奶,放心吧,我会的。
心里也告诉自己,我真的会好好努力的!
出了奶家的门,“吱呦”一声,把门关好,一眼望去通向我家的街道,空空无人,大步流星朝家走去,放任眼泪,无声的流出。一直到家门口才用衣袖使劲擦干,就像,就像我没哭过一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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