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定后动,从长计议。
韩庚绘了一张天都峰的地图,山头、林木、溪泉按比例缩小,尽可能做到准确无误,他把白狼捕到锦文鼠的地方一一标示在图上,圈定一个大致的范围——这种一窝产崽十几头小兽,大多是群居,找到它们的巢穴,一网打尽,可以省很多工夫。
秦贞在苦汲泉边修炼,韩庚留下白狼看顾,动身寻找锦文鼠的巢穴。
从苦汲泉往北,翻过数个山头,一路细细搜索,忽见一道灰影从不远处掠过,韩庚反应极快,翻手取下弓箭,不等弓弦拉满即松手,一箭射了个空,那灰影受到惊吓,调头转了个方向,稍一迟顿,韩庚又连射数箭,终于命中目标。
那是一只肥大的野兔,毛色灰暗,四肢抽搐,利箭恰好贯穿了它的颈部。“送上门的野味!”韩庚麻利地拧掉野兔脑袋,扒去皮,掏空内脏,只留下身体和四肢的红肉,在溪水中漂洗干净,用二短一长三根树枝撑起来,成一个“大”字,斜插在土中,生火慢慢燎烤。
油脂滴落在火中,吱吱作响,香味袅袅,消散在林中。韩庚在兔肉上撒了些盐末,边吃边想:“区区一只野兔,行动如此敏捷,要射上三五箭才能命中,若是换成十几头锦文鼠,靠弓箭又能杀多少?”
他寻思了一回,吃完兔肉,在衣襟上擦去油腻,径直去林间寻些就手的材料,做了三杆投枪,上百个套子。投枪用硬直的枝干,剥去树皮,削成两头尖中间粗的形状,套子就麻烦多了,没有现成的绳索,只能挑坚韧的树皮,一点点搓出来。
山中小兽多走固定的兽径,按说下套子就行,如遇到成精的锦文鼠,就用投枪对付它。
做投枪和套子是临时起意,没有称手的工具,只能用洗剥野味的短刀凑合,费时费力,韩庚记起柴房里有几把柴刀,提醒自己下次要带一把上山。
忙活了半天,韩庚收起投枪和套子,辨明方向,继续向北行去。走了小半个时辰,一座灰白的崖头挡住了视线,满山尽是乱石,石缝罅隙里缠绕着荆棘和刺藤,荒凉寂寥,背阴处,三棵雄壮的云杉成品字形矗立在灌木丛中,隔了丈许距离,还有两棵较细的云杉,枝条被山风吹得挂向一边。
一只铅灰色的锦文鼠从树下探出头来,伸长鼻子,谨慎地嗅着空气中的气息,片刻后又缩了回去。
韩庚躲在下风处,眯起眼睛看了半天,发觉在三棵云杉之间,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穴,被一小丛灌木遮掩,难以察觉,洞口隐约有出入的兽迹。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退后,在云杉周围一寸寸搜索,果然又找到了两个隐蔽的洞口。
那便是锦文鼠的巢穴了。
韩庚沿兽迹的走向,安下一连串绳套阱,一直延伸到荆棘和刺藤丛中,然后搬起沉重的石块,把另外两个出口堵住。他个头虽大,动作却麻利而轻巧,丝毫没有惊动巢穴中的猎物。
日头偏西,山峰吹向洞口,韩庚用火镰子点燃枯枝,丢进灌木丛中,火舌噼啪作响,浓烟滚滚,往洞**倒灌进去。
这种涸泽而渔的手段,他在老鸦岭中很少用,与其把整窝的小兽连锅端,不如隔三差五捉上一两头,细水长流,山中的猎户即使不读书,也懂这个朴素的道理。
灌木焚尽,火势渐小,洞穴中一片骚乱,锦文鼠左冲右突,苦于另两处洞口被堵,无路可走,只得冒险从烟火中跳出,循着惯常的兽迹狂奔,一头撞入韩庚设下的套子里,挣脱不得。
韩庚窥得真切,有一头锦文鼠体型明显超过侪辈,力量也大得异乎寻常,后腿被套子套住,奋力一挣,竟把坚韧的绳索扯断。他提起投枪,看准了目标手臂一抡,投枪疾飞而出,势大力沉,将那鼠妖钉在地上,吱吱乱叫。
他又取了一柄投枪握在在手里,目光炯炯,搜寻着第二头鼠妖。
四下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灌木丛“噼啪”作响,不时燃起一团火苗。短短刻把钟,韩庚用投枪猎杀了三头锦文鼠,收获颇丰。他把猎物穿在投枪上,一一松开套子,把其余的锦文鼠放走,它们四散而逃,转眼走得干干净净。
韩庚担心山火蔓延,用浮土把火苗盖灭,踩踏结实,望着青烟缭绕的洞穴,他心中不由一动,那巢穴的出口十分宽大,四周的土石被压得紧密而光滑,似乎是野兽常年进出,毛皮摩擦所致。
洞里还有一头大家伙,不急于逃脱,而是伺机报一箭之仇!
韩庚提着投枪一步步靠近,忽听得一声凶残的咆哮,一头小牛犊那么大的鼠妖从洞穴中窜出来,跳到一人多高,张嘴狠狠咬向他喉咙。
韩庚举起投枪拦在胸前,被鼠妖一口咬住,后腿发力蹬在他胸口,牙齿猛一合拢,“咔嚓”将投枪咬断,凶悍得无以复加。韩庚噔噔噔连退数步,不等重新站稳,先把手里半截投枪甩了出去,赢得一些调整的时间。
这大家伙果然厉害,机警灵活,似乎还会一些搏杀的架势。韩庚念头急转,又取了一柄投枪,看准了全力掷出,出手的瞬间手腕稍稍一拧,投枪几乎飞出一条直线,旋转着扎向鼠妖。就在他认为这一掷十拿九稳时,鼠妖化作一溜残影,飞快地闪向一旁。
韩庚紧握短刀,全神戒备,准备贴身肉搏。
鼠妖又咆哮几声,机敏地绕过绳套阱,再次化作一溜残影。韩庚瞥见一道灰影直扑喉咙,闷哼一声,迅速挥动短刀,似乎刺中了一张又韧又厚的牛皮,入肉不深,只洒下数滴鲜血。
鼠妖愈发疯狂,韩庚身上接连被咬中数处,见了血。双方你来我往,哪一个都不退让,韩庚干脆丢下短刀,凭借强悍的身体和技击拳跟鼠妖对搏,浑身鲜血飞扬,拳拳着肉,花了一顿饭工夫,竟把鼠妖生生打死。
韩庚仰天躺倒在地,觉得十分爽快,那种拳拳着肉的感觉,真好,身体是最得力的武器。
趁热打铁,他吃掉一头鼠妖的肉,汲取其中的元气,弓背撞树,开凿窍穴,淬炼身体。累了,睡上一觉,饿了,再吃一头。花了一天一夜,吃完三大一小四头鼠妖,背心神道穴又松动了些许,意外之喜的是,那头最大的鼠妖竟然是五行亲土,一身艮土之气,将灵台穴尽数补满。
曲指算来,他已吃掉九头鼠妖,锦文鼠五行以亲木、亲土为多,亲金、亲火较少,亲水的还没碰到。
韩庚也摸索出一些心得,兽皮残卷上的法门,将淬炼身体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吞食月华,以背撞树,淬炼的是窍穴经络,第二阶段月华之精转化为五行元气,储藏在后天窍中,坐立行走,窍穴中的元气不断溢出,淬炼的是筋骨血肉。淬炼窍穴经络,天地元气日月精华无拘哪一种,淬炼筋骨血肉,必须是与身体相契合的艮土之气。每多开一处后天窍,体内元气就深厚一分,淬炼身体的速度也快上一分。
明白了修炼的方向,如同黑暗中亮起一道曙光,虽然有些遥远,至少心意坚定,不会动摇。
吃剩下的头颅、四肢和骨骸,正打算掘个坑掩埋掉,韩庚总觉得遗漏了什么。他记起白松谷的那头老熊,邓守一剖开熊腹寻找,面露喜色,昆仑山中偶遇戚都,那条被他杀死的蟒蛇,蛇头掉落在地,腹部一剖为二,那些妖物的腹中,莫非孕育着传说中的妖丹?可他洗剥了这许多锦文鼠,腹腔里除了内脏就是淤血,从来没有发现什么好东西。
韩庚目光落在了那几只干瘪的头颅上。他挑了最大最凶悍的那头鼠妖,用短刀砸破颅骨,仔细搜寻,从脑窍间摸出一粒绿豆大小的妖丹,通体晶莹如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其余的几头鼠妖脑窍中都没有妖丹。
韩庚心想:“毕竟是昆仑山,夜里赶路会遇到毒蟒,一窝锦文鼠里有九头成了精,其中还有孕育出妖丹的异种,血肉中蕴含的元气也很充足,邪鸦岭就差多了,这里一定有什么缘故。”他一时想不明白,把疑惑藏在了心底。
差不多有两天没见到师妹了,他收拾起弓箭短刀,快步赶回苦汲泉。
秦贞正在生火,人坐在下风口,被烟熏得连连咳嗽。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师兄回来了,满心欢喜地跳将起来,正要迎上去,却见他身上衣衫破损,洒满了斑斑血迹,顿时脸色大变,急道:“师兄,你受伤了?”
韩庚低头看看身上,蛮不在乎地说道:“没事,都是些皮外伤,遇到一头锦文鼠,吓,你一定想不到,有小牛犊子那么大,凶悍得紧,好不容易才把它干掉。”
他蹲在泉眼边洗了把脸,豪迈地灌几口水解渴,行动灵便,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秦贞松了口气,伸手到怀里掏手帕,却掏了个空,她记起手帕已经送给宋骥擦拭血污了,犹豫片刻,从衣襟撕下一条,蘸了泉水,帮师兄擦拭背上的伤口,动作轻巧而温柔。
“不用这么麻烦。”
“没事。”
“那我自己来吧。”
韩庚从师妹手里接过布条,胡乱擦去一些干结的血污,道:“师妹,你在弄什么?烟熏火燎的,把脸都熏黑了。”
“我想做几个饼吃,又不会做。”秦贞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舀了泉水洗脸,拭去烟灰,小脸清清爽爽,双颊微红。
“这简单,我教你。”韩庚把山下带来的面粉和些水,在苦汲泉边的白石上揉成一团,拍成饼状,又拾了些枯枝,堆在火上烧成灰,面饼埋在灰堆里,用余热焖熟。
秦贞看着他忙活,想起了什么,说道:“这两天蛮奇怪的,总是有一头白色的大狗,叼了山鸡野兔之类的野味送过来,放下就走。”
韩庚也不说破,道:“狗是通灵性的,它看你一个人可怜。你吃了吗?”
“吃了,就是烤焦了,肉有点苦。”
……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秦贞心中平安喜乐,只盼着时间停在这一刻。
灰堆渐渐冷下来,韩庚取出面饼,拍去表面的浮灰,撕成几块递给师妹。秦贞嗅着淡淡的面香,咬上一小口,很有嚼劲。她想:“师兄怎么能只吃肉,不吃米面和菜蔬呢?”
天高云淡,山风拂面,小师妹近在咫尺,韩庚望着泉水汩汩流下山去,一时间俗虑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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