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与黑袍老人厮杀时其实受伤极重,否则李道一也不会拿出“万蚁丹”这种疗伤圣药喂给木子,只是万蚁丹丹如其名,服用者在吞食后会感觉到身体如同万只蚂蚁在啃咬,大多数人都会与木子一样昏厥过去。
被带去落仙水榭的木子其实在床上躺了将近一月,期间之所以没有醒来是因为李道一和丹院的人打了招呼,每隔几日便喂上几颗辟谷的丸子和安睡的丹药,不为别的,只图个省事。
醒来后的木子发现自己魂火熄灭,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之外,还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直觉,那便是他的左眼依然可以使用魂眼。只是身在落仙水榭之中,一路上都有李道一和楚小川相陪,哪敢随意尝试,再加上这种功法他原本便觉得不光彩,直到在云山宗渡过了数月安稳无忧的日子,这才在四下无人的情况下率性为之。
异感只是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瞿然转头的木子,虽然脸上豪无表情,但是此时心中猜忌、疑惑、担忧皆是涌上心头,可当他看到陈尘手中提着食盒时,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为了暖意。
从自私寡义,冷漠不仁的人世间,一路活下来的木子,哪曾遇过一人像陈尘这般对待他,不仅细心照料他的衣食,还要忍受着他的各种怪脾气,不仅从无怨言,连脸色都没给他看过,木子嘴上从未提提,但一直都看在心底。
“过来瞧瞧,顺便带了点吃的。”随着陈尘刚将食盒放下,木子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
“谢了。”
木子将食盒打开,露出几样精致的糕点,随便抓起一块丢入口中,一股丝滑淡香便从嘴中化开,精神为之一震,问道:“这也是做饭小哥做的?”
陈尘摇了摇头,道:“四师弟已经睡了。”
“这糕点好吃,从哪里来的?”一块糕点入腹,木子又抓起一块,随意问道,可他这一问却让他目瞪口呆。
只见陈尘那万年不变的笑脸忽然没有了,脸颊通红,口中吞吞吐吐打着结巴,小声道:“从师娘那偷来的。”
虽然陈尘的表情看起来很滑稽,但木子却没有笑,只是拿起其中一块糕点递给了陈尘,轻声道:“自家人吃自家人的糕点哪能叫偷?”
看着木子认真的表情,陈尘犹豫了半天这才接在手中咬了一口,脸上热温逐渐退去,却仍是显得有些扭捏。
“即便是一家人,可我总归还是觉得不太好,不过师父师娘要是听到师弟的这句话一定会很高兴。”
木子双手撑着下巴呆望着银色盈月沉默不语,良久。
“如果有一天我被天下人视为邪魔,你还会这般待我么?”木子突然开口道。
“师弟便是师弟哪有邪魔这一说。”
“是么?”木子低声呢喃。
陈尘不明所以,见木子再次闭口不言,也没多问,直到食盒中的糕点被木子吃完这才起身离去。
“”
看着陈尘离去的背影,木子突然生出了几分好奇,到底李道一这个怪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有像陈尘这样的怪徒弟。
数月之后。
木子在七玄石前站定,口中念念有词,握在手中的细棍在接触石碑那一瞬起便绽出纯净的赤红光泽,随着木子手腕横移用力,细棍表面色泽再次转变,一个简单的永字写完,细棍竟是变换了一百九十次。
木子额角有汉,深吸一口气,闭目盘膝而坐,光是用细棍写这出这么一个简单的字,已经是耗费了他全部心神。
半个时辰后,木子睁开了双眼,看着石碑上的永字露出了笑容。
早在悟出细棍中的天地元气精魄规则的那晚,他便用魂眼看出了七玄石的奥秘,碑上时刻都流转着不同属性的元气,只有当细棍上流转的元气属性与之对应方能使得字迹在石碑上保留更长的时间,经过他一系列的测试,他发现这些字迹最长仅能保证三十六个时辰内并不会消失,换句话说他要在剩下的三天内写满剩余的十二个永字,才能算是完成李道一提出的要求。
木子脸上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便被眉头占据,虽然写出这么一字只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其中困难恐怕只有亲身经历的才能知晓,不仅要时刻留心石碑上流转的元素属性的变化,还要时刻操控手中细棍的属性变化,本是一心二用,更可况在这个过程中还要不断的调转体内元气精魄属性变化,一旦有丝毫运转迟疑或者出错,那便是全功尽弃的结果,刚才那一字看似写的轻巧,可已是木子一个多月来最完美的一次的结果。
在每日保证九粒金沙的前提下,木子将所有的功夫耗费在了七玄石上,毕竟金沙的聚集数量是固定的,而调转体内元气属性精魄是可以通过连续不断的尝试而变得更加顺畅。
另外经过这数月尝试,木子惊奇的发现神海内的神源不觉间已是从金色变为了暗金,不仅如此,连精神力也随之强盛了许多,这也是他现在将主要修行精力放在了刻字上的原因。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石桌旁,木子朝陈尘咧嘴一笑,不需要任何言语,便来到石桌前帮着将食盒的中饭菜取出,自顾自的便吃了起来,直到一碗饭下肚,这才放下碗筷,道:“整天修炼也是闷得慌,和我说道说道云山宗呗,解解闷。”
虽然陈尘料到木子迟早都会有一问,可真要他向木子介绍云山宗时,竟是一时也不知道到从哪开始讲起,因为云山宗传承久远,甚至比唐楼存在的时间还要久。
陈尘站起身走到竹居边缘,对木子招了招手,正当木子不明其意的来到身旁,剑鸣声起,靠在石凳旁陈尘的佩剑浑身发出黄褐淡芒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虽然木子对这柄剑已是极为熟悉,曾经也拿在手中把玩过,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的目睹了这柄剑的真容,通剑灰黄,剑身、剑柄、剑格皆是由无数仿佛是沙粒一般的微小灵石组成,如同河边细沙凝聚而成。
砂剑在两人身前的云海上下翻转,无风却聚沙,在空中形成了一片沙地,陡然向云海压了下去,硬生生将云海压出一片空心地带,露出云下的景观。
一座偌大的火山出现在了木子眼中。
“云上七峰,云下一山便是云山宗了。”陈尘道。
木子趴在竹居边缘,将大半个身子探出,这座火山口外围一片雪白,显然是终年覆雪,可火山口内却并未见到一丝火气,已是被人为的填平,其中建有大量密密麻麻的建筑。
木子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都说修炼宗门隐藏的极深,藏在山上,隐与云间也就罢了,可哪有把自己宗门建火山里的?恐怕普通人就连做梦都不会想到传说中的仙人竟是住在火山口里。
“云山宗分为两宗,云上七峰为上宗,云下一山则为下宗,弟子各有万余。”
“万余?可这伏鸾峰除了你以外怎么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木子不解道。
“因为伏鸾峰人少。”陈尘解释道。
“云上七峰共有万余弟子,平均算下来至少每峰应该有千余人,就算少点,伏鸾峰几百名弟子总归要有吧?要不你这堂堂伏鸾峰大师兄也太没意思了吧!”木子说道。
陈尘微微一笑,解释道:“其他五峰皆与你所言相差不多,至于伏鸾峰么,师父说了,收太多不好。”
“什么叫不好?”木子奇道。
“师父没有说,不过在我想来应该是人太多顾不过来。”
“那其他峰的掌座怎么顾得过来?”木子不解道。
“其他峰的掌座也仅有几位亲传弟子,大多数都为记名弟子,放任其自由修炼,资质上佳或境界突飞猛进的弟子或许才有机会成为亲传。”
“那为何李道一为何不这样做?教几个聪明徒弟,难道不省事些么?”
陈尘苦笑,道:“也有人对师父说过同样的话,但师父他却没有理会,只是当着人家的面将那人骂了一顿。”
“怪人。”
“怪是怪了点,但是却是个好师父。”
木子瞥了瞥嘴道:“前半句我记下了,后半句我可没听到。”
陈尘笑着摇了摇头。
“那这下宗和上宗有何种区别么?”木子思维一跳张口便问。
“既然分上下,那自然是有区别的,至于区别在哪,仅是字面意思。”
“这么说只要我拜入了伏鸾峰,成为了上宗弟子,即便我抬着屁股说话,下宗弟子也要闻我的屁香了?木子嘿嘿一笑,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笑道。
“门规似乎没有说不可以,但我觉得不雅也不好,毕竟下宗弟子也有可能成为上宗弟子的。”
“嗯?”
“下宗弟子一年一小比,入围的前百名弟子都有可能被各峰首座看中收为记名弟子,只要连续三年获得前十,除伏鸾峰以外,便可选择一峰,成为上宗弟子。”
“为什么伏鸾峰除外?”木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因为师父不答应而已。”陈尘道。
“呵,李道一面子可是真的大得很啊,连宗门规矩都奈何不了他?”木子眉毛一挑,讥讽道。
“西境第一大剑师的面子确实大。”陈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说到这里,木子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楚小川吹嘘的话都是真的?
可转念一想,即便是真的又如何?难道他真的打算拜个怪人为师么?
木子不再去看云下风景,而是爬起身看了一眼总是笑脸迎人,总是将眼睛笑成一条缝的陈尘,问道:“你是怎么成为李道一弟子的?”
沙剑归鞘,云海立刻恢复成原状。
“与你一样,都是被捡回来的,不过我的故事也许比较老套,你可能不爱听。”
“讲不讲是你的事,听不听是我的事。”木子毫不可气道。
“我祖上世代为官,家父也不列外,只因政见不同受人排挤,被调任至楚北郡,父亲本来打算一个人前往任职的,可我母亲死活不同意,再三商议之后,决定由蜀城先迁往云城。只不过半路上遇到了劫匪,家里人都死了,本来我也应该死的,是被师父救下来的。”
“当时师父将劫匪绑到我身前,递给我一把刀,让我自行处置那些恶人。我那时年纪小,怕得很,说什么也不敢拿那把刀,于是师父当着我的面问我,要不要他替我杀了那些恶人,我性子软,只顾着摇头,后来师父将那些人都放了,将我带了回来,后我来问起师父为什么要收我为徒,他却告诉我正因为我没有杀那些人,所以才原意收我,师弟说的没错,师父的确是个怪人,不过现在想来,要是再遇到那些恶人,估计我也下不了手。”
“怪人,怪徒弟。”木子冷哼一声,显然对陈尘的心软感到有些气愤。
“师父师娘也常常这样说我,我也时常也因此而自责。”陈尘叹了口气。
“那伏鸾峰的其他人呢?也像你这般?”
陈尘摇了摇头,道:“其他师弟倒是与师弟你有几分相像。”
木子翻了个白眼,道:“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过几天你就可以见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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