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季风的风向,商船白天航行夜间抛锚,鼓帆往东行驰了十几天,海面上的船只渐渐多起来。
之前三五日都见不着艘船,如今一天倒也能遇上两三艘,有渔船、大明走私商船,也有佛郎机的黑番船,甚至有挂着海盗标志的海盗船。但那些海盗船试只要一看到五峰旗,就立即掉转船头,放弃了抢掠。
海盗虽然放弃了抢掠,风暴却不会因一张旗帜而放弃肆虐。
在航行到二十天左右的时候,商船在大海上遇到了一场大风暴,好在船长和水手经验丰富,更熟悉海域,早早就看到前方天气异常,迅速调转方向往一座小岛上停靠,在小岛的一处避风港躲避。
狂风暴雨持续了两天两夜方才散去,商船除了一根桅杆被雷电击中引起一场小火灾外,船身丝毫无损。
雨过天青,商船经过简单的修整再度出发,却在驰离海岛十海里左右时,在海面上发现现一块漂浮的门板,和趴在门板上一动不动的人。
那人大约是在风暴中遇到了海难,借着一块门板在海上不知漂浮了多久,早已是奄奄一息。东方然让水手将他救了起来,明月远远地瞟了一眼,见他一身倭人打扮,二十来岁年纪,一张脸一半被海水泡得浮肿发白,一半被烈阳暴晒得龟裂红肿,异常骇人。
明月隐约觉得这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船主东方然的医术还真是了得,竟将那濒临死亡的年轻人给救活了。
五天后,那人开始偶尔在甲板上出现。明月曾遇见过他几回,每次都看见他神情冷鸷,态度倨傲地盯着海面发呆,半张脸因为晒伤严重,皮肤开始块块褪落,看起来异常的诡异。
在大海上航行了三十三天后,商船到达了日本平户平户港。
明月站在其甲板上,望着越来越近的巨大港口,只觉得好一阵的恍惚。
港口上千帆遮海,船影绰绰,却又排列有序,在蓝色的海面上平静祥和得如同一只只温驯的绵羊,令人不敢想象,这,就是让大明王朝朝野上下恐慌难安的“倭寇船”。
港口码头人头攒动,许多挽着倭髻的苦力搬运着货物,在一个个中土人打扮的监工的指挥下,将货物搬上船只或是运往仓库。
这,就是平户?
传说中那个人寄居的地方?
眼前这个本该是陌生的异国他乡,这个她痛恨着,却又忍不住想来看看的地方,正用一种无比熟悉的面貌迎接着的远方来客——房屋建筑,无不是唐时风格的木楼宇阁,往来的行商走贩,竟然多是中华人的衣着打扮,码头上随处都可以听到熟悉的乡音。
“咦,你不上岸吗?”
明月回头,看见东方然目光探究地看着她:“别人千里迢迢到达这里,都是恨不能长对翅膀飞到岸上去看看这里的繁华,你怎么看起来有些不想上去的样子?”
明月艰涩地笑了笑:“因为我怕。我怕我一旦踏上这片土地,就不再是原来的我。”
她知道,东方然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不必遮遮掩掩。
“那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我想来看看……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会吸引像船主一样的聪明人明知是条险恶万分的不归路,仍然趋之若鹜。”
东方然笑了。他望着一派忙碌却又祥和的码头,手指轻快地敲打着船舷:“原因无非有三:一是钱,二是自由,三是冒险。”
“冒险?”明月怔然,她看向东方然,想从他脸上看到别人的影子,“孔子曾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何明知是险,却还要去?”
东方然大声地笑,爽朗的笑声透着男人的豪迈与不羁:“要知道这个世上除了君子,还有冒险家!越是凶险无人敢去,越是神秘未知的地方,却越是吸引着这样的人想要去征服,纵然身死也无怨无悔!这种男人情怀,你们女人不懂。”
明月默然。
当商船上所有的乘客都已下船离开,东方然对明月道:“千里而来,既来之,则安之。你若是无处可去,不妨跟我一起上岸转转。”
明月牵唇淡笑,摇头:“千里而来,我自有我要去的地方,就不再打扰船主了。”
既来之,则安之,千里而来,就该去做她想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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