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好事近风定落花深》一词中“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长记海棠开后，正是伤春时节”形容此时此刻的雨燕、此时此刻的心境似乎再妥贴不过。满街满树的西府海棠随着花蕾的绽放、那种令人愉悦的胭脂色彩亦随之消退而变得索然无味的苍白，有如一团团本白的积雪堆积在茂密的枝叶之上、无情无聊无趣，雨燕倚窗望去不觉心中油然而生几分无奈的感伤。
转瞬小雨将近满月，师母跟雨燕说：“你叫我妈也好叫我师母也好，但是妈是长辈、是过来人了，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觉得对呢、愿意接受就接受，要是觉得不对、妈以后也不再劝你了，晏南多少次说要来看你、看孩子我都给拦了，为什么拦着呢？还是怕你月子里生气，要说你跟晏南还没离婚，就是离了婚也不能不让看孩子吧？”
雨燕点点头，师母接着说：“眼看孩子出生也快一个月了，你也是大学生知书达理的人，妈知道这里边你受了很大的委屈，要么你一个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人不会轻易就离开那个家了是不是？”
雨燕又点点头，师母继续说：“可是，女人嘛，哪个心里没有点伤啊？比你伤得重的有的是都认真、着真那一天也过不了，可是日子不还得过吗？要说惩罚、这段时间他们爷儿俩也受到惩罚了，他们心里的那种内疚煎熬也未必比你我差，可这什么事不也得有个了、有个度嘛，有些事不也是事出有因、有个前因后果的吗？多了妈就不说了，我想还是适可而止吧，这眼看小雨也快满月了、你是不是也得请沈静她们姐妹俩坐坐呀？”
雨燕想了想说：“这样吧，小雨满月的事您看着安排，让我爸跟晏南一起张罗办圆满点儿，我这不光是沈静、沈吟，还有大学同学吴江凡、许汉篪他们都帮过我很多的忙，上学时欠人家的钱还没还了，我这婚宴也没办、他们也是总惦记着我，也想借这个机会请请他们答谢一下，还有我爸和晏南他们同事之间也都有往来，需要请谁您跟他们商量着办吧。”
师母说：“要是这样呢、我就打电话让你爸跟晏南一起过来商量商量，也免得我来回地捎话说不清楚你说呢？女人嘛，该放下身段就放下身段，没有男人的日子也不是好过的，女人不管怎么样还是个弱者，家里外头的有的事还得男人挑大梁。”
“可是…”雨燕一边说一边犹豫着，师母说：“有话你就跟师母直说！轻了重了妈都能担待！”
雨燕说：“满月的事听您的，怎么办怎么好！就是、晏南已经跟我提出离婚了、我也觉得这对他对我也都是个解脱，有些话不便跟您说，你也不要难为我了好吗？”
师母沉吟了一下说：“好！妈不再拦着你了，但是晏南说要离婚那也就是气头上说的话，你们要是真过不到一起了那满月宴也就别大办了，闹得街坊邻居的都知道这不分不合的让人家也会说三道四，我还是跟你老师他们商量商量吧，可孩子还是让他们合适的时候看看吧？”
雨燕说：“那您看着办吧。”
小雨满月这天，雨燕和师母正各自忙着收拾房间哄孩子，沈静、沈吟和晏如山、晏南一起来了，雨燕迎过去跟晏如山说：“爸，您怎么跟沈静她们一起来的？这么巧。”
“是我把晏老师接过来的。”沈静抢过去说，雨燕把晏如山迎进来说：“还是沈静周到，爸，您坐。”
晏如山说：“我先看看孩子。”
雨燕看着站在后面的晏南平淡地打了个招呼谁也没说什么。
“我帮师母干点活儿吧！”沈静凑到师母跟前说着，师母说：“没有你干的活儿，去，你们姐俩屋里跟雨燕聊天去，中午咱外边蓝色外滩餐厅订了桌了，家里没什么活儿。”
到了饭店酒菜都上齐了，雨燕打开酒挨个满上，然后端着酒杯走到晏如山跟前说：“爸，我敬您，祝您身体健康！”
晏如山说：“哎，你还得喂奶了能喝酒吗？”
“已经断奶了，小雨现在吃奶粉。”雨燕解释着，晏如山点点头跟雨燕碰了下杯喝下去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妈才辛苦了！”雨燕说着端着酒杯走到师母跟前接着说：“这些日子妈最辛苦了，夜里夜里睡不好；白天白天忙不完，谢谢您！”
师母抱着孩子说：“别那么客气，怎么说我也是小雨的奶奶呀，应该的！高兴！你少喝点儿，我就不喝了。”
雨燕跟着坐下吃了两口菜，沈静说：“看你们一家子热热闹闹多好哇！不像我跟我姐这孤苦伶仃的，我们俩敬晏老师和师母，祝你们二老永远年轻、永远恩爱！”
晏如山跟她们碰了一下杯把酒喝了，师母在一旁陪着笑着。
雨燕端着酒杯跟沈静、沈吟说：“你们姐妹俩既不孤苦也不伶仃，我特别羡慕你们相扶相邦、生活得那么滋润、那么有滋有味的，真好！谢谢你们姐妹这些年给我的那么多帮助！祝你们两位才女早逢陆机、得遇潘安！为你们姐妹俩早日脱光干杯！”
沈静和沈吟与雨燕碰了下杯一饮而尽，三个人说得热闹，一旁晏如山、晏南干巴巴地坐着看着、尴尬地笑着，师母自顾忙着小雨吃奶换尿布的没完没了。
满月宴散了，晏南跟着晏如山回家了，师母抱着孩子和雨燕又回到新居，雨燕喝得酒不醉人人自醉、晕晕乎乎地回到家歪倒在沙发上跟师母说：“妈，您怎么没回家？”
“我回哪个家呀？你和小雨就是我的家。”师母一边哄着小雨一边说，雨燕口齿带着几分醉意说：“妈，您真是个、贤妻良母大好人。”
师母说：“妈虽然跟你们文化程度不一样，可是也知道你们年轻人嘴里的好人其实是贬义的，唉！好不好的吧、妈这辈子就这么过来的，老一辈教我们女人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无夫从子。女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地位、来客人吃饭都上不了桌，哪像你们现在这女孩子呀？还跟父母耍个小脾气，我们这一代女人呀就知道相夫教子，家里的事这有时候不是说难得糊涂吧、也得得过且过，像你跟晏南、妈是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想知道怎么回事，知道了也没用，也许还不如糊涂着好呢，可是你说你就是离了就称得了心吗？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那幸福了吗？”
雨燕说：“我跟晏南这内里到底怎么回事您可能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但是离婚的事没有谁愿意的，只能跟您说这也是情不得以的事。人生有很多款曲委屈只能自己内心默默承受、是无法向人诉说的，说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让更多的人难受，有很多难受都是自作自受不得不受，我们这代人确实不会像您那代女人那样情愿在夫权下苟活，当然我不是说我老师不好。”
师母说：“你还年轻、又有学历、还有资本，等你到了妈这把岁数你就不这么说了，要么人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这女人呀，知道太多了、明白太多了男人的烦恼也就来了、女人自己也不快活了。”
雨燕说：“现在的女生都有自己的工作、不再靠男人养活，也有权利拥有自己的感情方式、自己的思想空间，现在的男人女人是平等的关系，不再受男人的支配、不再是男人的依附，所以现在的女生也没有谁再愿意像您那样生活。”
师母说：“雨燕呀、你喝多了，妈知道你今天是看着你晏老师、还有晏南他们勾起心思来了难受了、就拿酒灌自己麻醉自己，可是何必呢，糊涂一点大家开开心心的什么事不也就过去了吗？你睡去吧，妈不跟你抬杠。”
转天早上雨燕醒来时，师母正在忙着给孩子喂奶、换洗小衣服，雨燕起来说：“妈，我昨天没说不该说的话吧？”
“没有，妈也是女人，知道你心里苦平时发泄不出来，借着酒话发发牢骚也好。”师母说罢两个人各忙各的去了。
时间循规蹈矩地流逝着，一天师母跟雨燕说：“妈跟你说点正事，这小雨出生这么长时间了，不能总不上户口呀？大人的事是大人的别影响孩子、一码归一码。”
雨燕说：“上户口的事您去办吧，就叫晏小雨您看行吗？”
师母喜出望外地说：“行，我这就去办，还有，我看你这些日子也都不开心，这总在家里憋着也不好，要么我把小雨抱那边去照料，在这两头儿都不像个家、总是缺东少西的来回跑也不方便，我带孩子走你也好自己出去散散心，你说什么时候把小雨抱回来就抱回来，你看怎么样？”
雨燕说：“您不是也要离婚吗？没事了？”
师母说：“跟你晏老师闹了一辈子离婚了也没离了，也就是说两句气话完了，这把年岁了也没那么大火气了，不像你们年轻，妈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了。”
雨燕思酌着说：“那也好，您要是愿意把孩子抱走就抱走吧，我想小雨时给您打电话。”
师母抱着咿咿呀呀的小雨咿咿呀呀地走了，房间里一下子变得窒息般的冷清、几近悲凉。空落落的房间一隅雨燕兀自独立窗前发愣发呆，犹如掏空了五脏六腑的躯壳一样木然地兀立着，两只眼睛瞪着窗外风中颤抖的树叶、一脸茫然，屋里死一样的静寂无声。
忽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把雨燕从沉思中唤醒，她接通电话一听那边前瞻演艺公司王娉主任说：“小虞你好，公司挑选了几个气质好的绳模在下周有个‘情系千丝结’雅集特邀你参加，你可以来吗？薪酬是平时的两倍。”
“谢谢王主任，我应该去不了，谢谢您总惦记着我！”雨燕说着撂下电话，当初应聘绳模时那悔之不及痛心不已的一幕顷刻间促发了她内心积蓄的汹涌波澜……
那一天仓促签约之后，雨燕心情忐忑地跟着王娉进了现场，里面灯光通明，主灯辅灯背景灯、反射板一应俱全，大厅两边支着十几架灰黑色照相机，三脚架后面站着高矮胖瘦不一的摄影师，聚光灯下绳师正在捆绑着一个肤若凝脂的妙龄女生。
雨燕看了不由得心跳加快两腿发软，她稍稍平稳了一下情绪又看了看发现这是一个挺宽敞的客厅，但是跟宾馆、或是普通的居民单元房相差不太多，床铺沙发之类的家具样样俱全，只是其间预留了很多、很大的拍摄机位。
雨燕低着头用手遮挡着光线跟着王娉主任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里边一个女生正在脱着衣服一件件往柜子里放，然后跟王娉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出去了。
王娉指指雨燕跟前的柜门说：“你把自己的衣服脱了放柜子里锁上，换上墙边那排衣架上的那件蕾丝紫花吊带裙。”
雨燕答应着背过身去难为情地脱着衣服，王娉说：“小虞，你不能这么扭扭捏捏的，如果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怎么当绳模呀？没看见刚才莉莉就那么一丝不挂地出去了吗？人家都是**裸模，你还是着衣绳模就这样羞答答的还能干吗？大大方方的！”
“知道了，对不起主任。”雨燕说着红了脸，王娉说：“把心态调整好，你现在必须忘记你是女生、忘记你是谁、忘记你是什么大学生、什么身份，也不要顾及旁边什么男人呀、跟你说话什么态度呀那些世俗观念，你现在就是在拍戏、你就是其中的一个角色，绳师让你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让你什么表情就什么表情知道吗？”
雨燕答应着脱了自己的衣服拿过来挂着的镂花短裙换上。
“这是咱公司新来的绳模‘小荷’，刘师傅给她上绑试镜吧，五花儿、背手观音、驷马倒攒蹄。”王娉把雨燕领到现场跟绳师和摄影师说：“下午再给她们三个拍几组合影。”
王娉走了，绳师刘师傅拿着绳子走到雨燕身后，雨燕吓得心里一阵乱跳，绳师五花大绑把她捆了起来，然后拉到床边放倒。
紧接着十几个摄影师呼啦围了过去举着相机对着雨燕从不同角度开始拍摄起来、一直到傍晚才结束。
从拍摄现场出来，满天的炮台云浩浩荡荡、横无际涯像是在排兵布阵一样快速地移动着，一缕一缕刺眼的阳光透过云层不均匀地洒落在雨燕忧郁的脸上，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被绳子捆得冰凉淤青的手、忍不住泪水滴哒嘀哒地落在手里捏着的、那个装着心酸薪酬的信封上。
《支离梦边人》获得中国版权保护中心全部著作权保护，侵权必究！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