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宝玉气脸通红,作势上前,顾凌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向后退,依旧听着身姿站在原地。宝玉和顾凌靠近了,才发现顾凌比他高了半个头,他得仰着头看对方,气势上输了大半。
宝玉攥紧了拳头,第一次被气得想伸手打人。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他肯定是说不过人家了,想动手。可到底是忍住了,作为他真君子,自然不能真的动手打人的。
茗烟见势不妙,跟着在宝玉身边劝:“小祖宗,咱们快走吧,左右也见不着人,何苦在这干等着。”
宝玉也不想在这多呆,那个冷冰冰的少年似乎不好惹,他转头对周浦温和的笑道:“周管家,那边麻烦你和林妹妹说一声,我改日再来看她。”
周浦微愣,似乎不太情愿宝玉还来,可还是点点头,当下糊弄走这个小魔王才是最要紧的。
宝玉看一眼顾凌,点了下头,算作十分“有礼”的告别了。
顾凌眼见着宝玉的轿子抬走了,方对周浦道:“告辞。”
这时候从西角门出来一名小厮,对周浦嘀咕了几句。
周浦赶紧笑着冲顾凌作揖:“顾大爷既然来了,不妨进府喝杯茶再走。”
“不必了。”顾凌冷言回道。
周浦继续挽留道:“大爷的车篷上落了一层灰,应该是刚入京的吧。若是赶路疲乏,进去喝一杯茶解解渴,又有何妨?”
先忧撅起干巴巴的嘴唇,可怜兮兮的看着顾凌,目光里带着十足的祈求。今儿个他们走得急,连水都没带,走这一路加上在林府门口候着这么久,先忧早就又饿又渴了。
“也好。”
先忧欢呼起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家主子的清冷的声音这么好听,还带着热度。乐呵呵的跟着顾凌后面进了林府,屋子里早备好了茶点。先忧得了顾凌的许可,欢喜的端起桌上一杯茶,站着喝起来。
“嗯,真香!”先忧开始因为口渴没细品茶的滋味儿,喝完了,唇齿间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这才知道这是好茶。愧疚的挠头,有点懊悔自己刚才那样粗鲁的喝茶,浪费了好茶。
顾凌也端起茶杯,看着碗底漂浮的白色粉色相间的花瓣,轻轻抿了一口。似乎觉得味道很好,开始一口一口的喝起来。一共喝了三杯。
先忧喝得更多,就已经不记得几杯了。临走的时候,乐呵呵的凑到周管家身边问这茶的来历,如果是从外面买的,他也可去弄点回去给他家大爷,他瞧着他家大爷挺喜欢喝的。
周浦一笑,摇头道:“这你可买不着,这花茶是我们家大姑娘在扬州的时候晒得,各时节花开的时候,采摘最甜最嫩的花心儿,铺排在荷叶上,晒干了,再将百花混在一起泡茶喝的。”
先忧听说这花茶是出自林姑娘之手,顿觉得受宠若惊。长这么大,他啥时候受到过主子给的这样的待遇。心里头对林姑娘又尊敬又感激的,一时激动的竟掉下两滴泪来。
顾凌听说花茶的事儿,神色动容许多,嘴角微微上扬,脚下的步伐也轻了,一路轻快的回到了家。
宝玉回到荣府,肚子里的气儿还没消呢,就听见锄药跑来告知他一个悲天动地的消息。秦钟死了。
宝玉立时泪流满面,禀了老太太和母亲,坐着快轿一路到秦钟家奔丧。经历的丧事的哀戚哭啼之后,宝玉的心里愈加郁结。
流年不利,他竟然在同一年里失去了最要好的挚友和他最在乎的林妹妹!
宝玉心里想不开,回去之后闷闷不乐的,任谁哄他他也不开心,痴痴呆呆的到了晚上,等众人都睡下了,他突然从床上做起来,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贾母闻声赶来,好一顿抚慰宝玉。听说了宝玉的苦处之后,她只得劝宝玉去宝钗那里多走动走动。为今之计,只能让宝玉尽量转移注意力。
黛玉这边既然没戏了,也只能勉强选择宝钗了。
贾母哄睡了宝玉,盯着他俊俏的小脸儿,无声的叹气。
第二日,王夫人也不知从谁那儿听了小报告,风风火火的跑来教训宝玉。
“你太不争气了,给我丢脸丢到外面去。所幸那是你林姑父家,没人敢笑话你。若换成了别家,满京城的传你不懂规矩,真当是我教育的不对了。难道教授君子礼仪的师傅没告诉你么,拜见人要提前下拜帖么?再不济,你求我或你祖母。竟敢擅做主的跑去丢人,我你爹的老脸全被你丢光了!”
王夫人骂的这样重,并不是单纯的因为宝玉不守规矩。她是把她对林府怠慢宝玉的气,也撒到了宝玉的身上。确实是她儿子不懂礼在先,可宝玉到底是个孩子,林家人就不能宽容一点?好歹让宝玉进门,何苦把他堵在府外给荣府难堪!
王夫人不满这件事,跑去和贾母抱怨。
贾母心里确实向着宝玉,她有心想为他的宝贝孙子说句话。可按照道理上讲,宝玉确实唐突了林家,她这个做长辈的就算偏心,也不能太偏颇了。
所以,贾母听王夫人抱怨半天之后,只说了句:“他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王夫人因听了这句话,更生气了,把贾母外加林家上上下下的主仆全记恨上了。恨归恨,可她没什么办法对付。一个是她的婆婆,荣府里的说话最好用的老祖宗,她反不了;另一个更是当朝了不得的大学士,她一个妇人能做什么。
王夫人只能私底下恨得干抓手,咬牙切齿……
自从周浦打发走荣府的宝二爷之后,周路家的一直担心荣府的人来算账。左右等了两日,不见有人来,稍安了心,来到黛玉房里伺候。
紫鹃笑话她:“姑娘早和你说了,不会来人,你偏不信,在西角门里守了两天,瞧瞧你,脸都晒黑了。”
“哪有那么夸张。”周路家的笑道:“我今儿个早上特意照镜子了,我这脸啊,还和以前一样白!”
紫鹃偷揶:“啧啧……你还真敢自夸。”
“难为你为我们等了两天。”黛玉笑着拍拍周路家的手,以示安慰。其实周路家的这么做也对,做事谨慎些,总比马虎大意强,也免得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周路家的听自家主子这么夸她,感动的无以复加,她还以为主子会怪她多事儿呢。
她这个人最谨慎,甚至有时候谨慎过头了。或许她现在这个性格和她之前的遭遇有关,毕竟她家的没落就是因为他父亲当初的疏忽,才会被父亲得罪过的仇家打个措手不及……所以,她现在做什么事儿都喜欢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然后提前打个心理准备,一旦出了意外,应对起来就会从容很多。
大事儿如此也好,可周路家的连小事儿也有这个毛病。
这不么,本来荣府上门来算账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事儿,大不了有个口舌之争呗,偏偏她就是不安心,守在门里头想打个提前量,第一时间进行应付行动。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这心里头要是介意什么事儿,不去防着,总不安心。”周路家的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人无完人,总会有缺点的,周路家的确实有一点偏执,可有时候缺点可以转化优点。她这么敏感谨慎的人,将来在她身边,必然会察觉到她察觉不了的事情,并且可以提前准确的预防。
“我最喜欢你这点,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有甸儿这么好的弟弟。”黛玉对上周路家的眼睛,握着她的手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喜欢你这样就够了。”
周路家的留下两行热泪,心里暖暖的,非要跪地给黛玉磕头谢恩。
没盼来荣府的人,顾府的人倒是来了。
顾家派来以为年近五十岁的老嬷嬷,姓姜,是顾家大太太牛氏身边的老人儿,听说这位嬷嬷是看着牛氏出生长大的。这种有资历的老仆,在府里头的辈分高,自然也受主子们几分尊敬。
黛玉请她坐下,姜嬷嬷不敢,再三劝让,才敢坐了下来,屁股只占了凳子边儿。
黛玉见此,推知这位姜嬷嬷必然很本分,守规矩,而且不拿大。这样的仆人是有骨气的,千万不能拿金钱贿赂她,结果必然会适得其反。只要和善真诚的待她,自然好相处。
黛玉叫人给姜嬷嬷上了好茶果点,问她来此有何事。
姜嬷嬷反倒不好意思的笑了,解释道:“上次大爷得幸来府上喝口茶解渴,大太太听说姑娘的花茶别有香味儿,特叫我来求点回去,她也想尝个鲜。”
“原来是这事儿。”黛玉赶紧叫人包了一大包花茶交给姜嬷嬷,又包了一小包送给她。
姜嬷嬷推辞不要。
黛玉劝道:“自家东西,不值钱,当我一份心意。”
姜嬷嬷听这话,才笑呵呵的收下,对初晨千恩万谢之后方走。回去之后,将东西给了牛氏,顺便好一顿夸赞林姑娘。
牛氏满意的笑道:“我们都喜欢她。”她打开纸包,立马闻到一股花香扑鼻,连连赞好,叫人去请顾凌。不一会儿,顾凌来了,牛氏笑眯眯的将纸包让给了儿子。
“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种。”
顾凌看了一眼,点头,叫身边的小厮先忧收了。他随即冲牛氏行礼道谢,转身便要走,却被牛氏叫住了。
“谁说全给你了,给我留点,我也尝尝。”
顾凌迟疑了一下,方点头。眼看着牛氏几乎分走了一半,他眉毛禁不住抖了抖。最终没说什么,亲自拿着纸包离开。
牛氏叫人泡上茶,品了一口,叹了句“好”。欢喜的将一杯茶喝完,叫人又泡一杯。她端着茶,享受的闻着散发出来的香味儿,突然想起什么,吩咐姜嬷嬷道:“分出一半,给老太太送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培养培养感情,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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