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西王母这样琢磨不定的人,若是被她夺了赤子之心,岂非要叫三界柴天改物!
将暮略自噙笑,听穷奇站在身后念叨,便把一物丢与他,俊容不改,眸若星辰,望向眼前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青烟袅袅,一如画中美景,层峦耸翠。
到底那是天际风起云蒸的灵气才能幻化,非是人间烟火所能造就的。
衣畅舒展,珠玉在侧,穷奇横扫一眼手中之物,忽而眉头一凝,见山神大人步伐直流,飘然无踪,便将手中浮屠塔收入怀里,暗自撇了心神。
云上谷隐匿于伊逻之禁,世人难以觑见其踪迹,松林之间,也是常年雾气笼罩。
本是藏于空中的院落,却在进出的道口设置诸般屏障,世人也未有想象中英勇厉害,否则百年之中,人间怎会一人也穿不过这深幽山林?
淳于家历来为人界造福添顺,如今天下行将大乱,恐怕此番前来,并不能会上云上古当家人的面。
早在忆山去玺归时,就曾耳闻淳于家家主淳于尚已经出谷多日。
穷奇一脸黑面的看着前方空荡没有一物的三岔道口,不禁眉头微动,脱口道:“想当年淳于老儿也是心性豪爽之人,他的后人,本事无他半分之一,倒是布阵编排设局,胜他一筹。”
将暮目光空灵,只道:“淳于家,是上神女娲的后裔,虽常年隐世,倒也不可轻亵。”
穷奇一听,不禁大笑道:“这如同煮水泡茶般,即便是神族后裔。”笑声惊起林间寂静,几声鸟叫过后,穷奇冷着眼继续道:“一杯茶叶泡过一两次后,便也失却了原有的味道。就算是传承了神脉。洪荒万古之久,早已消磨淳于一族原来的本真,到底这血脉还能流传几年,我却要等着好生来看。”
将暮垂眸轻笑道:“穷奇闲来无聊,还有这等好兴致。”
眼见林间报信的灵鸟飞进云端,知晓不消片刻,便有人来接应了。
穷奇窘颜道:“殿下这是笑话我,我辈何有什么兴致,只是搞不懂云上谷这是唱的哪一出,淳于老儿心思直正。他驾鹤而归,留下一堆参悟不透的箴言折腾后生,如今的淳于家。反倒个个稀奇古怪。”
将暮笑叹一声,绝世俊颜下,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流光波动。
不管云上谷如何模样,即便是乱到鸡犬不宁。那也无损它的声誉。始终它的身份地位,是被三界认可的尊家。
何况淳于一族如今是与三界最强力量的一界——佛界站立,更没有谁敢轻易怀疑或者是挑衅淳于家。
以山神大人或是穷奇的法力,想要突破云上谷施筑的迷阵,完全是弹指一挥的事。
不过如今的仙界大殿下,仅是盘山一隅的守护神而已。
碧空如洗。伊逻一带,因其神族后裔的缘故,少有大旱。雨泽润众,使得伊逻交州成为辽源大陆上最富庶的城市。
有这等神力庇佑的大地,自然不会是穷荒僻壤。
……
忆山想到百妖渡劫的桑榆大道,虽地势可依,要等到天劫到来。却需要的是时机,时机成熟。方可渡劫。
而她却不能等,沧海之上召唤雷霆,虽然冒险,但也值得一试。不管时机成熟与否,她都要拿性命作赌。
否则西王母可不会好心的放她一马。
曾过沧澜红海之时,听闻在沧海之上,不可以妄动沧海丝毫风气,否则打乱此间顺序,将致天下不宁。
瞅着眼睛,忆山想了想,西王母枉自封了上神之称,却也动了贪念想从别人那里夺得赤子之心,连神都可以枉顾苍生,那她一个小小的花妖,本身就没有济世情怀,三界毁了都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各界之主自会露面来解决人间动荡,事无关己的时候,任凭他是人还是什么,都不会多管闲事跳出来受死。
这是天地常理,可是一旦让他们利益受害,冲在最前面的,便是那些寻常假作淡定高尚的人了。
而若召唤雷霆,让忆山最为忧虑的一点,便是如今已经被破了结界的辟邪,辟邪的结界打开,再无法恢复。
赤子之心在全魔印的封印下,尚未感受到有异动,明明是自己的心脏,忆山扬眉有些无奈,妖心修炼也不过百年便会化成,伴随着妖物幻化成人的那一刻,妖心也就随即落地而生,本命不缺的东西。
偏生她的被此占据,好歹已然与自己融为一体,不管三界中人要拿赤子之心作何用途,她都不会给的。
若是此劫逃得过命,她便要谢天谢地。
西王母平静得怕人的眼神向忆山扫过去,她有的是耐心,但有耐心不代表她会给忆山太多的时间。
忆山并不清楚,西王母一直没有动手的原因,不过是想在忆山脸上看到她想看到的东西,她喜欢看那些弱者因为害怕而惊恐的眼神,更喜欢那些惊吓过度而泛白的脸。
西王母的内心有非常人所能理解的想法。
不过好在忆山知道,一个很厉害的人站在你的面前,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你,这种态度就意味着她没把你放在眼里。
面对这样的人,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要突围现状的思考范围,西王母既认定她今日必死无疑,正表示她有足够的手段来对付她。
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会选择用死亡来换取生机。
因为绝无可能。忆山眸光一动,嘴角不经意划过一抹笑。
瞥见这个突兀的笑意,一直冷凝着双唇的西王母总算开口道:“你看起来,不像害怕死亡的人。”
“那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看起来我很害怕死亡?”忆山挑眉笑道,背着手将辟邪捏住,“我想就算我此刻惊恐万状,你也不会因此产生怜悯之情从而放我一条生路的吧。”
若西王母是个菩萨心肠,当年浩劫,就不会有她一份!
忆山心里一横,这样美丽的女子,早在之前就派遣狐妖宁家姐妹先后来杀自己,真参不透她内心是什么做的,自己与她无冤无仇。宁九歌和她的妹妹虽然可恨,罪魁祸首却是西王母,忆山想到这里,便也对宁九歌心下释怀开来。
忆山凝思间,西王母缓缓抬起左手,二指轻易一勾,便将忆山紧紧攥在手里的辟邪拿了过去,盯着手中之物,她平淡的眼神依旧冰冷,此间更是冰冷到极致,她道:“你想用辟邪?”
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底深处传来,沁骨透心的恐惧乍然由脚底蓦然腾起,忆山猛地把目光凝聚在西王母的左手,紧闭着唇,此刻看起来面色更显得惨白。
西王母却毫无愤怒,只道:“想用辟邪,应该丢进沧海里。像这样——”便说话间,轻轻将辟邪从手里丢掉,抬眼看了忆山一眼,又说:“你可是明白?”
伴随着小小的一块红玉,沧澜红海之上游走的刮骨寒风在瞬间席卷包裹,海面在辟邪沉入之时轰然一声炸响,激起千丈红墙。直直打在忆山凌空脚尖上。
忆山心里惊骇不已,自己的打算原也是把辟邪用灵力强制释放,丢进沧海,借助海波掀起巨浪,沧海上的风向定然会受波及而撕裂,形成巨大狂风,让风把自己卷走。
可是西王母看起来好像依然猜透了自己的心思!
不过来不及多想,既然西王母顺手为自己搭了桥,她哪有不过的道理!
眼见小妖要从自己眼底下逃窜,西王母一直僵冷着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轻轻展颜一笑。
忆山急忙转身,倒也未曾瞧见,自己的幻术不成气候,结界形成的屏障西王母弹指可破,她有些缓不过气,西王母尾随的速度犹如幽魅,毫无知觉间,她与西王母的距离越拉越近。
骨老可是说过,一旦白烛熄灭,沧海就会出现异象,辟邪已然丢进沧海,辟邪虽小,却是法力超强,沧海原本容不得任何一点动荡,所以此番沧海上的骇人景象,忆山早已不及细看,她要乘此时机溜走,就千万不得大意分毫。
可能是自己为白烛施筑的结界坏了事,忆山心里暗叹糟糕,早知道就随那白烛怎么烧怎么燃了!
翻涌的洪涛巨浪,尽数红尘孽障,一时间风雨交加,扑面而来渲红了忆山的双眼。
叱了一声,忆山紧凝的面色一刻不得歇缓,“召唤不来雷霆,却惹上了雨神是吗?!”
妖瞳为水一化,忽然击出一道光刀,劈开纠缠不断的暴风,而越来越聚合的风向,岂是忆山小妖的一点灵力就能破开?!
西王母冷冷撇开眼帘,区区赤子之心,也费煞力气,竟想不到这个小妖,会翻身跌进旋风里面去!
“沧澜红海果真谓名不虚传。”陆子筝暗垂着眼,站在极光一侧的云端,从上而下俯视着正卷起残风暴雪的汪洋红海。
混乱一片的海面之外,一处灯光摇曳而起,眼见风雪将宁,陆子筝手挽极光,倾身而下。
劲风撕扯的力量,让忆山自觉高估了自己,她根本没有办法从急速的逆流中脱身而出,若是真能召唤雷霆,她非得害死自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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