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明哥?”“咣当”一声,郑虎手里抱着一大摞卷宗推门而入,看样子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对郝明说。
郝明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面,直愣愣的盯着对面整面墙的锦旗发呆,嘴里叼着一根烟,眼看就要烧到嘴边也浑然不觉。烟灰落满了他的警服,注意力却全然没有放在上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郝明被这匆忙的脚步声吓得微微一哆嗦,转动眼珠看到郑虎警帽歪戴着,警服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衬衣,领带也不戴,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郝明十分讨厌这种行事风格,要不是为了维护年轻热血警员的自尊心,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忍受一个外人为了满足自己当“名侦探”的愿望而干涉重案组的工作的。郝明瞪了郑虎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下次进来记得敲门。”
“好——啊!”
话没说完,郑虎刚准备把案卷堆在一旁的小桌上,却不知被脚下什么东西滑了一下,一个没站稳向前跌了过去。
郑虎大叫一声,紧接着腰部一用力,竟把还在空中的身体扭了过来,屁股朝后坐在了地板上。
“呼,好险呀!还好没把卷宗弄乱。”说着郑虎屁股向下一顶,连手都没有用,单凭着下身的力量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捡起飘落到地上的几页案卷,脸上的表情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郝明轻声骂了句“真他妈是个冒失鬼”,摁灭了烟头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对啊,怎么这地上这么多水?”郑虎把案卷放在一边,一边拍屁股一边指着地上的一滩水问郝明。
郝明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没事儿吧?”
“呵呵,明哥你说什么呢?你忘了我是干什么出身的了?”郑虎对着郝明傻呵呵的笑道,突然表情一变,睁大了眼睛道,“呀!明哥,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郝明没说话,朝着郑虎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弯下腰来一片一片的从地上捡起水杯的玻璃碎片,“虎子,能帮我个忙吗?”
郑虎一头雾水的答道:“明哥你说。”
“帮我把水擦干净。”
“哦。”郑虎答应一声,视线环顾了一周,从角落里拿来一把拖把,认真地擦起地来,心里却万分不解,不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儿。
“你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儿吧?”郝明说着突然眉头一皱,感觉自己的腰又痛了。大概只是一两年的时间而已,这种疼痛已经发展的越来越厉害了。医生说这是长期疲劳工作得不到休息的缘故,药物治疗只能治标,但并不治本。郝明却对此不屑一顾,直到几个月前病情加重,他才真正地意识到了这两个字——“老了”。
郝明一手撑腰蹲了下来,暂停了手上的工作,转头看着虎子。
虎子没有注意到明哥的腰出了问题,只听到明哥终于说话了,便满脸兴奋的回答:“哦,我说你从柴婉妃那儿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没有?”说完郑虎也停下了手里的拖把,充满期待的看着郝明的脸,等着他告诉自己一些信息,“以便拿回家去自己分析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以显示自己高超的侦探技巧”。
这是郝明自己对郑虎最常用的评价。
郝明眨了眨眼皮,脸上完全没有郑虎那种年轻警察的热血和冲动。他说道:“很遗憾没有。当她在寝室里发现任玲倒在地上的时候,脚上的那个针一类的东西已经被别人拿走了。对此她很肯定,因为她说她一进门就看到任玲脚上只有一只鞋子,另一只脚光着躺在地上。而且此前她没有看到任何人出入过她们寝室。”
“明哥。”郑虎的表情突然一下又发生了变化,这次他竟十分神秘的走到郝明跟前,也蹲了下来。
“干嘛?”郝明疑惑地看着郑虎。
“你就没有想过那个拿走凶器的就是第一个发现受害者的人吗?”
听到这个,郝明“哼”地一笑,“你是说柴婉妃?他干嘛要拿走凶器?除非她——”
“除非她希望这个案子变得更复杂。”没等郝明说完,郑虎紧接着便道,“但她为什么希望案子变得复杂。”郑虎自问自答道,“因为她跟这个案子有直接的关系!”
郑虎眼睛发亮,嘴唇兴奋的一张一合的动着,“明哥,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名字我记不清了,但是大概的内容讲的就是一个案子,表面看上去那个人是受害者,可实际上这个所谓的‘受害者’其实就是杀害死者的真凶!”郑虎咽了一口吐沫,突然凑到郝明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几天前我突然想起了那部电影,再跟这个案子联系起来——那个跳舞比赛全程赞助商只有一个,就是维利公司,而维利老总的女儿,不正是柴婉妃吗!”
话音刚落,“当当当”,办公室的门响了。
郝明迅速的朝郑虎使了个眼色,郑虎微微一笑,马上起身拿过拖把去开门。
“啊,海哥好。”
小张似乎感觉有些奇怪,看着郑虎手里的拖把问道:“哦,是虎子啊。”说完看了看郝明,“怎么你们在谈事情吗?”
郑虎抢先说道:“哦是这样,我手上有几件案子。”他指了指自己抱过来的那堆纸,“恰好路过明哥的办公室,就想过来请教几个问题。没想到不小心打碎了明哥的杯子,这不正收拾残局呢吗。”郑虎并不是重案组的成员,他知道张大海不喜欢组外的警员插手他们的工作,便随口撒谎道。
郝明心中好笑,想不到这个莽撞小子竟也有灵机一动的时候,也没说话,把一堆玻璃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你们有事情要谈是吧。”郑虎赶紧在地上拖了几把,笑嘻嘻的把拖把放回去,笑嘻嘻的抱起自己那堆卷宗,笑嘻嘻的说,“那你们忙,我有事先走了。”
然后在郝明和张大海的注视下离开了“重案组长办公室”。
“嘿,这虎子还真是个亲切的人呢,把他调到宣传部的人太明智了!”张大海开玩笑地说,随即把门关上。
“来了么?”郝明直接就问。
“来了。不过有个问题就是……一会儿问她的时候明哥得小心点儿了。”张大海小心翼翼的说道。
“怎么?”
“因为任玲这件事理工大高层已经向311甚至整栋宿舍楼的学生偷偷问过话了,让她们‘为了学校的声誉着想,把那天看到和经历的任何人和事都必须如实上报学校’。说好听点儿是为了捉拿凶手维护学校声誉,其实不过是想在我们查清楚这件事之前就把犯罪信息截留在学校那边,然后把不利于他们的信息‘过滤’掉,不然就让她们毕不了业!”张大海十分严肃的描述道。
“这可是赤。裸。裸的威胁,你确定学校真的是这么说的?如果是真的,你应该明白教学生这样说意味着什么吧?”郝明说着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办公室的窗边向外望去。
分局大院儿里的一棵梧桐树,叶子尽数已经枯黄,但是地上却看不到一片落叶,整个地面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郝明却觉得缺少了些什么似的,心中怅然若失。
张大海跟上前去两步,顺便低头看了看垃圾桶里郝明刚刚丢进去的玻璃碎片,“呵呵,明哥你太小看我了吧,好歹我也是警校毕业的,我记得我第一节课学的就是证据,作伪证这种事情其后果可不只是害了被害人一个人啊!”
“小张,我们共事多少年了?”
“你说什么明哥?”张大海眉头一皱问道,也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没听明白郝明的话。
沉默了一下,郝明转过身来道:“哦没什么,你继续说。”说完一屁股坐在了皮椅上。
“好的。”张大海有些莫名其妙,但只好继续说下去,“但是明哥你可能也有所耳闻,理工大这所学校因为出过好几个百亿级的富翁,以前在全国都是出了名的——当然今天也很有名,但现在的出名就是因为十年前的那件‘盗窃杀人案’了。可即便如此,今天还是有很多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到这儿来读书。这些人说实话根本不在乎什么毕不毕业,他们很多人上大学就是来玩儿的。”张大海说的异常平静,语气里却透着对这种现象十分的了解,“这种人我在读警校的时候见得多了,明哥你应该也见过类似的人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这些人对学校的所谓‘威胁’根本不屑一顾。可是别忘了。”小张上前一步,双手撑在大办公桌上,身子前倾看着郝明,“还有很多人像你我这样没有背景,没有后台,一心只想好好读书,把本已经一文不值的毕业证书拿到手之后去报效祖国回报社会什么的。这里面的很多人是非常敏感而小心的,他们最怕的就是听到‘无法毕业’这种字眼,因为他们身上背负的远比那些公子千金们要沉重。他们的父母有的在风雨的街头摆摊,有的在打扫肮脏的马桶,有的远在他乡替别人的孩子洗尿布,有的——”
说到一半张大海突然说不下去了,沉下脑袋勉强镇定了一下,“我只求等一下问话的时候组长能考虑到田小凤的心情,因为……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孩子。”
听着听着,郝明轻轻闭上了眼睛,等到世界全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他重又睁开双眼,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好的,我知道了,我们赶紧走吧,小凤还要回去上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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