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最最痛苦难熬的时刻，除了借酒浇愁，我也曾向心理医生求助。
那天中午，我的心情很差，在路边的餐馆喝完酒后，我来到一家心理医院，希望找心理医生诉说心中的忧愁和苦恼。
走进医院大门，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大厅里面空荡荡、静悄悄的，既没看到医生，也没看到病人，我呆呆伫立片刻，一位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缓步走到我跟前，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要做心理辅导，”我答道。
中年女人指着左前方说：“你先到那个窗**钱吧。”
我交了一百大洋，中年女人带我向二楼走去，上楼梯时我问她：“你是心理医生吗？”
中年女人冷冷地瞟我一眼，说：“当然是了。”
我问：“你们医院是怎么收费的？”
女医生说：“我们是按照时间收费的，做半小时心理辅导，收一百元。”
“哦，我在歌厅找个陪唱小姐，也是这个价格。”
女医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我说：“我还有更难听的话呢，可惜没机会说出口。”
女医生冷笑一声，说：“真是有病。”
“就因为有病才来找你啊，”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到了二楼，女医生带我走进一个房间，我朝四下望望，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女医生在桌前坐下后，先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对医院的历史和资质做了一番详细的讲解，又向我阐明医院的制度和规矩，在我看来，她说的全是无关紧要的废话。
十分钟过后，女医生仍口若悬河、喋喋不休，我听不下去了，如果这半个小时我只能听她念经，那我的钱肯定就白交了，于是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女医生的讲话，强烈要求她进入正题。女医生欣然同意了，她表面上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对我早已怀恨在心。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女医生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说：“我得了罕见的精神分裂症，我有时候热爱生活，特别想打球、旅游、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有时候悲观厌世，特别想跳楼、上吊，把自己埋进坟墓里。我有时候是个好人，看到老太太过马路，我会主动上前搀扶；我有时候是个禽兽，看到别人比我富有，我就想冲上去把他掐死。我有时候很正常，看到街上的美女，我就想把她娶回家；我有时候很变态，我不但希望美女做我的老婆，还希望她做我的亲娘或干女儿。我有时候很清醒，知道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我有时候又很糊涂，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女医生冷冷地说。
我说：“你听不懂就对了，说明你的精神很正常，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女医生说：“你肯定受过某种刺激吧，跟我讲讲你的童年，都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医生，你真厉害，”我向女医生竖起大拇指，钦佩地说，“我的童年确实很悲惨，因为长得丑，我经常挨揍，我去找老师反映情况，老师居然说我活该。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又高又壮、力大如牛，他经常追着我打，还故意当着女生的面羞辱我，终于有一天，我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拾起一块砖头把他的脑袋干开花了。”
女医生说：“你前面说的事情我都相信，你小时候肯定过得很凄惨，经常被人辱骂、欺负，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那种血泪交加的场面，但是你说你把别人的脑袋干开了花，我就表示怀疑了，这事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吧。”
“OK，OK，既然你不相信，我就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一遍，”我清清嗓子，说，“那天上午我刚回到教室，竟发现课桌里的新书包不见了，我顿时慌了神，急忙四处寻找，班里的同学都站在旁边看我的笑话，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书包去哪了。当我在男厕所的小便池里找到我的书包时，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这个书包是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他辛辛苦苦挣钱为我买的，所以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把那个王八蛋的脑袋砸成稀巴烂。体育委员很嚣张，他认定我不敢动他，就大大方方地承认是他干的，我确实不敢轻举妄动，这混蛋比我高出大半个头，我跟他正面交锋等于是自寻死路。所以放学以后，我一路跟踪这个混蛋，趁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我捡起一块砖头，把他的后脑勺干破一个大洞，随后，他的血不是流出来，而是像喷泉一样喷射出来，他趴在地上，捂着脑袋嚎啕大哭……从此以后，他就变得痴痴呆呆、傻头傻脑的，看到我就喊大哥，有时候也喊大爷。”
女医生潇洒地甩甩满头卷毛，一脸平静地说：“你说出这段经历，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你的脑袋很脆弱，所以不要激怒那些能拿起砖头的人，这就是我想表达的意思。”
女医生说：“听了你的讲述，我对你曲折坎坷的人生经历表示同情，除了同学排斥你、老师歧视你，你的父母也经常虐待你吧。”
我微微一笑，用平静的语气说：“我的母亲早就过世了，是我父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的父母是我最最敬爱的人，如果你再敢拿他们开玩笑，我向你保证，我虽不能桌子砸成两半，但我肯定能把人劈成两段，我知道你又不相信，没关系，你可以试一试。”
女医生面不改色地说：“你犯不着威胁我，我从来不招惹人格有缺陷的人。”
我说：“你确实应该同我保持距离，我曾经听说精神科医生给病人治病，最后病人好了，医生疯掉了，希望这种事情不会在你身上发生。”
女医生说：“放心吧，你还不具备让我疯掉的能力。”
我说：“你可能从来都没见过像我这样的病人，你从我的谈吐也能看出，我是有内涵有头脑的人，绝非凡夫俗子、等闲之辈，我才华横溢、见多识广，我的思想无坚不摧，我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女医生打断我的话说：“你就别自吹自捧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你身上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
我说：“你用庸俗的眼光看人，当然不可能看到别人的优点，相貌的美丑、财富的多寡、社会地位的高低，是你衡量别人的固定标准。但我要明确地告诉你，坐在你面前的这个‘病人’，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旷世奇才。”
女医生哼了一声，说：“我见过的病人太多，什么人是什么德性，我只需瞅上一眼，便能看出个大概，从我们见面的那一刻起，你就一直靠胡说八道来掩饰内心的自卑和怯懦，你害怕被我识破，所以故意把自己伪装起来，想混淆我的视听，扰乱我的思维，可惜我早就把你看穿了。”
“你还能看穿别人？”我惊讶道，“你的眼睛是X射线吗，还有透视的功能？那我在你面前岂不是赤身**、一丝不挂了？医生啊，你千万别盯着我看，我会很难为情的。”
女医生冷笑一声，说：“对于你的情况，我已经基本了解清楚了，我现在只想问一个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28岁。”
“你结婚了吗？”
“你问两个问题了，我可以不回答。”
“你刚才还吊儿郎当、趾高气扬的，现在怎么不敢回答了？是不是心虚了？”女医生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我，“根据我的猜测，你肯定没有结婚吧。”
“对，没结婚，”我坦然承认道，“而且连女朋友都没有。”
“这就对了，”女医生颇有几分得意，“一个人孤单久了，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这就是长期单身的害处，你要争取早日告别光棍生涯啊。”
我说：“我明白了，只要找个女人结婚，我的所有症状就迎刃而解了，你真是个伟大的医生，你的医术真高明，以后只要有病人上门找你，你就直接告诉他们：快去找个人结婚吧，因为结婚能治疗各种心理疾病。已经结过婚的怎么办？离了再结啊。”
女医生满脸鄙夷地说：“我真是不明白，你脑子里面都装着什么东西？你都一大把年纪了，不抓紧时间谈婚论嫁，还整天寻思一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你不感到惭愧吗？”
我说：“我也很不明白，我结没结婚，跟我的心理疾病有鸡毛关系？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结没结婚这种混账问题？我结婚又怎样，不结婚又怎么样？我结了婚就幸福美满了，不结婚就落魄凄惨了？我结不结婚是我的自由，关你们鸡8鸟事？！你们不去关心粮食和蔬菜的价格，不去惦记晚上吃什么东西，成天追问别人恋爱婚嫁的事情，你们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女医生洋洋得意地说：“一说到结婚，你就表现得如此激愤，看来这个问题确实困扰你很久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戳中你的痛处。”
我说：“没关系，你既然戳中我的痛处，我就要戳戳你的私si处。”
女医生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说：“三十分钟的时间已经到了，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我要走了。”
女医生站起身来要走，我拦住她说：“别着急，我还可以交钱，你再陪我三十分钟，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女医生懒得搭理我，绕过我向屋外走去，我快步跑到门口，把门堵住了，不让她出去，女医生想把我拉开，我便加快语速说：“你是个水货医生，也是个蠢笨的女人，你早已过了更年期，正步入老年，你老公有大半年时间没碰过你，不是他身体不行，而是你无法激起他的兴趣。你青春不再、年老色衰，腹部全是赘肉，脸上布满皱纹，头发散发出大蒜和洋葱的味道，你穿着肥大的裤衩在家里穿梭，每天对着镜子唉声叹气，说过最多的话是：‘时间过得真快啊，岁月不饶人啊。’为了唤醒老公沉睡的性xing欲，你涂脂抹粉、精心打扮，装扮成娇羞少女的模样，但你老公的小弟弟仍然软绵绵的，因为你的胸部不再坚挺，下身也已经松弛……”
“我呸！”女医生朝我脸上吐了一口痰，极其厌恶地说，“你这个不要脸的死垃圾，你的思想真是龌龊下流，没人能治好你的病，你去教堂找神父吧，看看天主愿不愿意拯救你。”
我笑了笑，擦掉脸上的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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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理医院出来后，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游荡，望着来来往往、神色匆匆的行人，我彷徨犹疑、无所适从——也许他们是假的，也许我是假的。
对我来说，世界荒谬可笑、虚幻飘渺，对世界来说，我只是个多余的人，无足轻重、可有可无。我本无求于这个世界，世界也无须有我，若明天就离开，风照样吹，花照样开，地球也不会反着转，谁碍了谁的事呢？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呢？
翡丽，与你分别以后，我又变成彻头彻尾的烂人了，你到我现在的德性，可能连你也会转身走掉。刚才那个女医生没有骂我，她说的是实话，我本来就是不折不扣的垃圾，她没有做错什么，她应该朝我脸上吐痰。
翡丽，我不想枉费青春、辜负此生，我曾经下定决心要好好活一次，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但你的离去毁掉我所有的憧憬和希望，只留给我卑微残破的躯壳和空洞萎靡的灵魂。我继续存活的唯一意义，就是要见证一个人能堕落到何种程度，一个人能忍受多少辛酸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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