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小雨下了一阵又一阵，天气始终没有放晴。
雨燕从沈静义父那儿回来、一头扎进屋里再也没有出来，师母路过她房间时听见里面电话铃声始终不断、始终无人接听，她过去敲了敲门屋里没有动静、就轻轻推开走了进去，侧目一看雨燕蜷缩在床角昏睡着、跟着叫了一声她仍然没有反应。师母悄悄走了过去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雨燕的额头。
“啊？这么热啊！”师母惊讶地叫出声来、随即吓得慌乱了起来，她赶忙抄起雨燕那一直奏着音乐的手机接通了电话紧张地说：“呃，你是柯亭呀？我是、雨燕的师母，她、病了正发着高烧了，那好，那要么就叫沈静也过来吧，我这一个人在家、也正愁着不知怎么办呢？谢谢你！”
沈静和柯亭一起搀扶着烧得依旧迷迷糊糊的雨燕上了车、去了医院，她躺到病床上接着又昏睡了起来。等她一觉醒来时睁眼一看晏如山和师母、还有沈静、柯亭、晏南都陪在旁边倏地一下子泪水夺眶而出，跟着又闭上了眼睛，泪珠一串一串地顺着潮红的面颊流淌下来。沈静坐到她身边用纸巾一遍一遍地蘸着她眼角的泪珠、难过地说：“别哭了你，你非得要大家都陪着你一起哭吗？”
沈静伤心地说着、自己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不住地掉床上，雨燕微微摇了摇头、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着，她微弱地说：“你们都走吧，我没事了。”
“净说傻话，你这输着液了大家伙儿怎么走呀？你就踏踏实实地养着、先把病治好了再说吧。”师母安慰着雨燕说，晏如山跟师母说道：“要么让沈静、柯亭留下吧，反正现在也稳定住了，我们先回家、你回去做好晚饭再过来吧。”
晏如山一家都走了，沈静给雨燕一绺一绺地捋着头发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呀就哭，你这身子也太弱了吧？我看打上学时你就省吃俭用的、这差不多就得了、再这样下去身体还不拖垮了啊？该照顾照顾自己的革命本钱了吧？”
雨燕依然闭着眼睛流着泪，沈静说：“人家柯亭还要给你介绍男朋友了，还是个事业有成、才貌双全又暗恋你很多年的好男生，你这哭得眼都肿了怎么跟人家见面呀？”
“谢谢柯亭、我不见，我也不想交男朋友，你替我推掉吧。”雨燕一只手捂着脸说着，沈静推了推她的肩头说：“你想干什么呀？多大的病呀你这是？柯亭甭听她的、你就替她主了！”
“可是雨燕姐现在这样怎么见面啊？人家那儿马上又要出国也等不了呀？”柯亭难为情地说着，沈静干脆利落地说：“那就约他医院来见，省得那边暗恋也难受，这边这儿端着也难受的。”
“我真的不要！”雨燕动了动想起身没爬起来又躺在了床上，沈静说：“你倒是睁开眼了你，为什么呀？你有心上人了是吗你？我还不知道你嘛，别在这儿犯神经！”
“我什么也不为、也不神经，就是不想交男朋友，我独身。”雨燕憔悴的脸上满是悲愁地说着，沈静赌气把身子扭到一边嘟囔着说：“神经病、整个一个神经病！”
经过两天的治疗雨燕脸上的气色明显好多了、但依旧精神萎靡，沈静说：“你这是真病呀还是装病？到底怎么的了你？”
雨燕听了泪眼盈盈的没说话，沈静接着说：“我义父听说你从他那回来就病倒了也是心急火燎的，想过来看看你又觉得有点唐突、就让我代为向你问候。”
“别、别，告诉你义父我没事、替我谢谢尉迟先生吧。”雨燕眼里噙着的泪唰地流了出来，沈静耐心地说：“这女生在外边混、太娇气了怎么行呢？像你这就跟那牡丹似的、热了不行、潮了不行、哪有那么多合适的呀？这怎么跟人打交道啊？知道什么叫忍辱负重吗？男女都一样、谁不想追求高洁的人生境界呀？有谁自甘堕落不想顺风顺水地做个品格高尚的人嘛？那可能吗？要么何谈委曲求全呢？就算是你所敬仰的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那它离开污浊的淤泥就能活得了吗？再说者、从某种意义上讲、有些事也未必像你想象的那么不堪吧？古人高古吧？不也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何况……那我想问你、你说谁能一点私心私情也没有吗？这个世上就你追求高洁是吗？也未必吧？得了！我也不多说了、这事过去就算翻篇儿了，出院接着赶紧画画儿去！别让我跟你在这着急、我从来就不会劝人！”
雨燕止住眼泪点了点头说：“唉，谢谢你、沈静，我也不是……”
说着话柯亭进来了，她给雨燕买了一堆水果放在桌上，沈静说：“喂、柯亭，你和你妹妹柯笛是不是一起去过国外留学呀？”
“咳！也算是吧，原本是打算去日本学习他们的花鸟画儿的，到那以后才知道事与愿违、满不是那么回事，另外在那儿什么亲戚朋友的啊、给你安排完住下就不管你了，只能任由你自生自灭、最后实在适应不了也就回来了，嗛……”柯亭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说着，沈静说：“哦、那你们当初怎么会想着要去学日本画儿呢？”
柯笛说：“因为我和我姐留学之前去过日本、感觉还不错，回来也是下了很大功夫研究了一下日本画儿，觉得虽然他们受中国唐宋两代影响很大，但还是有着其独到之处，我对日本江户后期比如菊池芳文、大庭学仙，到昭和时期的宖田百丰等一些名家的绘画风格比较喜欢，以为在日本应该会看到他们更多的作品、也就能有机会进行比较系统些的研究探讨，本心也是认为国内的画家阵容太庞大、风格也太完善了，学学日本画儿回来也许还有点发展空间、有些新鲜感，也可能会带来点机会。我姐则是对日本昭和时期的山下青厓和现代的森川曾文情有独钟，认为他们的审美理念、技法表现形式还是跟我们中国画的发展流变有着明显区别特征的，可是信心满满地去了到了那儿一看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
雨燕说：“那你们姐妹一个是偏爱工致富丽的画风，一个是侧重洒脱秀逸的风貌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风格了。”
“看来雨燕姐对日本画儿也有研究呀？那以后我们就多交流交流吧。”柯亭兴趣盎然地说着，雨燕说：“那好呀，以后我们一起多切磋切磋。”
“哎，裴雪那个行为艺术婚礼是你给策划的？”沈静接过去问，柯亭说：“是我提议的，在外国那种行为艺术算不上什么新鲜事，我也是想让裴雪姐的婚礼有点创意和仪式感嘛，但是我也就只是出了个主意、结果没少被她妹妹裴雯骂。”
“雨燕在我们同学的行为艺术展上做了一次代言绳模、就总跟做了多见不得人的事似的，这些年没少被人非议、也没少遭受屈辱。”沈静看了看雨燕说，柯亭跟着说道：“在国外每个人都很忙、即使是走在街上的人也都是行色匆匆的。男人的工作压力都很大、有的要打两三份工，下了班没事还要跟同事朋友相约聚会什么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即使没有约会，就是去打游戏、实在累了去电影院睡觉也不会回家趴着；女人也几乎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都有像学瑜伽、学书法、插花之类的陶冶情志、都有自己的情趣小圈子，没有人闲着没事嚼舌头根子。”
沈静说：“咱这就是不思进取的闲人太多了、所以闲事闲非、闲话吧啦的事就多了。”
“也许是吧，那雨燕姐在国内也算是比较前卫的了。”柯亭笑嘻嘻地看着雨燕说着，雨燕说：“我哪是什么前卫啊？是钱紧！那也是被同学拉下水逼到那儿的，要不然打死我也不会现那眼啊！”
“不过雨燕姐这形体容貌还真有点那种‘麻豆’的特质。”柯亭打量着雨燕说，雨燕摇了一下头说道：“哪呀？还麻豆特质了，说起来都难过，我倒是去过一家模特公司想应聘做个时装平模，没想到人家一说那标准我一下子就晕菜了，结果一错主意做了一次着衣绳模，从那儿以后就算是踏入泥淖再也洗不清自己了。”
“有那么严重吗？”柯亭不解地问，雨燕说：“严重得不可想象、不可收拾！可是、那时候我对于什么绳模、绳艺的概念一无所知，还误以为是一种视觉行为艺术了，其实人家模特公司负责招聘的王娉主任已经明确告诉我‘绳艺不同于那些艺术家有特定思想诉求和创作思维以及行为过程的行为艺术，而是一种很生活、很私人、没有任何思想性的泛性化行为艺术。’而且王主任已经看出来我本心并不喜欢、也不懂得绳艺，也是再三再四地提醒我说‘要把照片放到互联网上去、很可能被你不愿意被看见的人看见，那你承受得了可能产生的误解和非议吗？你的家人可能会理解你、支持你，但是周围同学朋友冷嘲热讽的打击有可能是你意料之外的，你真的能够承受得了吗？’可是我却愚昧地执迷不悟，加之一心想当上模特赚到钱、竟然还跟王娉主任表示说‘我虽然说不上喜欢绳艺，但是愿意接受、也能够承受这种身体、心理上的痛苦和羞辱。我的父母不知道我的选择，但是我认为他们会理解我的。男朋友我没有，至于同学看了会怎么说、怎么看那是她们的事。尽管我还无法设想后果到底会有多严重，但是我想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利弊相生的，不想承担风险就不可能有所收获，就像《真心英雄》那首歌里唱的那样‘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谁能够随随便便成功。’你说说我那时那不是鬼迷了心窍吗？”
柯亭笑了一下说：“嘻，那不是鬼迷心窍、只是初生牛犊不畏虎，没经历过的事谁也不会先知先觉呀，何况当时你已经坐在人家模特公司的应聘现场了呢，你也没有充足的时间冷静考虑呀。”
雨燕说：“可是这女生、有的事不怕错；有的事不能错！有的错误是要用一辈子的代价来偿还的！就像我阴错阳差做了那次绳模、看似鲁鱼亥豕之误，但却是我这么多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唉！木已成舟、悔之晚矣。然而那时那也是因为经济压力所致吧，过去万万没想到学习国画会有这么大的投入，可是我喜欢、而且也已经走上这条路了、也只能一如既往地走下去。可是我的家境不允许、我又没有那么多的钱支持我坚持下去，况且为了上大学家里还借了很多债，所以我也没有忧虑自己选择的余地了，一念之差、冲动之下、我还信誓旦旦地跟人家王娉主任表示心甘情愿为之承担后果、付出代价，可是我哪里知道那后果、那代价是一个女生的人生所不能承受之重呀！真是悔不当初！”
“咳！在外边跑的哪个没遇上过沟沟坎坎的、谁没有个马失前蹄的时候呀？不提那些走麦城的堵心事了、雨燕姐。”柯亭打开手机给雨燕看着里面的照片说：“雨燕姐，那个男朋友真的不想交吗？你看看这男生风流倜傥的多潇洒呀、才貌双全还事业有成！就是因为在裴雪姐的婚礼上见过你一眼、就再也忘不了、放不下了，从打那以后他一直在国外发展、这不前几天才回国嘛，一回来就跟我打听你，一听说你还没嫁人立马就逼着我给他介绍，多优秀的男生啊！名字也好听呀、叫秋月冰。”
雨燕看了一眼柯亭手机里的照片，然后仰面躺在床上茫然地摇摇头说：“秋月冰、是心如冰清、品格高洁的意思吧，名字是很有内涵、家境应该也不错，人也确实潇洒，可越是优秀、我就越不能嫁……”
“为什么呀、为什么呢？”柯亭追问着，雨燕忧郁地叹了口气坐起来说：“也没有为什么，哎，一言难尽、不说这事了，你那画儿有机会让我欣赏欣赏、学习学习好吧？”
“柯亭，雨燕她有病你没看出来吗？我走了、你们聊吧。”沈静说着站起来一甩手走了。
柯亭送走沈静回来坐在雨燕身边说：“秋月冰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欢你！他说你就是他梦中不能忘怀的秋水伊人，这么好的机缘雨燕姐你不会无动于衷吧？你是不是心里受过伤呃？”
雨燕沉吟了一下说：“那个秋月冰的确很优秀，也确实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好男生、况且又对我那么钟情、我怎么能不为之所动呢？听你一介绍、我再一看照片就一直在心动，这不就是感觉吗？但是即使心动也不能盲动！我们女生只有知道自己是谁，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才能把握自己的人生不误入歧途啊？我仰慕那些有追求、有成就、有建树的男生、男人，哪怕年龄大一些，何况这个秋月冰他又与我年貌相当，可是我已经不再是懵懂追星、崇拜偶像的小女生了，深知自己不能再随心所欲地做那种忘乎所以的春秋大梦了！说到受伤、我的的确确是受过伤，刚才我也说了、是在追求梦想的路上迷失了自己、给自己带来了难堪、带来了难以自清的耻辱和无法抗拒的、沉重的伤害！我现在已经是大彻大悟的梦醒时分了、不会再在感情上做那种支离虚妄的梦了！”
柯亭诚恳地说：“那怎么会呢？秋月冰是我的邻家大哥，我了解他、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家庭我都特了解，非常好的人家！我敢保证他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
雨燕说：“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就像你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可是如果让你再选择时肯定不会是这件！更重要的是我们女生要清楚地认识自己，因为我们天生就是弱者，男人愈是强大我们就愈是渺小、就愈加难以把握自己的命运前途。男人的才华、修养和襟怀都决定了他们的未来、他们未来的高度、好男生未来会越来越强大；而我们女生则随着春秋积序愈来愈流于劣势地位，可想而知这样越来越大的反差和不对称性、对于一个女生的未来意味着什么？危险和不确定性！我的确是受过伤、也是因为受伤而伤透了心！尽管那是在事业上而不是在感情上、然而带来的伤害对于我们女生而言其结果是一样的、都是会伤及其身的！你说我还能承受得起吗？不是那个秋月冰不令我想往、而是不敢向往！他对我并不了解却如此这般倾心、无非看重的只是我的容貌，可是我会老的、纵使我花容月貌又能几时啊？莫若选择一个能够携手到老的人，你说呢？谢谢你柯亭、谢谢你一片好心！也替我谢谢秋月冰的青睐、说声抱歉，我很珍惜！
柯亭长叹了一声之后说：“哎！这么深刻呃？雨燕姐不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不过、你不觉得有点遗憾吗？”
雨燕看着柯亭肯定地说：“我一点也不遗憾，这是知进知退！就像我们站在果树下想摘果子吃一样，不是要树上最大的那颗、而是自己力所能及的。”
“好吧，不过秋月冰太喜欢你了，我想、他也是不会死心的，那就过过再说吧，也许沉一沉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不这么想了。”柯亭无可奈何地说：“你这身体也太弱了，我看你说会儿话就累了、脸上都挂相了，你休息会儿吧雨燕姐。”
说着话师母和晏南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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