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是下官考虑不周”见贾玮并不采纳他的提议,何曾权讪笑地抚抚几根长须,继而再次进言,“那便将下人冬季的衣裳、冬至、腊八的赏钱裁掉一些,冬日用炭,减上一二等”
“算了。”何曾权还未把话说完,贾玮忽地笑笑,玩味似地盯了对方一眼,摆摆手道,“不裁也罢。办法并非只有一个。明日我同工正所那边说说,让他们不用全面修茸,先行修茸主梁、斗拱、柱子等承重部分,便可确保无虞,其余部分,自然也要修茸,使之焕然一新,但大可等到来年,如此,眼下不用挤占其他开支,也能解决问题,何大人以为如何?”
“这个这个下官之见,为了利于施工,还是当下全面修茸的好。”
“何大人的意思,仍是主张裁掉下人冬季的一些用项?”
“是请长史再行斟酌。”
“不用斟酌了,我是主官,此事就这样定了。何大人若无他事,便请回罢。”
一改之前的和煦态度,语气中带着些许峻厉,贾玮下了逐客令。
到了此刻,他已确信,这个何曾权居心叵测,先是撺掇他推迟前任潘长史定下的本司官吏加俸事项,眼见不成,退而求其次,撺掇他裁掉府中下人的部分冬季用项。
这两件事儿,皆是得罪人的勾当,对方是想尽办法给他设套呢。
“哈哈。”随着贾玮的话出口,何曾权不由干笑两声,他这时倒是想立时离了这屋子,但长公主在此,却是要依足了规矩来,便转过身来,向高婕礼辞。
方才起身,只听高婕语气平静地道,“何大人,你在本府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适才考虑一番,正好朝廷尚宝司主官职位空缺,我打算举荐你去。你回去好生准备,近日便会有人接替你的位置。”
“殿下,殿下微臣”何曾权有些失态地脱口叫道。
高婕语气虽是平静,但传到他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尚宝司主官虽同他目前的镇国长公主府长史司副史一样,也是正五品,并且做为朝廷部门主官,无形中还略高一等,但尚宝司几乎就是个闲散衙门,无权无利,更不受重视。
他若去了尚宝司,恐怕将来几乎没有升迁的机会。
相形之下,潘大人去了户部下属的都转运盐使司,担任从三品的主官,不仅官升一级,还是个肥缺,日后也有大好前程。
同样是上调,二者相差如此悬殊,事情摆在这里,结合现下的情形,无疑清楚得很,长公主做出这个突兀的临时决定,显然是因他得罪了面前的这位贾长史。
这样安排,除了将他调离本府,其中还带有明显的惩诫意味。
“何大人,退下罢。”高婕没有理会何曾权的失态,依旧语气平静地道。
“是殿下”
何曾权再不敢多言,低头往值房外而去。
此时他失魂落魄,悔之无及。
不过一念之差,便断送了自个的前程。
说起来,潘大人离任,他原想着以自个在长史司的资历,十有**会接任,不料却来了个年纪轻轻的贾玮,坐上了长史的位置,不禁令他又嫉又恨。
恰好前日工正所呈文,提议全面修茸五进东大院,他便琢磨着算计一番。正要找个适当时机,巧得很,今日长公主居然过来这边,对他而言,再好不过。
如此,该算计照样算计,还能在长公主面前,表现自已对本司庶务的谙熟程度,将这姓贾的衬得不堪。
谁知事情完全不是他所想像,这番算计,竟被这年纪轻轻的贾长史识破,继而惹恼了长公主,竟临时决定将他上调尚宝司。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不是没听说过长公主同贾玮往日里有所往来,但怎么也没料到,他在长公主手下任职多年,在她心中的份量却远不及这个姓贾的。
可谓见事不明,自取其辱啊。
何曾权离开长史值房,里间内,高婕视线望向贾玮,“贾长史,你初任长史司,总会有人同你过不去,往后再有此类小人算计于你,尽管同我说,我自会一一替你做主。”
“多谢殿下。”
贾玮急忙谢恩。
尽管此刻他神色如常,但心中却不无几分诧异。
为了他,高婕果断调离何曾权,随即又说出这番话来。
这番话,从语气中,他听得出来,绝非上位者惯常的虚言套话,而是说到做到。
高婕维护他到这等地步,简直难以揣测,就算他曾为对方出谋划策,立下大功,但长史一职,也抵得过了,接下来全凭他自个的本事为官,对方实无理由事无巨细地为他保驾护航。
琢磨片刻,不大明白,贾玮很快挥开。
随后想到一事,问道,“殿下明儿如何安排?”
此事他原本就想问高婕,只是何曾权突然进来禀事,便丢到一边,这时记起,忙开口提及。
“明儿啊。”高婕想想道,“明儿要去宫中。今儿早上,听说皇帝病了,似乎病得不轻,得去请安。”说着,她顿了顿,道,“贾长史这么问,莫非明儿府内有何安排?”
“是有安排。明儿殿下在南城的慈济大医馆开业,殿下本应到场,晨报那边也会报道一番不过,既是圣上龙体有恙,殿下自是要入宫请安其他事儿皆不是事儿了”
高婕听了,便微笑点头。
长史值房西边,另一位副使丁尚德的值房内。
贾玮的书办刘山正同丁尚德嘀咕着何曾权之事。
“丁大人,事情便是如此,你道奇不奇怪?只因何大人得罪了贾长史,殿下二话不说,就让何大人去了尚宝司”
“呵呵他何大人想必孤陋寡闻啊应该不晓得在按兰一事上替殿下出谋划策的便是贾长史,殿下颇为倚重,不是潘大人走了,才让贾长史过来补缺,而是为了让贾长史任职,才将潘大人上调的否则他岂敢轻易招惹”接着刘山的话儿,丁尚德压低声音冷笑道,“如今他何大人人算不如天算,算是倒了大霉了”
他同何曾权共事多年,互有龌龊,贾玮这个年轻人过来当长史,他固然不喜,但他更不愿何曾权爬到自个头上,眼下从刘山口中得知何曾权要被踢到尚宝司,不由地一阵幸灾乐祸。
“丁大人,这其中没那么简单罢,贾长史对殿下有功不假,但殿下这等维护,超出常理啊”
“刘书办,你是说”
“丁大人,我可什么也没说。”
相互交换着神色,俩人同时住了口。
半个时辰后,高婕从长史值房出来,贾玮送到廊上,返身进去。
重新坐到公案后,拿起镇国长公主府长史司庶务总篡的书册阅览,一直到了墙上自鸣钟敲到酉时,他放下书册,缓缓出了值房,往院门外而去。
又到了归府的时间了,一路穿过长廊短廊,贾玮苦恼地想着,对于眼下的荣府,他真是没有半点回去的心思。
一切皆因他当了这个劳什子的长史。
给他带来欢欣的同时,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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