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江左舞剑,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江左当然不好拒绝。江左不但不拒绝,反而还顺水推舟道:“没问题。不过,一个人舞剑,还是太寂寞了。刘副官对于习武,应该也有些心得,不如我们两个切磋一下?”
刘副官可没想到江左竟敢主动站出来挑战。按照剧本,本该是江左自己耍一会,然后由秣马营的管事向江左发起挑战。
刘副官有些乱了阵脚,一边思考权变之策,一边硬着头皮说:“小兄弟好眼力,能看出我平常练武?要说这练武啊,确实是改变一个人的气质。我虽然走的是仕途,但闲暇时间,还是会经常练一练。表面上看,可能对仕途没有什么帮助;但我身姿挺拔了,气宇轩昂了,出手也不凡了,看上去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你说是吧小兄弟?”
江左不卑不亢道:“我只是觉得,那道五菊羹,大概是你自己经常吃的。”
刘副官一愣,然后只好哈哈大笑,勉强掩饰过了心中的那一丝慌乱。
刘副官看向秣马营那位管事,对方却只是无动于衷,像没他什么事一样。刘副官急道:“薛管事,不如……”
秣马营的管事直接打断道:“刘副官,这位小兄弟现在是要和你切磋,有我什么事?你要是输了,我再上不迟。”
果然是正人君子,丝毫没有为刘副官分忧的觉悟。
黑衣掌门审时度势,觉得对付江左这种人,刘副官也就足够了。一个从三甲的年轻人,用得着大家这么提心吊胆吗?因此黑衣掌门临时改了剧本,站出来说道:“小兄弟,我可提醒你一句,刀剑无眼,生死自负。是你自己要挑战刘副官,万一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可不负责。——不过,刘副官要是出了意外,人间王朝还是要追责的。”
白衣掌门听了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也配合说道:“只是一场宴会,说什么生生死死的,太不文明了。不过,不下点赌注,确实太没意思。这样吧小兄弟,如果你输了,就让凤鸣渊把上次从黑衣白衣两派搜刮走的晶石拿出来,给在座的几派分一分。——至于如果你赢了,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可以给你的。”
江左笑道:“合着我就是冤大头,赢了拉倒,输了活该?周师伯、元大师兄,你们给讲句公道话啊。”
黑衣白衣两位掌门各自一声冷笑,心说你还指望有人给你说公道话?要不是还顾忌着名门正派的面子,大家早就把你乱拳打死(嘿嘿,假装是比武输的),拖到凤鸣渊羞辱一番了。
鼎鹤山的周师伯嘴上笑吟吟的,站出来说道:“公平竞争嘛,当然是要有来有往。刘副官对武学的了解比江左专业得多,品级肯定也是比江左要高吧?如果还要耍这些小心机,岂不是显得太不自信了?你们呀,就不要替刘副官瞎拿主意了。刘副官,你说呢?”
刘副官还能说什么?刘副官心里算是清楚了,这鼎鹤山的周师伯,果然是被江左给成功策反了。但他难道还敢得罪鼎鹤山不成?所以也只得嘴上笑嘻嘻,说:“周师伯说得对。”
铁禅寺的元大师兄说:“刘副官不像凤鸣渊家大业大,有那么多晶石可以拿来做赌注。如果要刘副官拿出等量的晶石,恐怕是强人所难。”
刘副官脸上划过一丝欣喜,看来,元大师兄还是向着他的啊!
可是接着元大师兄就说:“我看厨房里还备着不少珍贵的食材和药材,今天恐怕也用不完。要是江左兄弟赢了,不如就让他把剩下的食材和药材打包带走吧。”
啊?刘副官眼里竟闪过一丝心疼。
不过,难道他还能输给这个毛头小子不成?
刘副官一咬牙一跺脚,道:“好,那我就亲自和你比一回!但我可丑话说在前头,我的品级是三甲游民境,比你高了半阶。但现在是你要挑战我,我可不会和你客气的!”
江左笑道:“可惜了,本来想叫你让我一只手的。”
“你……恬不知耻!”
刘副官从一位仆从手中接过剑,和江左对面站开。
江湖上,刀和剑的使用率是最高的。士子通常认为剑比刀更风雅一些,而且因为价格略贵,因此也显得格调更高一些。像刘副官这样的文官,哪怕身在武部,也还是流行佩剑。
不过真正的高手对刀和剑这两种大路货,都是不稀罕的。
所以鼎鹤山的周师伯,根本就不看刘副官与江左对打,只顾自己吃饭。铁禅寺的元大师兄一心惦记着拿到一根百炼精钢的禅杖,也是渐渐地出了神。
等他们再回过神来时,江左的剑已经指在刘副官心口。
江左保持这个姿势等了很久。他想等那句熟悉的:“你这是旁门左道!”
没有。
没有人说他是投机取巧、旁门左道或者离经叛道。输了就是输了,赢了就是赢了。
真的没有。
隔了很久,他身后响起一个人的掌声。
那一瞬间,江左突然觉得这个他初次涉足的偌大江湖,还是有一些颇为可爱的地方。
鼓掌的是秣马营的管事。他评论道:“这位兄弟虽然品级稍低,本来赢面不大。但是,显然你很懂得放大优势、避开劣势,躲过十八招没有把握的招数都不反击,最后一击得手。这样的策略,在下很是佩服。”
又说:“薛某想和这位兄弟过几招,不知能否赏个脸?”
江左说:“我累了,需要休息。”
秣马营的管事说:“别急着拒绝。薛某是真心想和兄弟过两招,过过手瘾,不附带条件。”
他也私自改了剧本。
江左看了薛管事一眼,改口说:“好。”
江左用剑,薛管事用刀。
名剑往往都有一个文雅的名字,如青罡剑、玉楫剑等。丁仪借给江左的那把剑也有名字,叫做“青铜”,据说寓意是:名剑易断,习武者不可太过依赖武器。
刀呢,更多是批量生产,所以只能做到一种形制有一个名字。但这并不意味着刀就更低一等。薛管事用的刀是北疆兵士中口碑最好的一种刀,骑兵必备,叫做鸾刀。
鸾字难写。故国北凉曾执此刀统一西北边境诸国,因此刀也称作北凉刀。
刀剑都出鞘。
第一刀砍脚,江左的剑无用武之地,只能跳起。
第二刀下劈,江左只能堪堪避开。
江左出了一剑,刺肩,被薛管事躲过了。薛管事顺势又出一刀,拦腰。
江左只撑了三刀。
江左收剑,抱拳道:“薛管事好身手,我打不过。”
薛管事也抱拳道:“我是六甲剑客境的品级,你打不过我是再正常不过。只是这三刀之中,能让你插入一剑,对一个从三甲的新手来说,真的很不错了。江湖之大,希望还有机会再见到兄弟,到那时,希望我们就是比肩而立了。”
江左对刀、对江湖都了解的不深,所以也不知道他的一剑有多大分量。他心里只是庆幸着,还好不是和薛管事下赌注,也还好没和薛管事为敌。
江左说:“我会期待那一天的。”
鼎鹤山的周师伯一向对刀和剑都嗤之以鼻,这一次却破天荒地抬头看着这一刀一剑两位,笑道:“不错。”
铁禅寺的元大师兄突然觉得,其实一时半会儿拿不到百炼精钢的禅杖,也没有什么。普通的刀和剑,其实也挺好。
大家回到各自的坐席上,宴会还在继续。至少还有十道菜没上。江左的那碗饭还没吃完,此刻尚有些余温,也就趁热继续吃。想着接下来不知多少天都有好东西吃了,江左连眼前这碗普通的饭也吃得特别香。
江左大概料不到的是,他赢过刘副官的事迹没有传出菊园的门,反倒是和薛管事之间这三刀一剑的故事,没等宴会结束,就已经传遍了州城。
今天是九月初八,同在花州的某条闹市街巷上,正是江湖人士熙熙攘攘。有些地方有那刚走上江湖的三甲游民过招切磋,有些地方有江湖大派设坛宣讲,而一些五甲任侠境高手所在之处更是被提问咨询者重重包围。
在凤鸣渊之外的大江湖上,像丁仪、薛管事这样级别的人物,在平日里可都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六甲剑客境,不是端坐于各名门大派的师长位子上,就是在地方豪族的家里老老实实做门客。今天却有不少这样的高手出来透风,互相留个名帖,交流两句习武心得。
丁仪不在,不过自然有凤鸣渊的其他长老来凑这个热闹。大家一众高手聊天时,不知哪个女子提起一句:“听说秣马营那位薛管事,让你们凤鸣渊的一位后生,在三刀之内插入了一剑。”
凤鸣渊编号为“乙”的那位长老,既不夸耀,也不谦逊,而是说了一句:“姑娘消息灵通。”
“你们敢派他一个人去赴宴,应该是早就看透了他的实力吧?”
“哪里哪里,那小子我也就听过名字而已。只是人间王朝那边的一点得失,比不上和您谈心重要。”
…………
江左又策马缓缓返回凤鸣渊,夜已深了。路过演武场旁的阁楼时,江左马蹄稍停,向一扇窗户中望去,眼神凌厉。
阁楼中本没有灯光,也没有声音。因江左这一眼,却传来老旧木桌的“吱呀”一声。比起往日白天,听得更加清晰。
天黑黑,莫出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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