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忽起吹莲叶,青玉盘中泻水银。”虞雨燕的新居丽都新城坐落在栉次鳞比、耸入云端的栋栋高层之间,小区中央的荷塘里忽聚而散的雨滴在随风摇曳的荷叶上滚来滚去,一座巨型雕塑矗立其间,两匹矫健的骏马飞鬃奋蹄俯仰奔腾、在细雨中朦朦胧胧,如梦如幻、如诗如画,如同居住在镜花水月般的世界里、令人备感心旷神怡。
雨燕拿到钥匙以后约晏如山和师母一起打着雨伞去看新房,师母从打一进小区就赞不绝口,进了房门她高兴地跟晏如山说:“瞧这房型设计的可比咱们家那房子强多了,这开间多大呀、采光多好哇、真痛快!这小区环境、这绿化真跟公园像的,你看看人家雨燕,这才出校门多长时间呐就自己买了房,还得说是人家画家,瞧你这也算是教了一辈子书了看了不脸红吗?”
雨燕说:“师母您可不能这么说晏老师,我老师是能创造无限价值的人,我的画儿还不是得益于老师教我诗文、提升了作品的意境品位嘛,要么哪可能得到认可呀?”
晏如山说:“唉!这个自古‘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不过、老婆子你不知道白居易诗里说的‘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吧?我的成就感并不在于物质享受上,而在于走出校门的学生,我桃李满天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不就是我的价值所在吗?如果我的学生都能住上比我好的房子、那才真正是我所追求的获得感了!你这辈子呀就这样,对我的才华视而不见,世界上什么东西不是正反相承、利弊相生呀?太阳亮吧?也不能不留个黑夜给月亮、亮亮相、让人家诗人词家的赋首诗、填个词什么的是吧?”
师母说:“你呀、也就是自我解嘲吧你,那点儿学问也就全在嘴上了,一闭嘴百无一是。”
“一个人的眼光如果只盯在铜钱上,那他的眼界也就只能是钱眼儿那么大。我教书育人不就是凭的这张老嘴嘛,闭嘴我也可以啊?在工作室我抒块垒于丹青,颐情志于典坟,不乏拥趸、不亦快哉是乎?”晏如山自得其乐地说着,师母说:“快别提你那工作室了,一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有事没事的长在那、家里任什么事也不管、气死我了,除了换点租金还能干点儿什么嘛?”
雨燕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晏老师教书育人培养出那么多人才、受人尊敬,这不才是真正有品有位、有境界的真文人画家了吗?”
师母说:“雨燕呀,你可别再捧他了,再怎么着他那画儿不是也没人要吗?像你这买房子问问你老师他敢想敢说吗?”
晏如山说:“惭愧煞老夫了!这买房老师还真的是无能为力,可是装修的事包在老师身上了、也算是聊慰吾心吧!”
雨燕说:“那哪行呀?您是教授呀、还是我自己来吧,本来我身体也弱不正好借机会锻炼锻炼嘛。”
晏如山说:“哎,锻炼说锻炼的,一个女孩子家的跑装修你不更羞煞我了吗?后面连装修带设计带监理我全权负责一包到底了,你提点设想就可以了。”
“我看呀连脑力带体力的就都给你老师让他弄去得了,连寒碜寒碜惩罚惩罚他,要么这门他还好意思的进来吗?”师母一边奚落着晏如山一边笑着,雨燕跟晏如山说:“我老师何过之有呀还惩罚,我谢还来不及了。”
晏如山连声说:“不客气不客气,办不好认罚,要么这门我还真不好意思进来了。”
新房装修很快就有条不紊地开始了,晏如山尽心尽力尽责每天忙得不亦乐乎,从采买装饰材料到监督质量事必躬亲、每到晚上回家都满脸脏兮兮的师母看了心疼又心疼的、忙前忙后地帮着擦拭身子换洗衣服。忙乎一个多月装修总算完工了、装修队也已经撤了就等着业主验收后结完尾款了事了。
晏如山跟雨燕说:“你去跟我看看新房装修得怎么样满不满意?一起去给检验验收签个字,不行老师认罚。”
雨燕笑着说:“这些日子光顾画画儿还账了也没顾得过去看一眼,正好过去检验一下我老公的设计水平。”
“哎哎,说话注意点啊!什么时候别一不留神说溜嘴了那就麻烦大了!”晏如山谨慎地叮嘱着,雨燕说:“瞧你吓得吧,气管炎病入膏肓了吧?”
晏如山笑着说:“放肆!敢说你老师妻管严!”
“师母又不在家你别总吓唬我好不好?我说走嘴过吗?”雨燕满不在乎地笑着,晏如山说:“没有是没有,可这什么事不是得防患于未然嘛,真说吐露了出事了、那你我算是都没好日子过了,你可不知道就你那师母,那要是让她逮着个茬啊、你那新房子还没住进去我这老房子就塌了知道吗?”
“有那么严重吗?我师母这么慈眉善目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凶?”雨燕笑着说,晏如山看了看门外说道:“那老虎没有猎物卧着时它再怎么慈眉、再怎么善目它也是老虎、尤其是母老虎,那杀生捕食的全是母老虎、你是不知道那个狠劲儿了,你敢摸一摸母老虎的屁股试试?那、你就知道什么叫洪水猛兽、什么叫河东狮子吼了了,立马给你来个电闪雷鸣、晴天霹雳变天了,你千万可别!”
雨燕说:“我的天呐!我师母那得多么厉害呀能把你吓成这样哇?吓出病来了是吧?我看你这怎么像是落下的病根儿后遗症呢?是不是做过什么出格出轨的事被师母逮着过呀?”
晏如山说:“这个、这个我敢保证、绝对保证没有!哎这、也不能说没有。”
“还是有吧?说!什么事?”雨燕追问着,晏如山笑笑说:“你呗,这倒好!刚走了个老母老虎又来了个小母老虎,除了你我一滴一点出格的事也没有,绝对没有!”
雨燕说:“那我就不深究了,快走吧、去新房看看去吧,还没缓过神来呀?”
晏如山说:“缓是缓过来了,就是刚才又被你吓着了,走吧,过去你给打个分,不合格老公就返工,嘿嘿。”
“还老公了,我看你这个老公就不合格、就得返工!”雨燕嬉笑着说,晏如山也跟着玩笑说着:“返工返工,你有房了我就有机会返工了。”
雨燕贴着晏如山耳边小声说:“美得你、想着去吧,质量不合格瞧怎么惩罚你的吧,包括你的质量。”
两个人嬉笑着进了新房,雨燕看着原来那粗粗拉拉的毛坯房俨然一派焕然一新的景象喜出望外,她饶有兴致地挽着晏如山的胳膊依偎着、脚步轻盈地跟着转着看着,晏如山边走边说讲得有条有理条条是道,雨燕看着四白落地的墙面非常敞亮、心境豁然开朗、感动地说:“真难为你了老公、你真好、真男人!一把年岁了装修这活儿还盯得满是那么回事的。”
晏如山说:“还不是被你逼上梁山让老夫聊发少年狂嘛。”
“嘻嘻,真是没想到老公居然上得了课堂,下得了工房,佩服佩服!不惩罚你了、就奖励你一个吻吧。”
晏如山抹了一下自己的脸、看了看雨燕的红唇说:“你那别再给我整个证据搁在脸上,回去你师母那就直接提堂开审了。”
“没看我把口红都擦干净了吗?瞧你吓得吧!”
晏如山得意地给雨燕认真地介绍着各个装修环节的设计原理,说着话转到厨房里,雨燕看着上下两排色彩宁静、做工精细的橱柜打开柜门里外看着、顿时一种家的温馨感觉如同一阵阵暖流沁入心脾。
雨燕说:“谢谢你老公!这些日子让你费心费力的、真的得好好犒劳犒劳你!”
晏如山说:“怎么犒劳啊?就拿嘴犒劳我啊?”
“就拿嘴犒劳不行吗?让你好好吻吻还不可以吗?”雨燕说着温情脉脉地走到晏如山的怀里搂着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和他拥吻、久旱逢甘霖般地吻着、拥着吻着,两个人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四条腿都在微微打颤,渐渐相拥歪倒在橱柜的操作台上。
晏如山吴牛喘月般地呼哧呼哧忙合起来,雨燕如燕别翅一样伏在了柜子上娇喘连连……
厨房外的窗沿上两只天真烂漫的麻雀叽叽咂咂地叫着、左右腾挪,唧唧嚓嚓地跳着、蹦来跳去、跳到了一起交颈而欢,忽地一下一起滚落到窗下、倏地自顾而飞消逝在弥漫的雾霾之中。
一番巫山**过后恢复了平静,晏如山和雨燕依旧紧紧相拥相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晏如山看着雨燕绯红的面颊说:“没事吧你?这台子又凉又硬的没硌着你吧?”
“没有…”雨燕摇了摇头说着,晏如山看着雨燕心事重重的脸说:“不高兴了?”
“哪有呀。”雨燕低着头说,晏如山追问着:“那、你这是……”
“今天、是我的、生日。”雨燕眼睛里蕴含着泪花柔情似水地说着,晏如山的脸抽搐了一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啊?哎、真是!我真是太粗心太粗心了!上次、上次就是、瞧我这、你不会责怪我不关心你吧?”
雨燕说:“怎么会呢?男人哪有那么细心呀?再说这些日子装修忙得你、天天灰头土脸的,人家都心疼了。”
晏如山说:“哎呀这,那不是应该的嘛,要么就算是我将功折罪吧。”
“怎么会是你的罪呢,这是天意。”雨燕深深呼吸了一下说,晏如山如释重负地说道:“要说也是,哪就那么巧两次都是赶在你生日的这天啊?还真是天意!这样说我就释然了。”
“什么意思呀?不负责任了是吗?”雨燕白了晏如山一眼说,晏如山赶紧改口说道:“负负、负责任,那、你说让我怎么负责任啊?”
“我要你娶我!”雨燕直视着晏如山说,晏如山赶忙说道:“呃,这个这个、我还真、真…”
“瞧你吓得吧,你以为我会嫁给你呀?都这么老了。”雨燕瞥了他一眼说,晏如山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那就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呗。”
“你呀?我这小天鹅才不让你这老癞蛤蟆吃呢、馋死你!”雨燕微笑着说着,晏如山说:“嗯也是,那就、天仙配呗?”
“你是董永呀?有你这么老的老董永吗?”雨燕瞪着他说,晏如山把雨燕拥在怀里亲热地看着她说:“左右都不是,哎,爱谁谁去吧,反正你是我的就行了。”
“人家是你的?你都整整一年了没碰过人家了?不负责任。”雨燕脉脉含情地依偎着晏如山,晏如山说:“我也是想、可是…。”
雨燕娇嗔地说:“可是什么呀可是?你就是不想我、虚情假意、假情假意、都是假的你!”
晏如山信誓旦旦地说:“天地良心!我真的是、只是…”
“只是什么?真够做得出来的你!”雨燕低着头说着,晏如山说:“其实那次过后我这心里真的内疚极了。”
雨燕说:“你内疚什么呀?还不是人家愿意的吗?真让人家搓火,人家也不是一定要你怎么怎么样,说说贴心话总可以吧?瞧刚才在家叫你一声老公把你吓得、没把你魂儿吓飞了。”
晏如山说:“在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母她对我那跟看臭贼似的不错眼珠儿地盯着,那要是让她逮着啊、还不得给我绑外边游街去呀?”
“真要是那样我就陪绑跟你一起游街去。”雨燕调侃地说着,晏如山赶紧拦着说:“嘚嘚嘚!你那哪是陪绑啊?纯粹是帮你师母一起把我往死里整啊你!”
雨燕说:“我敢作敢当、铁定了陪着你!”
晏如山说:“别别别!你们这女人呀这思维方式就是不一样,线性思维!就非得非此即彼吗?嘚嘚、咱不提这个了,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就不怕我这条船开走了呀?”雨燕看着晏如山的眼睛说着,晏如山打了个愣说:“开走?那不可能!缆绳还在我这手里呢。”
“缆绳?还在你手里、什么缆绳呀?”雨燕莫名其妙地说,晏如山笑着往厨房外走,雨燕拽着他说:“什么缆绳?说呀你!”
雨燕一边拽着晏如山、晏如山一边往外走,晏如山拉着房间的拉手刚要开门、被雨燕横在跟前堵着门口说:“说,什么缆绳在你手里了?不说不让你回家。”
“欠我的债呗。”晏如山诡秘地笑了一下,雨燕眨眨眼说:“欠你的债?给你你不要嘛!”
“我要是要了你不一毕业就回家了吗?”晏如山笑眯眯地说,雨燕说着朝着晏如山的胸脯捶打了起来:“呃,原来你是包藏祸心呀?”
“我知道你欠人债是不会溜之大吉的,所以…”晏如山说着一把抱住雨燕,雨燕嫣然一笑说:“要么秦始皇把六十岁以上的全都活埋了呢,这岁数大了真是诡计多端!快回家去吧,回去晚了就不怕师母审你呀?”
“那、还真是,就这也免不了对我旁敲侧击地一通敲打盘查。”
雨燕嘻嘻笑着跟晏如山上了车,路上雨燕说:“老公,晏南总给我写情书这怎么办呀?”
晏如山说:“哎,你呀别搭理他就行了。”
雨燕说:“啊?不搭理他?就你那儿子、跟走夜路时那影子似的,走到哪跟到哪。”
“你就直接拒绝他呀。”晏如山看看雨燕说,雨燕反问着:“拒绝?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又在你家这么住着,我能拒绝得了吗?闹僵了那还见不见面呀?再说,师母要是直接提出来我也拒绝?”
“那也是,你师母从一开始就惦记着让你嫁给晏南,她从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了,这、她要是提出来我还真没法儿不同意。”晏如山跟雨燕解释着,雨燕说:“那你说这怎么办呢?我是你的了,回来又成你儿子的了,那叫什么事呀?唭,不说了,愁死我了。”
“这倒是,可这件事我还真是没办法。”晏如山为难地说着,雨燕叹口气说:“没有办法?那就是你只能任其发展了是吗?”
晏如山叹着气说:“唉呀,这个事儿我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你我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么、要么,不行、就嫁他吧?”
“这是你说的话是吗?”雨燕反诘地问着。
晏如山砸了一下嘴说:“啧、那怎么办呢你说?你以为我会愿意吗?你总得嫁人吧?你嫁谁不是嫁啊?你要是嫁给晏南也确实是有些尴尬,可毕竟你还在这个家里有什么事我不还好照顾照顾你吗?在这个家里可以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委屈,可是如果嫁给别人、那我不就得闪得远远的了吗?反正左右是不好受。”
雨燕沉思了一会儿说:“那、既然这样、我就提两个条件。”
晏如山跟着说:“可以,你说吧。”
“第一,如果一旦嫁给你儿子,那结婚以后我们必须恪守身份到此为止。”雨燕严肃地说,晏如山点头答应着:“这个、可以吧,那第二呢?”
“不是可以吧!是必须!一言为定,从今以后你我的事就算翻篇儿过去了。”雨燕坚决地说着,晏如山说:“好好,可以,你接着说第二。”
雨燕接着说:“第二就是我把欠人家廖总的画儿画完了、就不再搞什么展览的了行吗?”
晏如山说:“这个可以吧,可是你舍得放弃你的专业吗?”
雨燕说:“我何尝舍得放弃啊?你知道上这个大学、学这个国画儿对于我、对于我的家那是多么沉重的代价吗?这几年里全家都紧衣缩食,我妈那么漂亮、那么爱美,可是已经五年了连一件、哪怕是内衣都没买过;我爸那么爱喝酒、嗜酒如命,每年都是直到过年才舍得买瓶酒、喝两口解解馋赶紧收起来,完事这瓶酒只有到了逢年过节才会拿出来呡一点、一直要喝到转年。你可想而知我的心里会是什么滋味?我画画儿买的每一张宣纸、每一枝毛笔、哪怕是每一支颜色都是从爸妈牙缝里挤出来的,想起来我就心酸、想起来我就想抽自己。可即使是我、我练画儿用过的每一张宣纸都是一笔挨着一笔、一遍接着一遍、直到宣纸黑到无以复加、几乎接近墨汁的颜色为止。我的家根本就没有能力供养我上这样烧钱的专业、可他们还是这样做了、让我夜里无数次悄悄地流泪、让我追悔莫及、痛心不已……”
“唉,也是。”晏如山叹了口气面色凝重起来。
雨燕噙着泪接着说:“我后悔自己当初怎么那么不懂事、后悔自己怎么就只知道追梦而却不知道自己与梦想的距离是那么那么的遥远、远到了我和我的全家要用血脉相连去丈量!我上大学之前我的父母从来没跟任何人、因为任何事借过任何一分钱,可是为了让我如愿以偿迈进大学的校门却借了亲戚朋友很多很多钱、而且迟迟不能还上,因此这几年我爸我妈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有什么比能让父母直起腰来做人更重要的吗?我是搞了画展、我是买了房,可是你真觉得我有那样的水平、真的有那样的能力吗?没有!根本就没有!这里面的人情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我自己心里明白,不是盲目地追逐梦想我何致于沦落至此呀?我一心想着做人要做到荷花那样的高洁、作画要画到荷花那样的境界,然而谈何容易啊?这其中的遭遇和代价是我之前所不能预料和想象的!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然而做人、作画你觉得我哪样愿意放弃?尽管、我一样也没做好……”
雨燕说着止不住哽咽了起来,晏如山赶紧劝着说:“唉!你不要说了,再说老师的泪就掉下来了,一切一切全都依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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