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价值…”少年怔怔的看着红衣女子，在口中喃喃念道。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似得，三步并作两步直冲到红绡面前，神情激动的拉住她的袖口恳求道，“你会那么厉害的术法能不能救胖丁一命？你若肯答应，我愿意帮你抓一辈子的癞蛤蟆！”
红绡听完哑然失笑道，“我红绡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话。”
晨风见她不答应，还以为自己的诚心表的不够，忙跑回河岸又抓了几只癞蛤蟆放在红绡面前，坚定的说道，“我古晨风说到做到！”
红绡这回没有笑，流转目光定定的看着晨风，忽而叹了一口气，“你多大了？”
“九岁。”
“小子，知道为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么？”
晨风咬着嘴唇默默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天有天道、人有人道、魔有魔道，世间万物都有自己必须遵循的规律，生死交替是人界芸芸众生最基本的道，没有人可以逆天改命，就像天上的太阳无法西升东落一样。”
“我不懂，”晨风失落的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看到王大叔、曹大婶难过。”
“孩子，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心路历程，明白吗？”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晨风哑着嗓子反驳道，“阿爹曾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是喜欢仗势欺人，可罪不至死。”
“那你觉得那只水虺就该死么？”红绡语重心长的俯下身，将手掌摊开，一颗rǔ白sè的寸长虺牙正安静的躺在她的掌心，“这是水虺的rǔ牙，那孩子统共不过三百年，按人界的时间来算，它只是个三岁大的孩子，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原本它两千七百年后就可以化作应龙翱翔九天，可惜它一时贪玩来了人界，还犯了大错。”
“它是妖？”
红绡淡淡的点了点头，“对！不过它是只妖灵，妖有灵和魔之分，只有灵才能修成神或是仙。”
晨风听红绡这么一说，顿时替那只已死的水虺感到惋惜，“都修行三百年了，却因一夕执念毁掉了来之不易的修为，它实在太傻了！”
“是啊，你现在应该能明白了吧，”红绡见晨风突然开窍了，不由得大大的松了口气，“世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与错、善与恶，我们身在其中，渺小的宛如一粒沙，这样弱小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对的时间做出正确的抉择。你救人的初衷是好的，可惜这个世间没有zì yóu而定的公平。”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红绡用蛤蟆吸毒，晨风会觉得红绡是个大大的好人，毕竟能耐下xìng子对自己说这么多话的人，除了阿爹她算是头一个。
可一看到她手边那堆惨死的蛤蟆，晨风的心里就一阵腻歪，“你即救不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多谢你的鱼虾，我先走了。”
“等等！”红绡见晨风要走，忙出声叫住了他，“本姑娘苦口婆心的对你说了那么多，你就打算这么走人了？”
晨风身形一滞，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爬上了脑门，“你想怎样？”
红绡扬手将死翘翘的蛤蟆抛在地上，又抓过一只重复之前的动作，“我身负重伤需要安心静养，你每天中午给本姑娘送些吃食，做得好本姑娘重重有赏。”
“我不…”
“你若不干，我就杀光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包括你阿爹！”红绡不紧不慢的抬起青葱般的玉手绕着耳边的碎发云淡风轻的说道，“我红绡说到做到！你，还有疑问么？”
这个女人！刚还以为她是个好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本xìng了。阿爹说的没错，女人的脸就是一张晴雨表，变幻莫测，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晨风咬牙暗骂了一句，“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再来，这下你满意了吧？”
红绡微微扬起唇角，浅笑着挥了挥手，“嗯，你可以走了。”
晨风捡起河边的鱼篓，弯腰装了满满一篓子鱼虾，泥泞的河湾上爬满了大大小小的青蛙和蛤蟆，可怜巴巴的挤在一起呱呱的叫着，他看了看手里的篓子，又看了看波光粼粼的青河，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得，将篓子搁在一边，挽起裤腿和袖子将它们一只一只的抛进了河里。
“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还是回河里吧！”
红绡看得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么费劲干嘛？谁在乎。”
“你说过每种生灵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它们的价值是保护农人的庄稼，不是在这里等死，”晨风低着头继续手里的活计，汗水顺着他的脸庞津津而下，他却始终没有抬头，“或许你不在乎，可是它们在乎，我也在乎！”
看着少年在夕阳下忙碌的身影，恍然间，红绡仿佛又回到了七百年前的鬼蜮酆都。
那天的夕阳也像今rì的这么美，她红衣绢纱的站在忘川河边放莲花灯。一阵风儿呼啸着吹过她的脸，敷面的红绡随风飘散在风中，眼看着就要沾到岸边的曼珠沙华，一袭飘飘白衣忽然从河的对岸飞出，长衣无风自动，宛如一只空灵的鸟儿划过碧波无痕的清流。
“姑娘的面纱掉了，”他大手一展，一方红sè的绡帕早已叠的四四方方的搁在他的手中。
她抬头，正对上一双浅紫sè的双眸，那眸子灿若晨星，却隐隐的透着一片刺骨的寒凉。那人的容貌就隐在夕阳西下拉出的道道黑影中，恍恍惚惚的看不真切。而她的命运，正是在那次无意的邂逅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时此刻，少年辛勤劳作的背影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渐渐重合，让红绡波动的内心泛起了巨大的涟漪。
像！真是太像了。
世间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吗？不仅外表相似，连神情、动作、说话语气都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看到少年身上的辉光的确是人类所特有，她甚至怀疑这个少年就是他的转世。
“喂！”少年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朝红绡大喊道，“我把蛤蟆全扔河里啦，你可再别欺负它们了！”
看着少年走远的身影，她明亮的眸子中忽然暗了一下。
“呵…”她抬头看着地平线西下的夕阳，自嘲的笑笑，“果然，是我的幻觉吧。”
;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