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快起来!再睡我就当真泼你一身水了。”
孙叔廷反复拉着樊霓依疲惫的身体,她已经困得四肢乏力,像是生着大病,无论你怎么拉扯起来,她都是闭着眼像个雕塑靠着你,只要你已松手,她便泄气地软绵绵瘫倒在地。
孙叔廷见樊霓依才挑拣出芝麻,人都已经像昏死了过去,数不清的绿豆上,是一个字都还没刻呢,这竹书的内容上可是不少,她再不快点写,明日孙管事检查的时候,一定会挨板子的。
“真是没出息!”孙叔廷气不过,果真从外边舀来一瓢水,二话不说就往樊霓依头上浇了下来。
已经是入秋了,水缸里的水早就是冰凉的。
樊霓依被这凉水一激,立刻清醒了起来:“祖父,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你自己瞧瞧,一个字还没写呢。”
“祖父,我真的太累了,你就让我睡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
“不行。”孙叔廷对樊霓依的哀求置之不理,反而生气地骂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如果这件事情关系到你的性命,你还能睡得着吗?”
“祖父,我早晚都得死,还不如早点死好了,省得受这么多的气。”
“啪”的一声,孙叔廷的怒火升起,给了樊霓依清脆的一个巴掌说:“多少将士成宿成宿地不能合眼,守护着国家边疆,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肩上的责任!对他们来说,早晚也是死,但是为什么还要坚持晚死或者不死呢?就是为了要保证身后的家园平安!而你在做什么?你看看你在做什么?这点苦你都承受不了,你有何脸面说将来要入主王室?”
“祖父!”樊霓依被孙叔廷的话给弄糊涂了,她担心孙叔廷的身体,于是扶着他坐下来说:“祖父,我错了,可是,我也没说要入主王室啊。”
“你!”孙叔廷被气得无语。
“好好好,我现在就写去。”樊霓依不忍气坏孙叔廷的身子,只好拾起绣花针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绿豆上。
绿豆本来就是硬而圆滑的东西,樊霓依的手不断被针扎到,扎出血了,她几次将哀求的眼光投向孙叔廷,没想到得来的都是同一句话:“忍住!”
“这半道捡来的孙女当真是便宜货。”樊霓依苦中作乐地笑着逗孙叔廷。
“少废话,越是细小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更加细心细致,半点马虎不得。”
樊霓依吐了吐舌头,半盏茶的功夫,她的左手拇指和食指已经被针扎了很多个细小的孔来,针针都是扎心的疼。
不经意间,发现孙叔廷已经眼里布满了血丝,樊霓依于心不忍,便央求他去休息,谁知孙叔廷却拉着一张臭脸说:“孩子,你想成为人上人,必须吃得苦中苦,虽然我不太确定是太子身边的人还是太子要这么做,不管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谁,你都要记住,他们现在培养你,就是为了日后的大作为。”
“我?我又不懂武功又不会计谋,有什么好利用的?”
“就是你。因为你有一张令人讨厌的脸蛋,他人是会忽略你的作用,而往往被忽视的,却是最不可小觑的。”
“没想到人长得丑还有这点好处。”樊霓依不自觉地自嘲了起来。
“这就是太子殿那些人的厉害之处。你还记得卢南生猝死那晚有什么异象吗?”
樊霓依揺了揺头表示不清楚,当时漆黑一片,在说即便有,她也忙着负隅顽抗,哪有心思关注什么异象?
“后来你可注意到屋顶瓦片以及地面拱起的现象?”孙叔廷小声地问,生怕隔墙有耳。
“注意到了,我以为是大风刮的瓦片,至于为何地面拱起,到现在还想不通呢。”
樊霓依只记得当时从窗外涌进来一股热浪,随后听见地面拱起撕裂的声音,再接着就是听到一声雷响,其它的她都记不得了。
“那是武功!当晚是一直有高手隐藏在窗外想要搭救你的,谁知最后卢南生竟然被雷劈死了,所以事后都没有人仔细去追究这件事,但是,太子殿的人却注意到了。”
“祖父,你可别吓唬我啊。会不会是鬼啊?”
樊霓依害怕到哆嗦地问了一句,随后又问:“你说会不会是我娘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是人!我确定是人,我还发现了那人使用轻功时踩踏院内花草的痕迹。”
“那人为什么要救我?难道是和我认识的?”
樊霓依掰开手指仔细数了下在宫中认识的熟人和敌人。
敌人自然不会救她。
那就是熟人。
熟人就两个,一个是太子的守卫赵氏勤,一个是太子的侧妃若敖束锦。
“不,不会是他们两个,他们都是太子的人。”
“那我就真不知道是谁了。”
“这就是太子殿的人要你抄写竹书的原因了,他们就是想试探下你,看你身边都隐藏了些什么高手,所以才会命孙管事前来取走你抄写的竹书,就是希望能在上面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所以你是早就知道他们的意图,才叫我写的“樊姬”二字?”
“是的。我就是想要他们明白,你虽然长相平庸却有为樊姬之志。如此一来,他们当真就立刻给跟你回了信,送来一筐豆子表面上是在折磨你,实际上是在培养你,与你以及隐藏在你身边的高手保持一个私密的联络。”
“有这种在豆子上写字的培养吗?”
樊霓依对对方的培养方式嗤之以鼻。
“你别小看了这些豆子!”孙叔廷从樊霓依手中接过绣花针,抓起几个绿豆熟练地在上面写了“同心”两个字,随后和樊霓依写的搁在一块说:“这就是避人耳目的联络办法,如不出我所料,明日会再送些别的东西来,里面一定有字。”
“我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是什么陷阱?”
“明日便知是敌是友!”孙叔廷伸展着四肢,催着樊霓依将剩余的写完,自己则毫无担心地躺下睡觉。
樊霓依已无困意,她的心里充满了好奇,对对方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忽然,她的脑海一闪而过的是赵氏勤的身影。
从第一次在“夜夜春”见到赵氏勤,他的翩翩有礼的君子风度,叫她神魂颠倒,特别是上次在若敖束锦那,他的手捂着她的嘴巴,她的鼻子闻到了他手上的汗香,一股英雄气概的男子气息。
想到太子殿的人真的有那么在乎自己身边隐藏的高手,樊霓依偷瞄了几眼孙叔廷,确定他已经熟睡了,这才放心地、小心翼翼地刻下“赵氏勤见我”,随后混杂在其它写好字的绿豆当中,如果不是有心人一个一个挑拣出来查看,是绝对想不到这其中藏有什么奥妙。
樊霓依突然心头窃喜,她盼望着能见到赵氏勤,她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了。
翌日晌午。
樊霓依还在大汗淋漓地劈着柴禾,被孙管事给带到柴禾房大门外。
“赵大哥。”
樊霓依见到赵氏勤熟悉的脸,突然“哇”的一声哭着跑过去叫道:“赵大哥,真的是你吗?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赵氏勤被樊霓依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多少有点不适应,双手垂放了许久才犹豫着缓缓抬起来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是我,樊妹妹,你没看错,真的是我。”
“你怎么也不过来看看我?”
赵氏勤苦笑了一下回答:“你也知道,太子身子才完全恢复了,君上却一直命我等追查那些刺客的底细,一忙起来就没功夫到你这来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樊霓依不想赵氏勤对自己的一脸抱歉,故作轻松地反而安慰着他。
“哦,对了,差点忘了,我已经找到胡赫和胡灵儿两兄妹了,灵儿妹妹嫁给中军营将军苏见力为妾室了,现在就住在苏府的西厢房。”
赵氏勤想起上次樊霓依托他办的事,于是便将自己如何去了军营制衣局找到了胡赫,胡赫又将他带到了苏府见到了胡灵儿,以及胡赫兄妹拜托苏夫人斗宇叶搭救她樊霓依的事都叙述了一遍,听得樊霓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赫哥哥和灵儿姐姐总是这么善良,我樊霓依这辈子何德何能能让你们这么多人帮助我。”
“傻瓜。”赵氏勤心生爱怜地用大拇指抹去樊霓依的两行泪珠说:“你在这里要坚强点,凡是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带你离开这里的,答应我,好好的照顾自己,好吗?”
赵氏勤闻声细语的,叫樊霓依听来,如沐春风,发现自己双手依旧环抱在他的腰间,红着脸腼腆地回答了句:“好。”,随后又仰头问:“对了,赵大哥,你是看到了我刻在绿豆上的字才过来找我的吗?”
“什么绿豆红豆?”
“你别再瞒我了,我什么都知道的,你们就是想锻炼我,好将来能助你们一臂之力是吗?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只要赵大哥你说一句话,就是要我立刻去死,我也绝不会皱下眉头的。”
樊霓依连珠炮似地说着,将赵氏勤说得是丈二和尚不摸不着头脑。
“樊妹妹,你到底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
“不是你们太子殿的给我送来了一筐豆子,还叫我抄写竹书吗?”
“送豆子抄竹书的事我知道,是太子戏弄你的,太子他这人向来就这样,喜欢戏弄他人。我还为此暗地里生他的气呢。”
“那你今天怎么会突然来这里呢?”
“是太子叫我来的。”赵氏勤递给樊霓依一块顺滑的绸缎说:“这是太子叫我特意给你送来的,他要你在上面绣出一个图案来,说是要送给九公主的生辰礼物。”
樊霓依接过绸缎在太阳光底下两面翻看着,什么图案也没有,随即问:“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什么图案底子都没有,叫我凭空想象着画啊?”
“不是画,是刺绣。”赵氏勤笑着纠正她:“你身为女儿家,不会连刺绣纹针都不会吧?”
“会,怎么不会呢?”
樊霓依不想在赵氏勤面前露怯,她哪里会刺绣纹针?但是为了不叫赵氏勤看扁自己,依旧拍着胸脯保证:“赵大哥,你回去告诉太子,我一定给九公主一个满意的礼物,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到时得请太子恩准我一起前往参加九公主的生辰宴会。”
“你也去?”赵氏勤说这话的本意是想告诉樊霓依九公主的生辰宴会不是谁都能去的了的。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樊霓依却以为赵氏勤也同他人一样嫌弃自己丑陋,一气之下撒腿就跑,跑进柴禾房后突然回头坚定地冲赵氏勤喊:“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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