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躲。
他,居然没有躲。
他,真的没有躲。
他,为什么不躲!!
浓重的悲哀,笼罩在芮雅的心头,她的心冷的发颤。
凭刑见的身手,凭刑见的反应,凭刑见的经验,他一定躲得开的,甚至还有余地给她一击的。
有一颖眼泪,慢慢地从她脸上流下来,很大的眼泪,把它流过去的那块地方上的毛孔都放大,好像那颗眼泪就是一个扩大镜,能从毛孔里渗透进心里。
她得偿所愿,亲眼目睹子弹是如何进入到他心口,血,又是如何在他浅灰色的西服上释放肆意的华丽。
挑战他,她赢了么?
为父兄、刑谦报仇了,该高兴么?得到了自由和幸福的权利,该欣喜么?
她亲手杀了她的丈夫,爱她的男人,本想着,用他的命换整个世界的重生,这一刻,却觉得坍塌的世界再次堕落,她像从云端跌倒深渊之下,此身,如浮萍似的无依。
安迪和雪獒不费吹灰之力的爬上三楼,从栏杆翻越至阳台,里面的场景,吓得两人三魂丢了七魄。
“刑少!!”
刑见已经昏厥,胸口殷红,看似子弹是直接命中心口,生或死,即便人左右不了,也必要与天而斗!!
“雪獒,刑少中枪,马上通知阿co开车到楼下,再通知max医生做好全力救治刑少的准备!!”
“我马上去。”雪獒不敢耽搁,想直接翻越栏杆从三楼顺着扶手跳下,争取时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回身问道:“安哥,刑少……今晚的任务怎么办?”
“任务是刑少一手策划的,他不去我们没办法执行,叫阿星和阿坤以计划有变为由紧急召回所有弟兄!”
“是!”
“刑少,别睡,醒醒!!”安迪单膝跪在刑见身边,脱下外套堵在刑见伤口处,再回头看看身后呆滞的芮雅以及掉落在地上的手枪。
凶手已经确定,他心里五味交杂。
抱起刑见,安迪心急如焚大步跑出主卧,不断叫喊:“刑少,听到我说话没有!不能睡!千万不能睡!保持清醒,我马上送您去医院!!”
刑见在流血,一滴滴的滴落在地板上,仿佛他的血液凝结起来堵在了芮雅的喉口,她无法叫喊,变成了哑巴,茫然若失地跟着安迪跑了出去,哪里还见安迪的影子……
她跑,穿着拖鞋奔向坤元医院的方向,只觉得这些马路变得无法辨认了,暗黑刺得她睁不开眼睛,所有的东西好像也都变得有些不堪入目。
坤元医院里。
所有人彻夜未眠,提心吊胆。
一袋,两袋,三袋,护士反复出入手术室取血袋走进走出,神色紧张的让安迪愈发的不安起来。
刑见的死活,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是关系到刑门存亡的大事。
安迪下令,封锁刑见受伤的消息,对外界宣传刑见携妻子到国外养胎而已。
芮雅站在医院院落的梧桐树下,仰面看着破晓的天空,白茫茫一片,很清,很静,就像知道她此时的心情,不去吵她,不去烦她。
天知道,当她看到刑见倒在血泊中时,当她从深夜等到天明时,内心是怎样的无助和挣扎,。
他,刑家刑少,刑门老大,坤元董事长,海亚的王。
毫无反抗的等待着她的判决,要他生或死,只是她的一念之差。
“大嫂。”安迪悄然到来,出现在她的面前。
芮雅垂眸,不敢去看安迪的脸,有刑见在,她是他的大嫂,倘若刑见不在,她还算是哪门子的大嫂?
对安迪来说,刑见便是他的神明,她本应不该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他神明的人,眼前的人,却让他怎么也痛恨不起来。
从一开始,安迪见芮雅的第一眼,便知她的性子,经历了芮家的兴亡,以她的角度难免会对刑见心存怨恨。
只是,安迪没想到,芮雅真的会对刑见下手。
“大嫂。”刑见出事,安迪急火攻心,声音沙哑:“我接到雪獒电话,刑爷和夫人正在回国的飞机上,我已经告知消息,是刑少在行动中被敌人枪杀,所以,一会儿见到刑爷和夫人,请您务必要和我说的相同。”
芮雅摇摇头,对安迪说道:“你知道的,明明是我……我怎么可以欺骗……”
“大嫂。”安迪打断芮雅的话,解释道:“刑爷和夫人,已经痛失掉谦少,如今刑少出事更是一击,难道您还想让老两口再失去一个好儿媳么?”
“我……”
“您要是觉得愧对刑爷和夫人,就该在这个时候陪伴在他们身边,等着刑少脱险……”
脱险……
刑见没有死在敌人抢下,却倒在了她的眼前,他的险,是她造成的,等他脱险,芮雅突然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多可笑,多可悲。
“大嫂,如果刑少逃得过这劫,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安迪缓缓从后腰拿出一把手枪,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它的口,吞噬了无数人的性命。
“这是……”一把捷克cz75全钢全自动手枪。
“刑少的手枪。”安迪看着手枪,语重心长的说道:“芮少爷结婚那晚,刑少给您的手枪……大嫂,你一定不会忘记当晚的动魄惊心吧。其实,您有没有想过,当初刑少送您的不是手枪,而是——命!”
“就像今晚一样,与您对立的时候他别着枪,他明明可以躲开甚至还击,但是,刑少没有,他心甘情愿的倒在您枪口之下……”
他,别着枪。
她这才想起来,他是在行动前回的家,根本顾不得去书房就进了卧室放好枪。
“我和刑家兄弟一样,把刑少看作是神,是我们的救世主,信他,无条件的信,不致死亡,反得永生。我以为,我们的神,无坚不摧,直到您出现,我才知道,神也有软肋……耶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灵魂交到了上帝手上,刑少在面对生死时,把灵魂交到了您手上,您让他绝望,不知,能否换来他重生……”
在安迪眼里,刑见就是耶稣,扛着沉重的厚木十字架,走过耶路撒冷的街巷,不时摔倒在地上,芮雅疯狂地向他涌来,发泄她肆无忌惮的无知与怨恨。
山坡上一片静默,执行绞刑的十字架在苍穹下木然,刑见静静地承受生命中最后的苦难,直到他将他自己的灵魂交给芮雅。
十字架上,刑见经受了最后的考验——被芮雅所遗弃。
那句,我爱刑谦
比子弹先一步要了刑见的命……
“你……你说什么?”
李品轩紧盯着面前的安迪,不善长的蹙起眉头,口气颇有狐疑:“你说,你们刑少是他老婆打伤的?”
心理学术会,李品轩一去就是一星期,在宾馆里闲着没事给刑见拨通电话,谁知是安迪接起的,还含糊不清的说了个大概,他只清楚的听到【刑见中枪,正在抢救】八个字。
他只觉得霎那间,天地失色,压根顾不上会议还未开完,就扛着心理学会主席的头衔以每秒N迈的速度狂飙到医院。
安迪神色黯然,点点头:“这事,除了有我在内的五个刑家兄弟知晓,便是当事人和您了,所以一会儿刑爷和夫人到场的话,您千万千万别说漏了。”
“不是。”李品轩咬着唇,百般不解:“刑见被催眠了么?还是被下了迷药?他老婆发疯,他也一起疯?他为什么不躲?”
安迪没有回答,内心的感觉,像蓓蕾中的含有蛀虫一样难受。
“疯子!这个疯子!!”李品轩愤恨的捶着梧桐树,极力隐忍隐藏在眸子后的水雾:“玩什么不好,他玩命!!这次就算真被阎王老子请去喝酒,都是他活该倒霉!!”
李品轩曾经说过,没有人真正认识刑见。
没有人经历过刑见的人生,自然不会明白成长造就了怎样的刑家少爷。
他和刑见相识近二十年,一步一步的交心,累积,分析,才对刑见有了一定层面上的了解。
想要刑见命的人,盈千累万;能要他的命的人,凤毛麟角;让他愿把命拱手相让的,天上人间,唯有芮雅。
望着手术室不灭的红灯,再看看始终守在门前的女人,李品轩不禁心里感叹:刑见,一辈子都栽在她身上了,且栽的伤痕累累,鲜血淋淋。
第二百二十二章——殊途(4)【完】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