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木屋拿了黑刀,来到众生殿的苏方又拜见了师父,经过了又一天的调息,张启世脸色终于看见一丝红润。
刚到这里,张启世就问道:“怎么样?”
苏方摇头道:“师兄都不跟我说话,劝不了。”
张启世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才开口问道:“苏方,你这次上来,何事啊?”
苏方举了举南归道:“想要个刀鞘。”
张启世来了兴致道:“你上山也好些天了,看你一直都是这般带刀,怎么想起要刀鞘来了。”
苏方本来就没想其他答案,这会儿这救命的师父问起,也坦白直接说道:“鞘养刀剑,我想试试能不能养出真正的刀势。”
张启世好奇道:“这可是高人间流传的养势方法之一,不过比起苦练,这方法没那么有效。你是如何得知的?怎么想起要养势来。”
苏方道:“总不能一直靠法门唬人吧,真遇上危险,可上不了大台面。”
张启世欣慰一笑,道:“你能这么想是好的,不过养刀这事,你可以请教请教你大师兄。他当初选的养剑,方法与你这个一样。只不过,他倒是不需要剑鞘。”
苏方疑惑道:“没有剑鞘,他如何养剑?”
张启世豪迈道:“他以天地为鞘,养那三尺剑!”
临天峰最顶端的小坪,有一柄入土半截的剑,剑长三尺,造型古朴。此剑名为定山剑,是莫平生养的一把天地剑!此剑在莫平生第一次下山前入土,迄今为止,已有二十余年。这二十几年来,风吹雨打,剑身却依然锋利,未见半点锈迹。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这剑养得怎样了。莫平生对敌,一直以来从不唤剑,单凭手中法。
虽不知结果如何,但单凭那以天地为剑鞘的豪气,足够让人佩服。
苏方震惊道:“以天地为鞘?大师兄可真厉害!”
张启世笑道:“说到修炼上,为师自认不如你大师兄。他天分虽然不说是世间一二,但他心中自有天地,道自在手中。”说到这里,又隐了笑,转而叹息道:“可惜,他这十年,修为停滞不前了。”
苏方下意识的问道:“是因为绿扶吗?”
张启世颔首道:“不提这些,既然你也劝不了,就顺其自然由着他吧。你想要刀鞘,可去问鼎峰找四长老,他专管刀剑兵刃,可让他为你挑选一个。”
走出大殿,苏方看向了大殿后,殿后是云崖,大师兄枯坐之地。目光所及之处,再过去,是更高的地方。那里陡峭如利剑,直刺天际。大师兄以天地为鞘,养了一把天地剑!
无赖神灵声音响起,诚心赞叹道:“你这大师兄可真了不得,天地为鞘,这山,藏了滔天剑势。了不得!了不得!”
苏方第一次见无赖神灵如此庄重的赞叹一个人,由衷的点头。他一直也认为,大师兄可了不得了。
下了临天锋,再登问鼎峰,这一下一上,又是花费了大半天的光阴。
问鼎峰和临天峰倒是不一样,没有直上的宽大台阶,与之相比,都是蜿蜒曲折的小径。不过小径有小径的悠哉,踩在石子路上,听着那些微石子碾动的声音,悦耳鸟鸣以及深远的风声,怡然自得。
这些小径分叉处,立有木牌,分指各路方向。从山底登山,苏方一路看到有书楼,云海亭,长老亲传弟子住处,然后才到各长老居所。
沿着路牌所指的方向走去,逐渐宽阔,目光所致,是立在不同高低的几间竹屋。此处靠近山巅,已算很高处。这几间竹屋间人工修出的平地上,几位长老正懒洋洋的坐在竹椅上看着夕阳。竹椅并排,身旁都放着桌子,各自放着酒或者茶。酒配着简单的油炸花生,茶配着各样点心。看着夕阳不时来上一口,坐在山巅观日起日落,脱俗得很。
又不知从何处引来了一道水,在竹椅前挖出一条坑道,水流从中流过,六双脚,整齐的放在水中。这几个超凡脱俗的老头,可比凡人要知道享受得多。
看到苏方到来,大长老和三四长老笑呵呵的迎接。二长老瘫坐在竹椅上,好似睡着了。五长老依然时刻摆着不爽的脸,六长老因为喝酒说出了袭击者目的是苏方的话,转眼没敢看过去。虽然平日里脾气暴躁得很,但脸皮也薄的很。
苏方对着他们一一行礼,说明来意。四长老笑呵呵的推脱,说兵器库在山下,明日再去帮他挑选。苏方还想尽快,却被这几位长老你一言我一言的劝说,成为了泡脚的一员。
不过宽大舒适的竹椅是没了,只有小板凳。
靠着大长老坐,双脚放入水中,一阵清凉。坐在 这里,看着那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夕阳西下,沉下的不是山头,而是没入云海。云雾被照射成金光,夕阳投射着肉眼可见的光辉。
此景只应天上有!
大长老手指一引,屋内飞出一坛酒,落在了苏方身旁。苏方试着推脱,却说不赢这些年纪是他很多倍的老头子。揭开了封口,闻着那醇浓酒香,竟然是大师兄酿制的酒。
有良辰美景,又有好酒。苏方也懒得急着去找刀鞘了,彻底放松下来。不过有过醉酒拜师的经历,没敢贪杯大口喝,只是小口抿。
眼看着夕阳沉入云海,在这片刻,几老一少都安静下来,一个个盯着那金球各怀心事。几老目光迷离,追忆往事,有人喜有人黯然神伤。那在山边吹起的风声,就像那些过往的人在耳边低语。都是活了百年以上的人,各有各的故事。这些故事,需要情景事宜,方可说与让人听。不过此情此景,只适合在脑中回首。
至于这一少,眼帘低垂,在这时候想起那从未谋面的爹娘来。老头子说,自己长相随爹。至于娘,老头子只说天人之姿一词形容最好。
想起爹娘,想起灭掉的南林国。自己此行,老头子交代如果有机会,要去查一查幕后推手究竟是谁。《天人经》一直深藏南林国,知之者屈指可数。若不是有人透露,怎么可能引来灾祸?
自己此行,老头子已经调查清楚,当年事情四大势力只有两个表态,否则怎会允许自己来众生派?只是,世间茫茫广阔,自己要去哪儿找这事情的源头?
愁上心头,终于大口大口的喝起了酒。
复国是不可能了,但报仇总还是要的。
夕阳终于没入云海,天地逐渐转暗。苏方起身,没说其他,只是拜别了几位长老,提着酒拿着刀下山。这上山下山,啥事都没成,倒是身形沉重了些。四长老遥遥喊道,说明日找到刀鞘,就叫弟子拿给他。苏方谢过后,才头也不回的下山。
下了山,已经是深夜,但他还要再上山。苏方站在临天峰下,看着一路明亮的灯火叹息:“今天啥都没做,光是上山下山了。”
空旷寂寥,空无一人的山脚无人回答。苏方放下了酒坛子,丢下了刀,坐在三万多的台阶第一阶。
心情沉重的苏方看着那远处零星灯火,开口喊道:“无赖神灵,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呢?你有爹娘亲人朋友吗?”
无赖神灵的声音片刻后才响起,不过却是对应苏方的第一句话:“活着一辈子,也不过如此。”
酒坛喝了大半的苏方有了醉意,没明白他的话,只是道:“什么跟什么啊,我问你怎么舍得离开亲人朋友,来这个世界。那传说中的神灵世界,又是什么样的呢?”
无赖神灵没有回答。倒是反问道:“你呢?你爹娘呢?你口中的老头子又是谁?”
苏方答道:“我自小生活在雪原,一直想到各处走走,否则当初也不会因为你那一句世间何处去不得而跟你交易。不过说来也奇怪,我需要修复灵海,你需要《天人经》。而正巧,我便遇见了你,而《天人经》又是我家传的,你说神奇不神奇,这就是常说的命吧?我爹娘呢,已经死了,我从未见过,这事情说来话长。老头子就是我爹娘死的时候救我的人。自小看着我,不让我离开雪原。他呢,是个瞎了一只眼睛的枯瘦老头。”
无赖神灵沉默片刻道:“其实我一开始没想着和你交易,而是要降世占据你的肉身,若不是你灵海损坏,我也不至于和你交易。坦白说,当时你体内神骨保护你,我可以降世,但需要耗费精力打破神骨的屏障。只是,如果打破屏障后,我不知道是否还足够力量替你修复灵海。如果不够,那我占据了一具灵海废了的灵海便毫无用处。所以呢,想着不如做个交易,寄居在神骨呢,如此,保持着我神魂不会衰弱,又可以借机找机会占据你肉身。只是没想到,替你修复灵海,让我神力几乎枯竭,没法再做到这点。”
苏方破口骂道:“娘的,怎么心思这么多,老子当时可是真信了你了!”
无赖神灵意味难明道:“你小子不是耐不住那巴掌才屈服的吗?”
苏方脸上一热,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是一阵悠久的沉默。沉默之后,抓起酒坛子晃了晃,听着酒声,苏方开口问道:“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你和宁天来,呵呵,你们神灵的形象在我心里可是一跌再跌了。”
无赖神灵认真道:“告诉你这些,自然是逼着你修炼,赶紧强大。你强大了,我无忧,可以安心重铸神体。你要是不强大,万一被某个降世神魂干掉,我占据你的肉身同样不差。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教你神法?还不是因为你现在连宁天来这种寻常资质身体的降世神魂都打不过?力量差距如此打,我到时候在你死后占据你身躯,还不是逃不脱同样的命运!可若是你和他们对战两败俱伤,我占据你躯体后,留着一份力量足够活命,那我就不会跟你一个下场了!你以为神灵真的是心怀慈悲,庇佑众生?其实我们跟你差不多。”
苏方苦叹一声,没有答话。举起酒坛子,长饮一口,深吸一口气喊道。
“原来酒是这种味道,好酒!”
因命运还是机缘巧合碰到一起的二者,今晚第一次互相交底。因为经历过宁天来后,大家心底都明白,互相的命运已经在一定程度上绑到了一起。
许久后,又大声骂道:“无赖神灵你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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