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吃完饭回来,远远地就看见苏诗微。齐悦很识相地拜别。
苏诗微也不废话:“关于九月初八的那场宴会,我有两个建议,你挑一个。第一,我去说服鸢尾长老亲自出马,你就别去了。都是女人,我就不信找不到鸢尾长老的弱点。第二,如果你还是要去,我可以叫几个师兄陪你一起去。大家有个照应。就算打不过那几位高手,掩护彼此逃跑总没问题。”
江左嘴角浮起一个暖暖的微笑。也许是因为苏诗微的关心,但更多应该是觉得苏诗微的脑洞很有趣。他说:“我只能二选一?这么强势的吗?”
苏诗微说:“怎么,你有什么不满?”
“不满倒没有,我挺开心的。”江左说,“只不过,这方案一,我估计你实现不了。而方案二嘛,又太兴师动众了。”
兴师动众?苏诗微一挑眉毛,对江左的话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屑。说:“怎么,那你是觉得,你一个人可以的咯?如果你真这样想,也行,走好,不送。”
苏诗微作势要走,江左竟不是去挽留,而是作势要送。苏诗微真是又气又急,转头骂江左道:“你当自己是黄巢还是王仙芝啊?英雄要死也要死出个名堂,以你一个人的实力,在宴会上被他们一掌拍死,连个……连个名字都不会留下!”
江左叹了一声。他的本意,并不是不必兴师动众。而是要兴师动众,长老院必然不会同意。
江左望向演武场旁阁楼的方向。然而被自己房间里的墙挡住了视线。
江左叹道:“凤鸣渊在人间王朝面前,历来都是很强势的。先人关云长单刀赴会,那就是强势。如果凤鸣渊赴宴偏要带一大帮人去,岂不成为笑柄?只有江左一个人去,顺便还能表达出蔑视的感觉,这个方案就挺好。就算万一真不顺利,这一条性命,有时候真的不值钱的。”
听了江左的分析,苏诗微的心情变得很复杂。好半天才自言自语道:“道理我都懂,但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什么?”
“心里的包袱。是我把你带到凤鸣渊的,结果却是用你的性命成全了凤鸣渊的面子。我做不了这恶人。”
江左一叹,以极低的声音嗫嚅道:“其实,有个照应固然很好,但没有也就没有了。为什么你们就料定我一个人不行呢?”
苏诗微没有说话,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江左转换了一下思路,说:“也罢。大姐你说的第一个方案,就有劳大姐帮我问一问长老院。依我判断,不光是鸢尾长老,其他几位长老肯定也都不肯亲自去赴宴,但只希望大姐能帮我留意一下长老们各自的反应。行不行?”
苏诗微应下,却有些后悔插手了江左的事。特别后悔的是她参与了江左的人生,却没有给江左带来什么好。
“喝茶吗?”江左问道。
“我更喜欢喝酒。”苏诗微说。
苏诗微走时,没有把请帖递给江左。
九月初八这天一大早,江左一直在等苏诗微。他觉得苏诗微差不多该把答案给自己了,如果她真的问了的话。不等到答案就走,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江左泡完了一壶茶。他洗干净了茶具,收了起来,还打扫了一下屋子。
江左出了门。他向车马院磨了半天嘴皮子,才讨来本就该借给他的那匹马。江左骑了上去,还试了试手感。
江左端详了一下丁仪临时借他的剑,还温习了一遍他自己的破剑法。
苏诗微还是没有来。
江左终于有些等不及,毕竟作为一个骑马的新手,他可能需要比一般人更长的时间才能抵达设宴的菊园。江左决定不等了,策马顺着大路往外慢慢走去。
他在路口看见承天小跑过来,很快就追上了他的马。承天拿出请帖,道:“大姐在和长老院吵架呢,我先来送送你。”
吵架啊?江左还真是没想到。他只当苏诗微要么是生了自己的气,要么是纯粹忘了这事。没想到苏诗微还真把他当那么一回事,竟为他和长老院吵起来了?这让江左很是诚惶诚恐。
承天看来很为江左不平。他撅着嘴,愤愤地说:“连丁仪都觉得,派你去送死是最好的选择。”
江左眉头一皱,说:“丁仪?他原话是这样?”
“可不是这样嘛。”承天说。
江左说:“那你怎么看?你也觉得,我真的会死吗?”
承天看着江左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江左觉得好笑。“这个问题还用想啊?”他说。
承天挠了挠头,然后露出一个微笑。但没多久,就又撅起了嘴,露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江左也没打算仔细琢磨承天的心理活动,伸手摸了摸承天的头,然后策马缓缓离去。
他听见承天在身后叹道:“我送你吧?”
江左虽然知道自己骑马骑得实在缓慢,却仍然不免有些生气。他赌气道:“不要!”
承天悻悻然撅起了嘴。“那你早点回来。”他说。
江左一句“那是自然”已经到嘴边,却竟然没有说出口。
……
菊园里开满了同一种样子的菊花。这一朵是金黄金黄的,那一朵还是金黄金黄的。游人在菊园中穿梭,有刘副官,有刘副官的家眷,还有刘副官的仆从,没了。
刘副官徜徉在花丛中,时而看看这朵,时而看看那朵,好不悠哉。
花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菊园为他所独享的那种快感。
菊园的门没有锁,也没有人看门。放在往年,菊园应是游人如织。只是今年,听说刘副官要在菊园大摆筵席,都用不着说来的人都有谁,大家就已经纷纷摆手躲开。
九月初八日,江湖的盛会,这个热闹可以凑;刘副官的宴会,这个热闹可不能凑。
江湖人是讲江湖道理的,刘副官却不讲朝廷道理。
菊园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刘副官的家眷和仆从都没有听见,只有刘副官一人转过头去。
来者身穿朴素粗重的黑色布衣,满脸皱纹,手掌开裂。不过,大概只是个中年人。
刘副官三两下挣脱身边美女的左拥右抱,分开跟在身边的仆从,陪着笑脸小跑到门前,谦恭地作揖道:“见过黑衣掌门。”
黑衣掌门略一还礼,刘副官就把身子弯得更低了。只听黑衣掌门道:“刘副官,真有把握?”
刘副官道:“放心吧您嘞,今天有江湖名门坐镇,凤鸣渊想不服软都不行啊!”
黑衣掌门露出满意的笑容。
刘副官才与黑衣掌门并肩走向花丛中,菊园的大门又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来者身穿纤尘不染的白色纱衣,手持折扇,飘逸洒脱。不过年纪略大,该是个老儒生。
刘副官看了黑衣掌门一眼,然后也只得说声抱歉,再次小跑到门前,谦恭地作揖道:“见过白衣掌门。”
白衣掌门同样弯腰作揖,刘副官就差给他跪下了。只听白衣掌门道:“有仇不报非君子。刘副官,今天就有劳你替我们出了这口恶气了。”
刘副官道:“那是自然,今天肯定要叫他们拿了您的给您还回来,吃了您的给您吐出来!”
白衣掌门与黑衣掌门对视一眼,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刘副官无所适从地站在中间,一时没有了玩赏的兴致。
菊园的大门吱呀第三声被推开了,江左走了进来。
刘副官眯了眼,乍一看眼前人穿着天蓝色调的衣服,有点像是凤鸣渊的做派;但又确实不认识。
“敢问这位是……”
“凤鸣渊江左。”
刘副官望了仆从一眼,其中一人迅速拿出一个小本本,翻翻翻翻翻到某一页高声朗诵道:“凤鸣渊‘笑’字班江左,男,从三甲、次游民境……呃,没了。”
听见江左的品级后,刘副官的脸迅速地拉了下来。
凤鸣渊对外态度倨傲,这在江湖上是有共识的。一些大场面的活动,其他门派都派出威风凛凛的高手,凤鸣渊却喜欢让年轻弟子出面,这也是有黑历史的。但是今天这位,未免也弱得过分了吧?
心中如此,脸上如此,嘴上却仍是不好明说。这些江湖名门与人间王朝的关系微妙,从中可见一斑。一面是凤鸣渊就算再不想赴宴也得派出一个江左,另一面则是刘副官心中对江左再不满也不好亲自发作。两方面都尽量维持着一个平衡,而又在平衡中悄悄往自己这边加码。
刘副官草草应付江左三五句,就让江左自己愉快地赏一会儿花。心中只盼着黑衣白衣两位掌门大爷能快点跟江左吵一架,让他在旁边过过耳瘾。
黑衣掌门盯着江左,冷笑一声。
白衣掌门盯着江左,冷笑一声。
黑衣掌门和白衣掌门目光越过江左,互相盯着,又各自冷笑一声。
江左哈哈大笑,道:“自古都说文人相轻,没想到武夫也是相轻的。两位掌门都已经是末路英雄,黑衣、白衣两派早已是日薄西山。两位掌门现在还不惺惺相惜,却在这里互相递白眼。这样下去,黑衣、白衣两派怎么能长久啊?”
两道仇视的目光一左一右,向江左射过来。
刘副官怎么也想不到,最先挑事的竟然是江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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