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生活很快又步入了正轨。陈毛毛现在心安理得的呆在那个家里勤勤恳恳,每天的任务就是把太阳从东山背到西山,这样他才善罢甘休,不然还真的对不起他那可亲可敬的丈母娘。时间就这样慢慢的划着,很快,一夜寒风吹过,不凉不热的秋天就被吹走了,冬天也追随着最后一批迁徙的候鸟,降临了。波涛起伏般的千山万岭很快变得荒凉起来,村子四周的树木,光秃秃的再也看不出一星半点的绿颜色。
这一天,他刚好砍了几棵竹树准备编织一些小鸡笼或者鸡罩,就听见有人在门口叫着:“里面有人吗?有人在家吗?”柳燕也听见了呼叫声,连忙赶了出来,和陈毛毛一起迎了出去,一看这个人,好像依稀认识,却又想不起是哪一位,来人连忙自报家门,说是柳桂英的叔叔,于是他们连忙把他让了进来,拿出一些柑橘给他吃,同时对于他的造访特别奇怪,他们很少来往,因为他向来和二姐的公公婆婆不和,就是二姐结婚的时候,他也不曾露面,今天的到来,还真应了那句“无事不登三宝殿”。
“快出人命了,你们还不知道啊!”他一进门,劈头盖脸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吓得两个人魂飞魄散,忙问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你二姐他们这次闹得太大了,你二姐,你二姐都喝农药了,现在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我怕闹出人命,偷偷地跑来吱乎一句,你们自己快快想办法,也不要说我说的,我要走了。”他匆匆忙忙说完这些话,马上又匆匆忙忙的走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根本就如同在做梦,好飘渺好虚幻。
二个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好久,柳燕才好像从梦里醒过来一样,那伤心的泪水就扑簌簌的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制止不住,她哭,却没有哭声,叫,却也发不出声音,好像都被冰块一下子给冻结了,脸色一片苍白,同纸一样。四肢僵硬,一动不动的竖在那里,像墙角立着的干杉木柱子。
“柳燕、柳燕,”陈毛毛慌得赶忙去掐她的人中、滚她的胸口,幸好有丈母娘这个先驱,让他从老爸那里学了这么一招急救办法。在他慌乱的呼叫与狠掐之下,柳燕终于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二姐啊,我的亲人哪!”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任凭陈毛毛苦口婆心的劝阻,她好像充耳不闻,耳朵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她仍然嚎啕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日月无光,哭得肝肠寸断,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现在的悲伤程度。这就是世界上最可贵的手足之情,这就是一奶同胞的血脉相连。
“你光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啊,你先冷静一点,不要慌,不要太急躁,我们关上门,马上去二姐家,好不好?”陈毛毛软语温言,耐心的加以劝导。柳燕见她分析得不无道理,马上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仰起一张泪水涟涟的脸,嘶哑的吼了一声道:“走,我们去跟他们拼了!”她的力气一下子又从四面八方聚集拢来了似的,身子马上像压缩足了的弹簧一下子放掉一样,威力顷刻之间被释放了出来,只见她一跃而起,冲进家里把切西瓜的长刀明晃晃的拿在手上,完完全全一个凶神恶煞的摸样,让人望而生畏。“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真是欺人太甚,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就这么作践人。老虎不发威,你拿它当病猫,我们柳家虽然都是女人,但是也不是你想欺负就欺负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你是一条命,我也是一条命,谁怕了谁啊!”柳燕疯子似的大声说了一大堆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的话,就朝外面冲去。也许是冲得太急,也许是冲得太快,与刚好背一笼柴回来的母亲撞了一个正着,来不及刹住脚步的她重心失控,把她的老母亲一下子撞了个四脚朝天,幸好那柴软绵绵的,不然老母亲的后脑勺就要血溅大门口了。她自己也扑倒在了捞母亲的怀抱里了。
柳氏大叫一声:“我的妈呀,你这是发什么疯啊!”
要是往日碰了这样的事情,柳燕早就低声下气的跪地求饶了,这一次她不但不卑不亢,而且还怒气冲冲,好像找到了杀父夺夫的仇人了,她必须不顾一切的要跑去手刃仇敌而后快一样。她柳眉倒竖,喘气吁吁,满面怒容,因为生气连漂亮的俏脸都扭曲了。
跟在他后面的陈毛毛连忙上前去扶起丈母娘,也是满脸怒气,脸色十分的难看。也是不言不语、不卑不亢。他扶起了丈母娘和柳燕之后,就和柳燕一前一后一路急匆匆的朝南边那条路上跑去,而且,她看得相当清楚,柳燕手上还拿了一把刀。
柳氏一下子也吓得懵懵懂懂,不知所措,顾不得关不关门,顾不得那一笼柴草,就连滚带爬的朝他们去的方向跑去。三个人一前一后,穿山涉水,抄田间小路,爬土坡、越石崖,很快就到了高家人。这时候柳氏才如梦初醒,原来又是自己的二女儿受他们家欺负了,看来,这一次非同小可,不然小女儿不会如此的凶神恶煞,像要去拼命的架势。她这时候才忍不住放声嚎啕大哭起来:“桂英啊,你又怎么样了,你们那群狗娘养的畜生,我的女儿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的老命也不要了。我可怜的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样了啊!”
后面母亲的哭声更加激起了柳燕无限的愤慨,怒火就像油锅里翻滚的油一样,沸腾着、翻滚着。高元明家的小洋楼很快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这是一幢二层半式的小洋楼,精雕细琢,非常讲究,里面更是装饰得富丽堂皇,周边有树木和矮小的加工面条坊,还有猪圈羊圈,都井然有序。到大铁门口时,院子早已经里里外外围满了人,都在窃窃私语。柳燕拿着刀朝里面冲,一马当先,杀气腾腾,好像威震沙场的穆桂英,不对啊,穆桂英不是二姐吗,现在怎么套在柳燕脖子上了。
“高元明,狗东西,老东西,你们都给我滚出来!我要杀了你们全家!”柳燕眼睛红红的,像斗架的公牛,气焰嚣张、火气十足。
这时候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戴盖帽的公安,他走上前去,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这气势马上就把泼妇骂街式的柳燕镇压住了,“小姑娘,要冷静,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你可不要引火焚身,事情有我们处理呢!”他先是声色俱厉的呵斥,见柳燕的火气萎靡了不少,才和颜悦色的走上去,轻轻地取下她手中的刀,亲切的说:“小姑娘,你放心,事情,我们一定要调查得水落石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切秉公办理,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人,我们已经尽力在抢救、、、、、、”
当柳氏听到:“人,我们已经在尽力抢救,尽力抢救,抢救、、、、、、”她满脑子就只有这两个字了,原本她的身体就还不太恢复,现在又激怒攻心,一时间旧病复发,人哐当一下子又晕死过去,经验已经十足的陈毛毛再一次披挂上阵,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又开始了他的急救法,把周围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待到柳氏吐出一口长长地气后,大伙儿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慢慢的放下来,人群居然欢呼一片。争相传告着: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这时候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拉住柳燕的手,亲切的说:“你就是柳桂英的妹子吧,桂英现在在地区医院洗胃呢,你们不如到那里去看看好一些。”
他们三个眼泪汪汪的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夫妻两个搀着母亲,脚步蹒跚的朝门口走去,这时候早就有一辆慢慢游小三轮在他们面前停住了,开门叫他们上车,二十分钟不到,车就来到了医院,由于走的太匆忙,都没有带钱,开车的摆摆手一个劲儿叫算了算了,快进去吧,目视他们进去以后才把车开走了。
“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喝农药,真是好傻啊!”已经被抢救过来的柳桂英躺在那里,奄奄一息。柳氏颤巍巍的去抚摸女儿憔悴的脸庞,心如刀绞。“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如拿把刀子往我脖子上抹一刀呢。”她一边哭,一边就在那里数落着。“幸好你父亲在天有灵,菩萨保佑,你总算从鬼门关又回来了,你这样的不爱惜自己,人家不是更加要作践你啊,你这样如果不明不白的死了,谁来为你伸冤叫屈,到时还不是像死一条狗那样啊,你怎么就那么傻呢?”
柳燕也蹲在二姐的床头,听着母亲的数落,也如万箭穿心,难受得要死。泪水不停的顺着脸颊往下流,她没有哭出声来,使劲的压抑着。她轻轻地抓住二姐的手,细纲地磨砂着,好像这样能够让姐姐稍微舒服一点。陈毛毛看到睡在病床上的女人,姣美的脸庞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头发凌乱,眼睛紧闭,嘴唇带着淡淡的紫色,只见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实在是可怜极了,人如果不是被逼上梁山、被逼得走投无路,谁会去寻短见呢?寻短见,那该是对人生充满了多么的绝望才走这一步的啊!蚁蝼尚且要偷生,何况是个人啊,她应该对生活觉得了无生趣了才走这一步的。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字易写,却不容易做啊!
医生换药打针的时候,走来告诫病房里必须保持安静,叫柳氏不要哭哭啼啼了,以免影响病人的休息,柳氏顺从的点了点头。看她配合得比较可以,医生又告诉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实在是好险呢,再迟来一点小命可就难保了,当时口吐白沫,真是吓死人了。哎、、、、、、年轻人,碰到一丁点的事情就要寻死觅活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东西呢?医生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出去了。并且嘱咐她们好好看住她,怕病人情绪不稳定,万一醒过来有什么荒唐举止,那就比较麻烦。母女俩感激的看了看医生,异口同声的向她道谢。
女儿终于死里逃生,母女两悬挂在半天上的心又重新呆回原地,这是柳氏才如梦初醒的说道:“哎呀,我们来的太匆忙,大门都没有关,我的柴都还倒在大门口呢?”
三个人面面相觑,柳燕当时就忍不住掩口轻笑起来,她想起了方才撞倒母亲的一幕,怎么就那么巧呢,一个怒气冲冲的出门,另一个就正好要进屋子,正充三塘怡、无巧不成书啊!“那,那我就回去守屋吧,我一个大男人在这里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他用征求似的口气说道。
柳氏低头沉思了一下,“那也好,万一他们再来闹事情、、、、、、”
“人都逼死了,谁还来闹什么事情!”柳燕气呼呼道,“如果还敢闹,大不了同归于尽,谁怕谁啊。你回去吧,小宝快放学了,怕他又嚷饿了。你倒是拿些钱和衣服让别人捎带来。”柳燕这么交代他说,陈毛毛连声说好好,就退了出来。叫了一部慢慢游,说明缘由,让他帮忙载回家,付他双倍的钱,待会又可以把衣服和钱捎带来,岂不是两全其美啊。
病房里,柳氏心乱如麻,女儿怎么回事情呢,都快五年了,药不知道吃了多少,还是没有生出一男半女来。她又看了看柳燕,肚子现在已经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够看得出来了,人好像也胖了一点,算来快五个月了吧。哎,真是的,该怀孕的三年五载都不见动静,不该怀孕的他偏偏三两个月就意外有了、那还是小心谨慎的防着呢。该怀孕的不怀孕,不该怀孕的偏偏又怀上了,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管天地万物的,就这么阴差阳错,所以人世间才搞出这么多的烦恼忧愁。俗语说:天不平,地不平,世上不均匀,几多富贵少儿女,几多穷人少饭吃。眼看着二女儿开开心心、欢天喜地的嫁给了有钱人,心想着她的命运八字还好,以后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过日子柴米油盐自然不要担心,没有想到的却碰上了围城死结,生不出一男半女来,看来人强强不过命,有些事情人通过努力是可以获得的,有些事情就是你有通天本事也只能是徒劳、是无可奈何,只能望洋兴叹,满心身的遗憾。这是非人力所能够得到的。
在出嫁不久,她还在自己面前不停的问:“妈妈,妈妈我是不是变胖啦?”那时的她身材高挑,面容娇美,皮肤白皙,头发还烫成了大波浪形,穿着黑色的连衣裙,黑色高跟鞋,比海报上的电影明星还漂亮、还迷人。她每天回娘家,总要大包小包的带一些吃的、用的、穿的来,有时候还把自己的私房钱偷偷地塞给柳氏,柳氏总是怕人说什么闲言碎语,说什么人穷志不穷,千万不要那样做,让婆家看不起你。她那时还理直气壮的说,是婆婆自己拿那么多东西来的,吃不完、用不了,扔了可惜,所以就拿回来了,家里姐姐妹妹多,是穷啊,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穷。那时的她是多么的幸福快乐啊。而现在,人不但脸色憔悴苍白,还瘦骨嶙峋的,全部是皮包骨,这就是思想作怪,把她折磨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啊。
以前的光明大道如今被生硬的堵死了,看不见前面的路,看不见未来,看不到希望,所以她才甘愿一死百了。柳氏痛苦的望着女儿的脸,又开始流起了眼泪,女儿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呢,她苦苦思索着、思索着、、、、、、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夜幕降临了,初冬的夜晚已经感觉有些冷。母女两披上陈毛毛托司机捎带来的外套。柳燕走出医院门口,镇上已经是千家万户都拉上了电灯,到处都能够看见闪烁的灯光。天湛蓝湛蓝的,像一块蓝色的幕布挂在了天上,月牙儿露出了笑脸,繁星在什么时候已经像调皮的顽童一样,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探出了脑袋,明亮的眼睛眨啊眨的。风从高炉那边吹过来,虽然没有呼呼作响,但是还是让人感觉有些冷。近来她明显的感觉到腹部已经开始隆高了,只不过是穿着厚了些,没有人看得出来而已。她想到二姐就因为怀不上孩子,前途就黯然无光了,她自己就觉得生命了无生趣,居然还喝了农药,一个灿烂的、鲜活的生命差一点就没有了,真让人后怕!自己现在偏偏又怀了一个孩子,却不敢显山露水、大张旗鼓,整天都提心吊胆,怕露了马脚,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计划生育的人一来,房子不保,还会被罚款,她真的有说不出的苦恼。人要是永远长不大该多好啊!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忧伤,二姐也不会自寻短见。小时候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是那些都算不得什么问题。姐妹几个打架相骂、争这样、抢那样、、、、、、现在回想起来,居然感到非常的温馨,还会甜蜜的笑。
生命垂危、生死一线、千钧一发,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作祟。柳桂英慢慢的苏醒过来,洁白的墙、洁白的床铺,印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无瑕的世界,这就是我们世人所说的地狱吗?她低低的欢呼了一声,好想低声的吹一声口哨。但是小时候妈妈曾经告诫过的,一吹口哨黑白无常就会来抓人,有时候也会有鬼出来吓人的。她寻思着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妈妈老是告诫我,小心使得万年船。在心里,她打心底里喜欢这个白色的世界,在这里就用不着天天唉声叹气,就用不着每天心事重重,不要听指桑骂槐的话,不要看横眉冷眼,不要三更半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更重要的是用不着挖空心思去探寻什么生儿育女的偏方秘方,不要喝那些苦死人不偿命的草药。精神的折磨像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时时刻刻在慢慢的挖心剥皮刮骨,整个人天天泡在药水里,喝下去,吐出来,再喝,再吐,比小时候过黄月还苦十倍。人世间是如此的苦雨熏风,活着既然是一种折磨,还不如来另一个未知的世界,或许还有丝丝快乐可言。
她好想把以前的记忆全部抹杀干净,但是那些记忆仍然疯狂的纷纷涌上心头。怎么,在黄泉路上过奈何桥的时候,那个叫孟婆的老妇人没有给自己一碗忘情水喝吗,她是觉得我活着已经把所有的汤汤药药基本上都喝过了,已经容不下她那碗忘情水了吗,所以我的记忆还在,没有消失。怎么能够这样对待我呢?不行,不行,我要把活着的记忆全部抹杀掉,我不要活着的记忆,我不要活着的记忆。对,去找孟婆,去找孟婆要忘情水。她开始挣扎、开始呼呼,开始拼命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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