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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月亮照耀着苏宅 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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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九、“家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我总觉得,颜回之所以能够成为孔门最优秀的弟子,根本的原因并不在于老师孔丘的教育,而在于他的父亲的习染和教育。他的父亲其实也是孔子得意的学生。颜回的父亲被孔子教育得能够“君子固穷”了,这样的处世态度通过了基因和日日的“身教”传给了他的儿子,于是到了颜回的时候就能够“箪食瓢饮”、身居陋巷而“不改其乐”了。只可惜颜回活了三十来岁就匆匆忙忙地去世了,没有留下子嗣,倘若留下了,就一定是个饿断脊骨却依然笑容灿烂的人。所以,作为一个教师,我不太相信学校教育的作用,却特别相信家庭教育的作用。

    铁匠死了一段时间之后,李运成的老婆朱爱莲也死了。这是朱家庄上两个口无遮拦、爱对世事抱打不平的人。如果仔细地想开去,两个人的死好像都和口无遮拦有关系,正所谓“人前莫道是非,背后少说长短”,这是正经的明哲保身之道。因为,满嘴是与非的人,也必定是满心的是与非。是非装得太多,不平与愤懑也就太多,这样就会无形当中损伤身体,使人的寿命缩短。

    不过,话虽是这样地说的,但是这并不妨碍这两个人是好人的事情。

    好人命舛哪!

    埋葬了老婆之后,李运成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身子佝偻着,走路时脚底蹒跚起来;到了冬天的时候,鼻子上就挂出长长的稀鼻涕,似乎永远也擦不净了。这个时候,朱家庄的“文化革命”进入了相对柔和的时候,批斗会停止下来,变成了每天晚上办所谓的“学习班”,组织着人们天天读报纸学文件了。入春的时候地里的活计紧了,“学习班”就不能天天地办了,一个月里开上一两次的会。学习文件和报纸的事情,就放在地头,利用半中间休息的时候做。李运成早已不是干部,天天跟着群众劳动。到了晚上有会要开的时候,他就抱着三赖子蹲在会场的一个角落里听人家讲话。许多时候,三赖子会突然哭闹起来,是因为饿的。李运成的身上就背着一半个窝窝头,掏出来给了他,孩子啃咬上一会,又哭闹起来,嘴里喊着“妈妈”,长时间的不停息。李运成就只好抱着他走到外面去。有的人看着父子们可怜,每逢开会的时候,就把自己家里好吃一点的东西拿了来,递给李运成,让他在三赖子哭闹的时候,用来哄孩子。这个时候的李运成,似乎纯然是一个老人。由冬到春,鼻子上都挂着清亮的稀鼻涕,脊背也驼得像个罗锅,戴着一顶破旧的黄帽子,穿着一件黑色的破棉袄;到了鼻涕挂得很长的时候,就伸出胳膊抹掉它,时间久了,袖口就有了一个油亮的硬壳,仿佛是铠甲似的。他的怀里的两三岁大的三赖子,瘦弱得皮包骨头,像一个奶水不足的小猫。小小的脸子上面,仿佛只剩下两个眼睛,哭着或者是笑着的时候,就扯出一脸子的皱纹来,又像了一个小猴子。

    “这孩子,还能养得大吗?”

    人们纷纷对此提出疑问。李运成叹一口气道:“养得大养不大就看他的命了,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没有什么办法了。”

    人们又纷纷叹气,觉得李运成当了村里十几年的干部,什么也没有落下,倒把家道搞成了这个样子,不能不让人同情他。

    而这个时候,元家的气象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元义虽然不是干部了,但是,他的儿子元学武的前程却是绣锦一般地灿烂。当了两年红卫兵的头目,就在三村五里有了名气,听说已经被公社里的干部看下了,准备把他弄到公社去当干部。虽然说糟蹋了村里的几个姑娘,但那只是小孩子们在一起混混,也没有发现把谁家孩子的肚子搞大了,算不得什么大差。即如张木匠家的姑娘,叫喊了一阵子之后就悄无声息了,因为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应该吵烦起来的,自古以来就是“男人夸了口,女人丢了丑”的事情。甚至有人说,会玩女人叫做本事!元家老二是有本事的人,是做大官、发大财的人,自小就能把女人玩得服服帖帖了,将来一定不是一个凡人。同时,元学文的拳术也学得有了样子,到了西河堡去找了那个叫做西门剑的老人。西门剑是旧社会的一个武举,据说现年有一百多岁了,打起飞脚来却还是脚底生风,呼呼地响。全国解放那阵子,捉拿土匪刘殿亮的时候,全县没有人能够对付得了,只有西河堡的西门剑是刘殿亮的对手。两个人在西边的卧牛山上打了三天三夜,后来终于让西门剑占了上风,将刘殿亮活捉住了。不过,村里也有人说西门剑的武艺平平,曾经被村里的屠户朱维让用一只粪叉打得落荒而逃。而且他的年龄也绝不够一百岁,最多就是八十岁的样子。有了这些说法,西门剑就不是那样的神奇,从而元学文跟着他学到的武艺也就大大地打了折扣。但是,对于元学文,人们还是敬而远之的。在大饭厅的一个角落里,挂着十几个帆布做成的沙袋,大的有人的半个身子大,小的有人的屁股大。一早一晚,元学文都在那里打沙袋。到了大饭厅里唱戏演电影的时候,人们就围拢了看,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元学文就要表演一下。村里有一些好事的人就站出来给他维持局面,叫人们在周围站一个圈,须在沙袋扬起来砸不住面门的地方。元学文穿一身绒衣绒裤,先在旁边打几套拳路,活动一下浑身的筋骨;脸子绷得像一块冷却了的烙铁,随着打拳的节奏嘴里就喊几声,短促而有力;有人在旁边喊好助威,气氛显得格外庄严。下来到了表演打沙袋的时候,才拿出一条黑色的宽带子,紧紧地把腰给系了,又拿出一条窄的黑袋子,系在头上,看上去像一个东洋武士。这个时候,帮闲的人要重新整顿一下秩序,将人们往后推一下,腾出更大一点的场面。接下来元学文开始舞弄那一大堆挂起来的沙袋,重的其实是推,轻的才是打。沙袋渐渐地飞扬起来,由慢而快,由低而高。元学文就在里面穿梭腾挪,嘴里不时地发一声喊,行动是越来越快,渐渐地让人们眼花缭乱,喝彩的声音渐渐响起来,越来越高涨。有时候,来回飞扬的沙袋会打到元学文的身上,但都是小的,大的是碰不着他的,因为大沙袋的力量太大,人们想象,那家伙要上了身,绝对能打断你的骨头。即使是小沙袋,元学文也不让它打在自己的头上,只能打在脊背上。他的闪躲的功夫和他的推打的功夫一样优秀,许多时候,人们看见沙袋朝着他的脸颊飞过来,眼看就要砸着他的头了,大家张着的大嘴就要喊出担心的声音,可是被他恰到好处地一闪,沙袋就擦着他的头飞了过去,于是人们担心的声音就变成了喝彩。

    “西门剑的徒弟,名不虚传哪。”

    “这样的功夫,三五十人也近不了身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人们的赞美是由衷的。

    元家的人,只有元学文的母亲张秋凤带着孙子元家进偶尔站在圈子里看看他的表演,其他人是从来不看的。六七岁的元家进,看着父亲的表演到一段落的时候,往往也会走进圈子里边,抖开架势,嘴里喊叫着,“哈哈”地手舞足蹈上一会。许多时候,元家进就是冲着周围的人们冲过来,伸出拳头,在人们的腿上捶打,或者是伸出脚来,踢到人们的身上。六七岁的小孩,手脚上已经有了一定的力量,特别是脚踢在人们干硬的腿骨上的时候,也会生疼。一般情况,人们都是附和着,一边退却,一边还要夸奖着他。也有一些脾气大的人们,受了捶打之后,就翻出白眼来,嘴里不免骂骂咧咧几句。这个时候,元学文就抬起头来,把自己的白眼朝着那人发过去,那人就即刻辟易。奶奶张秋凤,就去拉住孙子的手说道:“不能打人,小宝不学打人,只能打拳,不学打人。”

    然而奶奶的教训的作用是微小的。有一回,小宝的冲撞落在了李运成的儿子二赖身上。那个时候,二赖子正跟着众人看元学文的表演,然而因为肚子里正饿得紧,心情就有些恍惚。小宝的拳头是盲目的,并不是有意地指向二赖子,二赖子也没有把小孩子的拳头当成多么大的事情。可是碰巧的是,那拳头恰恰打在了二赖子下身要紧的地方,只听得二赖子“哎哟”叫了一声,就抱了下身蹲了下去。众人看见这样的情景,想了一想之后就知道小宝子打在了二赖子的什么地方了,于是就爆发出笑声。见二赖子蹲了下去,小宝以为他是在跟着自己做表演,又听到了众人的笑声,玩耍的兴致立刻高涨起来,伸出拳头又打到二赖子的肩膀上去。二赖子没有防备好,被小孩子打得朝后面坐下去,怒气立刻上来,爬起来就是一个巴掌,把小宝打得转了一个圈然后倒在地上。小宝立刻哭喊起来。他的奶奶立刻走过去拉他。

    元学文瞪着二赖子道:“你怎么打起小孩子啦?”

    二赖子知道自己打得手重了,就做出下身疼痛的样子咧着嘴“嘶嘶”了几声,装出一副有难言之痛的样子。

    元学文却一直用眼睛瞪着他。

    小宝子受了委屈,躺在地上不起来。他的奶奶千方百计地哄他也无济于事。

    看到这样的情景,二赖子悄悄地溜掉了,他怕元学文打他。

    然而,二赖子的这一次的冒失,还是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在他家居住的拐角院的旁边,有一个更加老旧的小院落,院里有一户人家是从旧的县城里搬迁过来的。男主人老李有一点历史问题,旧社会当过国民党军队里的文书。在原籍的时候,就因为这一点问题而备受歧视,到了朱家庄之后希望情况能够好一些,因为他认为村落里的人性或许要比城里边好一点。然而事情不如所料,朱家庄的人照样很看不起他来,给他安排了一个又脏又累的活计:掏大粪。他是那种身材瘦小,四肢纤细的人,挑上一担大粪往往走不成个样子,许多时候会两腿一软将大粪泼洒到街上,惹得人们谩骂。这个时候,他又往往会哭起来,拿出一把铁锹将大粪和泥土搅和起来,装进粪桶再挑走。不过,这样一来一担就成了两担,他的苦痛就更大些。男人哭泣的结果和女人不一样,女人哭泣会唤起人们的同情,而男人哭泣却往往引发人们的鄙视。看到他那副脓包的样子,人们就更加歧视他,竟有几次因了他的“反“历史问题”,把他推上了批斗台,作为“牛鬼蛇神”中的一员进行了批斗。他越是哭泣人们就越是批斗他,有时候不免一脚将他踹倒在台阶上。然而,这么一个瘦弱窝囊的人,偏偏拥有一个身高马大的老婆。人们知道,那是因为她在军队里当干部的时候娶上的,要在现时,不要说身高马大,就是身短脸狭的女人也不会嫁给他。他来朱家庄的时候,大概有个四十多岁的样子,却已经被劳动和痛苦折磨得苍老不堪,可是他的老婆却要比她年轻健壮得很。他有一个女儿,长得如他一样的瘦弱,他的老婆觉得他们应该有一个儿子,光有女儿不行,老了之后没有一个依靠。可是总也怀不上,因为他瘦弱得不行,似乎没有让他的老婆怀孕的能力了。其实,老婆是一个本分的女人,加之又是一个外来的人家,所以在各方面都比较谨慎。不过,因为要子心切,就难免产生了一种非分的想法,想借助别的男人的力量来生一个儿子。平常在天地里和人们说话的时候,就尽量地眉飞色舞地在脸上摆出一种风情来,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其实,她的长相也并不错,只是老了一点,再加上整天在田地里劳作,没有时间和精力来装饰自己,就显得更老一些。这个时候,二赖子已经二十七八岁了,因为穷,父亲又是被批斗的“走资派”,贫穷又没有出息,所以就一直娶不上媳妇。有时候下田劳动时跟老李的老婆挨在一起,两个人往往能够说到一块去。因为家里都有一个挨批斗的人,两个人都属于苦难的家属。老李的老婆很同情二赖子的境遇,而二赖子也感到老李一家可怜,两个人的说话就渐渐投机起来。二十七八岁还没有尝过女人滋味的二赖子对女人的渴求是异常强烈的,而老李的老婆也想着赶早生一个儿子。于是两个人的情感就渐渐跃出了彼此同情的范围。这以后下田的时候,就想着办法避开众人往一块凑。

    老李的老婆说:“二赖,婶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婶婶要是年轻十岁,就嫁给你。——你和你的老爹都是好人哪。”

    二赖子说:“好人没好报。你看,我哥还没有老婆呢,我就更没有指望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年月?”

    老李的老婆压着声音红着脸问:“二赖,想女人想得厉害吗?”

    二赖翻一下眼睛,也红着脸回答:“想得厉害,时常一夜不能睡觉。”

    听了这样的话,老李的老婆的语气反倒平静了一些,说道:“想也能想到是那个样子。哼,二十七八岁的男人,那滋味……”

    二赖子却不能平静:“那种滋味,要死,哎哎要活哟。”

    老李的老婆笑一笑,拖长了声音说道:“知道,我是过来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呢?”

    二赖子终于鼓足了勇气说道:“婶婶,你,你,能帮我一回吗?就,一回。”

    老李的老婆“扑哧”地笑了一下,红着脸点头了。

    这个时候正是中秋时分,高粱和玉米长得高出了人头。老李的老婆和二赖子约好了在高粱地里做事,两个人装成提前下田里打猪草的样子,一吃过午饭就往出走,然后钻到高粱或者玉米地的深处幽会。

    朱家庄的规矩是,一到了大秋作物将要成熟的时候,就要派出专门的人员照看,以防手脚不稳当的人将高粱和玉米的穗子偷回家里去。照看庄稼的人有一个固定的名字:照工。一般情况是,那些脸黑心冷又游手好闲的人做“照工”,因为他们必须能够对乡里乡亲不讲情面,使得乡亲们不敢动集体地里的高粱和玉米。他们的任务就是在田间地头上巡视,晚上要睡在村门口临时搭就的土帐篷里“照夜”。元学文做“照工”是雷打不动的事情,除了因为他脸黑心冷、游手好闲之外,更因为他有武功,众人都怕他。这一段时间,他发现二赖子和老李的老婆经常大中午背着个柳条筐就往地里走,又总是一前一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老李家养着两头猪,需要打猪草,而二赖子家里四个男人却什么也不养着,他打草干什么呢?元学文觉得奇怪,但是他是那种不动声色做事的人,心里有疑问也不向别人说,而是自己琢磨和探索。这一天中午,又是老李的老婆在前,二赖子在后,两个人相隔百十来步,从村北门走了出去。元学文就悄悄地跟在了后边,他迂回着走地边,不被两个人发现。

    走过了三畛地,老李的老婆和二赖子钻进了同一块玉米地。到得中央,走到一处较宽的田埂上,老李的老婆从筐子里拿出一块黑布铺在地上,二赖子过来了,两个人并不说话,脱掉了衣裤就在那块黑布上动作起来。这个季节也是昆虫们抓紧最后的日子繁衍后代的时间,所以四面虫声唧唧,热闹的厉害。老李的老婆也在嘤嘤做声,混杂在一片虫声当中。仲秋的天空少了云影,阳光直射下来,照着两个人的身体。二赖子是黑色的,女人是白色的,黑白上下,阴阳融合。仅仅几天功夫,两人已是轻车熟路,配合默契,如胶似漆又其乐无穷了。

    “干什么?”一声断喝,犹如晴天霹雳,把两个人惊得跳了起来。

    元学文叉着腰站在他们身后一处更高的地棱上,黑着脸横眉立目地看着他们。

    二赖子还在那里愣神,老李的老婆赶快把衣服穿上了。

    “你们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搞流氓活动,简直是有天没日了。”元学文一本正经地指责道。

    二赖子还在一脸茫然地看着元学文,老李的老婆把衣服丢给他,让他赶快也穿上了。

    那女人陪出笑脸说:“学文兄弟,你看,我们,这,丢人现眼的。你就,当没有看见吧?”

    元学文说:“没有看见?明明看得一清二楚,怎么能说没有看见?”

    二赖子说:“学文哥,可怜可怜我吧,快半辈子的人了,连个媳妇也娶不上。不像你,孩子都那么大了。”

    元学文说:“娶不上媳妇就耍流氓吗?——还是跟坏人的老婆。”

    听元学文这样说,老李的老婆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求告道:“学文老弟,你一定不要说出去,你要怎样就怎样,我一切依着你。你千万不能说出去。”

    元学文“呸”了一口道:“我要怎样你?你是不是想得我也像他一样的和你耍流氓?你觉得你是天仙吗?恶心!——等着明天的批斗会吧。”

    一听说要上批斗会,老李的老婆吓得哭了起来,一边就跪在地上朝着元学文磕起头来,一个劲的求告:“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学文老弟求求你了,不能这样。”

    二赖子也求告道:“学文哥,看在我爹和你爹的面子上,你放过我们吧。我会补报你的。”

    元学文朝着两人一跺脚道:“说下大天也不行,这次我饶不得你。”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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