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明哥。”
郝明冲着张大海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低头收拾起办公桌上马上要用到的材料来。
一个警察,本该对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受调查人采取完全可观的态度来审视,这是警方在办案中需要恪守的准则。然而郝明知道,张大海对田小凤这样的“照顾”,并非是一个偶然事件。必须要承认的是,任何一个人类个体对与他拥有相同经历或特质的人都会产生一种特殊的“亲近感”,这种“亲近感”可以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迅速拉近距离,并很容易产生“我们是相同的人,我要保护她”的情感,于是,张大海的行为便可以理解为一种比“警察的社会责任”意义更深的行为——不管是田小凤,还是田大凤,她都只不过是个想要拿到大学毕业证,然后找个工作老老实实生活下去的普通人,甚至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但重要的是,我们曾是同样的人。
张大海对郝明的了解,远不及郝明对他了解的一半。
“明哥。”在郝明把所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装好,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张大海把郝明叫住了,“还有件事情我想和明哥说一声,是关于你的。”
“什么事儿快说。”很明显张大海本来是来催促自己的,现在他却啰嗦起来没完了。郝明只好耐住性子听他把话说完,“别忘了小凤还要回去上课呢。”
“我知道,但这事是关于明哥你的,我必须要尽快的告诉你。”张大海指了指垃圾桶,“明哥,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在虎子进来之前你的杯子就已经碎了吧。而且,如果杯子是被不小心打碎的,碎片应该也不至于散落到那么远的地方,而且分布的那样分散吧?”
“你说这个什么意思?”
“放心明哥,我并没有躲在办公室外面偷听,我只是刚刚路过的时候听到这里面有隐约的说话声,然后就是砸碎杯子的声音。明哥,我早就说过这间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这在警察局里可是个严重的问题啊!”
“我也说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是绝对不会将警方的机密泄露出去半个字的,这你大可放心!”郝明说得斩钉截铁。
“呵呵,谁不知道明哥在警局里勤俭节约是出了名的,你还拿这个借口来糊弄我。”
郝明刚要回嘴反驳,马上便被张大海给堵了回去,“好好,明哥我们不谈这个,水杯是你自己砸碎的,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只是衷心劝你一句,明哥,虽说都说警察是什么‘正义的化身’,但是何为正义?难道仅仅是不违法那么简单么?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自己恐怕都不敢说自己是‘正义’的了吧?所以明哥——”
“呵呵,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屁话,你不去我自己去了。”郝明打断张大海的话推门而出。
张大海紧随其后,“明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跟着他走出了办公室。走廊上空无一人,张大海一边紧跟在郝明身边,一边压低声音说道,“李局的做法确实让人很难理解,可是这不就是那些领导所谓的‘管理艺术’么?隔三差五做些让下属想不明白的事情,以显示他的英明神武……啊呀,简单点说就是——”
郝明突然站定,接着张大海的话道:“简单点说就是不要那么在意案子,就因为领导指示我柴婉妃的嫌疑完全可以排除在外,而根据就是他收了某些人的——”
“明哥明哥。”张大海紧张地一把捂住了郝明的嘴巴,做了个“嘘”的动作。
郝明一把扯下张大海的手,拔腿向前走去。
“明哥!你干这行儿也有二十多年了,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要想破更多案子,抓更多坏人,你就得保住重案组长这个位子——要想保住这个位子,你就得学会向现实妥协!”张大海有意提高了声调。
郝明走了两步复又站住,一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反反复复的在脑海中翻腾。
“郝明,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巨大,可我何尝又不是呢?你别当了二十年警察把这个都忘了——警察也是种职业,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更不是什么‘正义的化身’——不给你发工资你化身个屁啊呵呵!所以咱们也是给皇帝卖命混口饭吃的。”李建局长当面对郝明这样说,“当着聪明人不说糊涂话。我这么说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郝明面无表情,半晌才说道:“可是李局,这已经是理工大这几个月以来的第二起案子了。吴青那件姑且不说,这件案子要还是糊里糊涂的,咱们古庙分局可就——”
“等等,听你的意思这第一件案子是办得糊涂喽?”李建一屁股坐在真皮大椅子上,双手在胸前交叉着,仰头看着郝明。
郝明艰难的咽了口吐沫,那样子却像是刚刚咽下去一块石头一样,“李局,你也知道柴婉妃是第一目击者,排除谁的嫌疑都不能排除她的,不管她是高材生还是什么千金小——”
“当当当。”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李局长面带疲倦的对郝明一扬手,示意他别再说了,然后冲着门口喊道:“请进!”
这两个字在郝明听来,和“送客”无异。他知道自己再在这儿待下去也无意了,低头朝门口走去。
此时门一开,张大海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笑嘻嘻的推门而入。但他显然没有想到除了李局长里面还有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郝明。
张大海迅速收敛笑容,藏起信封走了进来。
郝明一抬头,看到面目严肃的张大海朝自己点了点头,擦身而过。
几秒钟后,郝明也不吭声,迈步继续向前走去,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几分钟之后,两人面对着田小凤——任玲三个室友其中的一个,坐了下来。两人的笑容很大,在被调的很亮的审讯室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温暖,整个讯问的气氛也温和下来。
依然是小张负责笔录,郝明负责讯问。
郝明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生,只见她紧蹙着双眉,视线紧张地无处安放,两只手交叉着放在紧贴的双腿上,双脚甚至有些哆嗦。
郝明清了清嗓子,心想果然是个胆小的女生。为了不吓到她,郝明微笑着,并以柔和的声音说出了第一句话:“小凤,不要怕,我们只是想听听——”
说到一半,令郝明和张大海两人都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田小凤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低着,双手抱住双肩抽泣起来:“我坦白,那根针是……是我……我拿的,求警察叔叔绕……饶我一命……呜呜呜……”
郝明和张大海两人惊讶无比,四只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哭成一团的田小凤。
经验老道的郝明马上便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小桌子来到田小凤身边,蹲到她面前抓住了她的双手。
“小凤——”
话没说完,只听“哇”的一声,田小凤猛地扑向郝明,紧紧抱住了郝明的脖子。原本是小声的抽泣也一下子变成了大声的嚎啕。
郝明的腰被这一下冲击的不轻,轻声呻吟了一下,“啊”,差点没有翻倒在地。
“小凤!小凤!别着急,慢慢说,跟叔叔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郝明一边强忍着腰部的疼痛,一边试图把田小凤从自己身上拉开。然而这个瘦小的女生却好似突生神力一般,紧紧地抓住眼前这个唯一的“救星”,似乎一放开他自己就要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就在这时,哭声突然在自己耳畔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的沉闷的哽咽声。
郝明眼珠向外一瞥,发现张大海不知何时已经蹲在自己旁边,此时正用手捂着田小凤的嘴巴。
这间讯问室并不是专门为审讯犯人准备的,只是被用于讯问一般当事人的普通审讯室,因此并没有配备有监视装置。
但张大海还是下意识地向房顶四角的地方环视了一遍,然后对田小凤做了个“嘘”的动作。
田小凤被人突然捂住了嘴巴,手掌上渗出的温热而微咸的气体刺激舌头上的味腺,让她心里也稍稍静下来一些。田小凤转脸看到一个年轻英俊的警官蹲在自己身边,在听到自己主动承认了“罪行”之后却并无怒气,反而让自己不要出声,便听话的压低了声音,可嗓子里还是不由自主地一下一下哽咽着。惊恐的表情上带着一丝疑惑,看着张大海。
郝明这才慢慢把田小凤推开,但是双手仍紧紧抓着她的肩膀。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张大海的脸上是一种满含期待却又隐隐局促不安的表情。郝明一脸的冷静转而看向田小凤。
“小凤,请你把想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好吗?别着急,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我和郝叔叔一定替你保密。”张大海柔声安慰道。
田小凤低着脑袋平复了一下心情,许久才一抽一吸地说道:“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们,你们能保证我顺利毕业吗?”
田小凤看着张大海,张大海转而看着郝明。郝明沉默片刻,眼睛死死盯着田小凤的双眼肯定的说:
“只要凶手不是你。”
张大海默默的站起身,迅速走到门边,“咔哒”一声将房门反锁了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田小凤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里明显可以感觉到她的每个字都是在鼓足了勇气之后说出来的。
“妃妃她发现了尸体,之后我马上就进了寝室,那时候我们都看到任玲袜子上那块血斑了,但妃妃没看到那根针就在任玲脚边,我注意到了,就……就把它偷偷拿走了。”说到这儿田小凤又哭起来,“然后我就借口叫救护车跑出去了……”
说着田小凤把手伸进衣兜里,掏出已经准备好今天要用到的一个缠着黑线的线圈来。
“等等!”郝明大叫一声,然而等他喊出来时已经来不及了。田小凤捏着从线圈上拔下来的一根针,呆呆的望着郝明,嘴上还不停的说着“还有几个月我就要毕业了,不想因此就被开除……”
眼前这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缝衣针,就是针头上被喂了石房蛤毒之后杀了任玲的凶器!
根本无暇顾及田小凤的话了,郝明的视线聚焦在针尖上,眉头紧皱,用衬衣袖子包着手指慢慢从田小凤手里接过针,“我包里有袋子,快去拿!”郝明向张大海命令道。
张大海也敏感的意识到了——就在上一秒钟,受害人的第二目击者已经在这根针上留下了自己的指纹,但关键是这根针恰恰是凶手作案的工具。
郝明谨慎地把针放在密封袋里装好,一时间,郝明的腰又疼起来了,然而跟腰痛相比,他此时的头更痛。田小凤的这一系列举动无疑让这件本就复杂的案子变得更加棘手了——柴婉妃的嫌疑不仅没有因为这个新的证据而洗清,反而因此变得更重了;而田小凤,按照正常的逻辑判断,极有可能是和柴婉妃一起,杀死任玲的共犯!
郝明紧闭双眼,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如同一滩泥。
田小凤吓坏了。她显然不知道自己刚刚一个看似平常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仍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愣愣的看着郝明和张大海。
本想拉田小凤一把的张大海此时满脸失望,安静中突然冒出一句话:“为什么?”
接着似乎是担心田小凤没听明白,补充道:“为什么要自己藏起那根针。”
“说!你是怎么杀死李栓的!快点说你他妈的!”说着刘一思恶狠狠的把笔甩向面前的刘洋。刘洋腰部一下子挺了起来,紧并的双腿不住的打颤,全身上下唯一没有动的就只剩下了嘴巴。
刘一思见刘洋浑身上下一副窝囊废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猛地站起身扭了扭门把手,确定门被锁死了,这就大步上前朝手脚都被铐住的嫌疑人走去。
郝明跟着刘一思干的这几年,这种场景已经见得多了。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虽说严刑逼供这种事儿是法律上明令禁止的,可是“法律还禁止他们犯法呢”!每逢一遇到刘一思瞪眼,再搬出这句话来的时候,郝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嫌疑人被刘一思揍得鼻青脸肿,甚至有时候逼不得已,自己也要上去“帮两把”。
十七年前,郝明刚入警队,因“作战英勇”“作风优良”被刘一思挑中,年纪轻轻就进了重案组。然而当踌躇满志的郝明进到组里的第一天,便亲眼目睹了一个身患残疾的嫌疑人被刘一思活活打死的场面。
“这种王八蛋早他妈不想活了,你看我打那么狠他都不招,这明摆着就是自己找死嘛!”刘一思对身边一脸稚嫩的郝明教育道,“两条腿没了,又不会说话,活着还有什么劲儿啊!要是我我也不招,死了倒痛快了!”说完拍拍手,“学着点儿吧年轻人。”
郝明咽了口吐沫没说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心里却突然想起自己刚出生的小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笑起来嘴角就会出现两个小酒窝……
就这样,郝明跟在刘一思屁股后面破获了一个又一个案子,他自己也由最初的命运被刘一思掌握,也逐渐变成了能掌握别的新人“生杀大权”的“老警察”。
一种积蓄已久的情感正慢慢爆发出来。
“慢着刘队!”郝明一把抓住刘一思的胳膊。可能是用的力气有点儿大了,刘一思被吓了一大跳,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
刘一思吃惊地问:“郝明你小子干嘛?”
“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要不先别动手呢,再问问他嘛。”郝明诚恳的说。
“什么他妈蹊跷?”刘一思骂道。
“首先他为什么要杀李栓,动机是什么?”郝明依然保持着冷静的态度。
“为什么?你没看到他们送货车后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么?那些箱子里面的东西都他妈应该送到孤儿院去的,他们为什么没都送进去?因为那些东西都是优等品,你再看看他们送进去的那些货,全都是次品!这帮王八蛋把次品给孩子用,把好东西留着,你说他们想干嘛?”刘一思用手指着刘洋说道,“这些人没事儿就出入黑市,跟那帮倒爷称兄道弟!”
“倒爷”,在九十年代是一个流行的词汇,指的就是那些依靠某种正当或不当手段批量进货,然后再提价卖出以获取差价的人。
郝明听了心中一惊,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件案子会跟那些纸箱子有什么联系。在他眼里,这些箱子只不过是民政局按时向社会福利机构提供的生活用品罢了。所以在孤儿院调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到要去储藏室看看。对于这点,郝明既对刘一思的细心倍加钦佩,同时又有些好奇——刘一思当时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设在孤儿院二楼的储藏室查看,而自己因为没在意就没跟着一起去,现在看来这个线索的确派上了用场,只是不知道刘一思是如何在第一时间获得这条线索的。
然而郝明仍不甘心,道:“其次,既然已经杀了人,为什么还要主动报案,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这次没等郝明把话说完,刘一思便向前逼近一步,凑到郝明的面前,眼睛睁得更大了,压低了声音道:“因为以死者现在的状况来看,即便他不承认是自己杀的,我们也从尸体上检测不出任何他杀人的线索——明白了吗?”
“可假如他杀人的动机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他又为什么不在报案之前把那些货都转移到黑市卖出去呢?难道是没时间?还是说——”
“郝明你给我出来!”刘一思大吼一声,伸手就去拉门。
郝明跟上一步,继续说道:“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是杀人凶手!”
刘一思使劲拉了几把门把手,早忘记了他刚刚才把审讯室的门锁死了。
“我操。你妈的!”刘一思恼怒的踹了一脚门框,紧接着回头看看一直在不停颤抖的民政局运输科长,此时是杀害运送福利物资的同伴——货车司机李栓的犯罪嫌疑人,然后又迅速摆头看向眼神犀利的郝明,双眼充满了鄙夷和愤怒,冷笑一声,接着“啪”地一声,一巴掌打在了刘洋的脸上。
“他妈的这种人我见多了,你瞧瞧他这窝囊废的劲儿,有种杀人没胆子承认。还转移到黑市卖出去,你问问他有这个胆儿吗?”
“啪。”又是一巴掌。
“我看你是同情这家伙了吧?”
“啪。”
“看我打他你心里不爽了是吧?”
“啪。”
“还是说你跟他之间有什么猫腻?”
“啪。”
“郝明,你别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敢反老子了。你他妈别忘了,你那点儿小成绩还不都是他妈的老子带着你拿的!”刘一思双眼充血,大吼一声,“老子有能力推荐你来重案组,就有能力让你滚蛋!”
“啪啪啪啪!”四个重重的巴掌全落在了刘洋的左脸上。刘洋抖若筛糠,抑制不住的哽咽声从喉咙里迸发出来。
“别……别打……我知道谁……谁杀了李栓。”刘洋结结巴巴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
审讯室顿时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刘洋的呜咽声。
刘一思没出声,死死地盯着刘洋,就像在看一只恶心的可怜虫。
“说。”郝明命令道。
“哑……哑巴。”刘洋吭哧半天,说出这两个字。
“什么?”郝明和刘一思异口同声道。
根据刘洋的供述,在去年的一次例行送货中,同样是司机,同样的症状和死法,同样是在把货物全都送进孤儿院之后,在离开的途中,司机突然感到胸闷气短,刚把车在路边挺稳,便一下子全身剧烈痉挛而死,死相十分难看,双手紧扣进喉咙处,嘴巴大张着,像是无论张得多大都无法吸进一口气一样。
同样是看上去非常健康的人,却莫名其妙的就死在了驾驶座上。不过些许不同的是,那天民政局当班司机李栓因事请假,刘洋就在路边上随便找了个黑出租司机代替李栓的位置。而当天幸运的逃过一劫的李栓,却终于没能逃过今天的命运。
“那家伙和李栓都喝过那些孤儿送的水,他们跟我说是个不会说话的男孩儿……我其实……不喜欢那些傻了吧唧的孤儿,从来不喝他们给我的东西……呜呜呜,妈的每次去都对院长夸她的小孩儿可爱,谁知道都他妈是一帮杀人凶手……对,八成就是那个女院长指使这帮小孩子干的……她叫叶霞,没错,叶霞……我害怕摊上官司,就找了块儿荒地把尸体给扔了。想的是他家人永远也不会找到这家伙了,就算找得到,他们怎么会想到是我把他扔在那儿的呢……”刘洋老实交代道,“……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天气不好,大暴雨,气温很低。”
“哼,恐怕是你私藏福利物资被人发现了吧。”刘一思冷笑道,“这叫多行不义!”
于是,重案组一行人便马不停蹄的奔向刘洋所说的抛尸地点。
果然,在一处枯草丛中,人们发现了一具被破烂衣服和鞋子包裹着的干巴巴的骷髅,衣服袖子里已经长满了野草,一只大蜈蚣趴在骷髅头的眼洞里,受到惊吓之后一下子钻的没影了。
这种景象即使在白天,也会让看到的人后背发凉吧。
“暂时算你小子猜对了,不过在审讯室当着嫌疑人讨论案情,你应该知道这行为的后果。”刘一思看了两眼骷髅头,面无表情地跟身边的郝明小声道,“等着老子回去收拾你。”
事情进展的异常顺利,好像是早已预测到自己的命运似的,当警局的大队人马赶到“善美孤儿院”的时候,一个头发蓬乱的小男孩儿蹲在门口的石阶上,一双大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在他右腿边还放着一个棕色的小瓶子,就是实验室里装红磷的那种小瓶子。
“就是他!这家伙是个哑巴,一天到晚不知道憋了多少坏水儿在肚子里——”刘洋似乎终于找到了委屈的发泄口,先前狼狈窝囊之气一扫而光,仿佛要准备替自己死去的同伴报仇雪恨。
“要是查清楚了不是那个男孩儿老子今天要了你的命。”刘一思坐在刘洋旁边,面如铁板的看着前方,冷冷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
“哎哎哎,我知道我知道。那他要真的是凶手,我是不是可以……就是……判轻一点儿?”刘洋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是话说到一半,就被刘一思的一声“闭嘴”给压了下去。
“大伙儿都注意了,一会儿下车之后都低调一点儿,这地方是孤儿院,千万别吓着孩子。”说完郝明把对讲机挂在头顶上方的扶手旁,推门下了车。一路上所有警车都被命令不得鸣笛,于是眼前这种安静的围捕嫌犯场景则显得格外奇怪。
进到孤儿院大门的只有重案组长刘一思的车子,剩下的所有警车,包括一辆押运犯人专用的面包车在内,一律被命令在孤儿院外待命。警察们则迅速把孤儿院的小院子围了个密不透风。
就在郝明钻出警车的同时,刘一思也从车子里跳了出来。就在一分钟之前,他还不相信用这种警察都检测不出来(实际上是因为九十年代中国法医鉴定体系尚不完善,科技水平也相对落后,所以导致某些地方公安系统无法将一些罕见毒素无法在短时间内检测出来)的手段接连杀死两名成年男性的凶手,会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而刚刚在车里,刘一思之所以一路上一言不发,便是在思索这个问题:若凶手果真是这个男孩儿,他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法让两个壮汉在开车的途中突然就气绝身亡,而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个无父无母失去了家庭的孩子,对两个无辜的陌生人下次毒手?
原本一个复杂的案件,如今却如此顺利地便找到了凶手,凭着自己的直觉,刘一思不仅觉得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因为毕竟自己此前遇到的那些大案要案血案惨案,都和这次遇到的完全不同,而比起那些恶徒悍匪,近在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儿似乎更令人感到棘手。刘一思不知道该用什么手法从这名男孩儿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拳打脚踢?还是铁链棍棒……
但是想来想去,刘一思觉得整件事就和这个男孩儿一样,并没有那么简单。
然而事情比他预想的却要简单得多。事实也证明他在脑子里准备的那些“手法”,恐怕用不上了。
就在郝明带上车门,缓缓地朝那男孩儿走去的时候,那个头发乱糟糟的,皮肤黑黑的,不会讲话,不知为何失去了家人的小男孩儿,捡起身边的小瓶子,从石阶上站了起来,也以同样的步速和郝明相对而来。
男孩儿脸上是无限的平静,如同周遭冷寂的秋风和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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