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沂州
刘大牛伸手蘸血，在一块门板上写道：“小竹之墓。”
又在另一块门板上写道：“芷灵......”
写到这里，停手不写，心道：“芷灵是官家小姐，一路跟着黄绝念来到西北，为了自己心中所爱，执着无悔，这样的品格，没人可以匹及，我要是光写‘芷灵之墓’，好像不够威风，说不出她的好处万一。”
心下犹豫，又想：“芷灵一心爱着黄绝念，这狗日的终于害死芷灵。等我突厥事情办完，回去长安，就算同归于尽，也要弄死他。”
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如何落款，叹了口气，写下“芷灵之墓”四字。
插在二人坟头，刘大牛呼一口气，伸手入怀，发觉玉簪尚在，暗暗欢喜，去房中取来几套衣衫，大步出门而去。
雅不思等人跟在身后，刘大牛在城中四下寻找，竟无一个人影。
来到城中广场之处，陡见堆积如山的尸体，有男有女，数之不清。
尸体堆的极高，方圆十余丈，横七竖八。
有的衣衫褴褛，有的肠穿肚烂，死状极惨。
雪莲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吴楠等人脸色苍白，哇哇不住呕吐。
雪莲奔入尸体之中，四处疯狂寻找。
李庚吓的脸色发白，拉住雪莲道：“这是为何？雪莲，你找什么？”
雪莲哭道：“我爹爹呢？姐姐和弟弟定在里面，我要找他们出来。”
李庚一凛，知道自己家人多半也在其中，心酸无比，放开雪莲。
刘大牛看的热泪盈眶，奔入酒楼，找来菜油，往尸身上淋去。
尸体众多，一桶菜油远远不够，雅不思跟着奔入酒楼，大凡引火之物，均被几人拿来。
雪莲大叫不准烧，刘大牛听的心烦，怒道：“不准烧！过不了几天，等狼来了，把你老子吃下肚子去，那个时候你就高兴了？”
雪莲哭道：“我要找爹爹，我要找爹爹。”
刘大牛伸手拉住她，放火烧尸。
雪莲不住尖叫，坐倒在地，泣不成声。
大火烧起，空气中焦臭之味刺鼻，刘大牛望着熊熊火苗，心道：“芷灵，你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保佑我早点给你报仇，然后我就下去陪你，咱俩生死不离。”
闭上双眼，已不忍再看，足下似有千钧之重，转身往城外走去。
雅不思道：“大牛兄，你去哪里？”
刘大牛道：“雅不思，你是汉人吗？”
雅不思一怔，道：“在下是突厥人！”
刘大牛早已料到，冷冷的道：“你们突厥皇宫在哪里，知道不？”
雅不思道：“沂州。”
刘大牛道：“我想去沂州瞧瞧，你能给我带路吗？”
雅不思沉吟一会，道：“大牛兄有命，在下自当遵从。”
刘大牛道：“好！”转身而去。
唐符胜忽然唱道：“大侠西去突厥，前路艰险，盼能带上符胜，以效绵薄之力。”
刘大牛心道：“我去突厥大闹，你不会武功，带你去干啥？给自己找事吗？”道：“此去沂州本是玩耍，哪有啥艰险可说？唐兄就回玉门关去罢。”
唐符胜唱道：“大侠满脸仇恨之意，符胜双眼未盲，岂能看不出来？符胜一家老小，尽为突厥所害，如此大仇，不共戴天，愿跟大侠一同前往，闹他一个天翻地覆。”
这番话甚是豪气，隐含一股愤然之意，刘大牛点头道：“唐兄非要去，我也没办法，走罢。”
雪莲脸色惨白，抢上一步，道：“淫......刘大侠，我也去。”
刘大牛不愿理会，径直出城。
雪莲一怔，心道：“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何必要跟你说？”
当下也不理会，跟在三人身后。
李庚一怔，跟着雪莲，吴楠暗暗咒骂，只得跟在身后。
出城之后，刘大牛直奔梭子关，风雪中零散立着几个木栅，往日笑闹军营早已不在。
他呆呆立在雪中，料想此次狼军来势凶猛，守备军无法抵挡，这才被杀个措手不及。
雪原中六人背影苍凉，在这天地之间，竟是如此渺小。
出了梭子关，几人一路往北，出了大山，平原小道极是悠长。
又走月余，时值三月，大地回暖，走上草原，但见微风吹来，草浪起伏，众人胸怀大畅。
刘大牛知此行极是凶险，一路上跟随雅不思，求他传授武艺。
雅不思毫不推辞，刘大牛一经出口，他便答应下来。
月余以来，刘大牛已非最初丝毫不懂武艺，他着重修炼泣血十六掌，如今掌力厚重，缺少仅是对敌经验而已。
武学中许多道理，均是雅不思传授，二人可说亦师亦友。
最初知道雅不思是突厥人之时，他满怀敌意，若非需要雅不思带路，当时便想杀了他。
但月余之后，又觉雅不思品行敦厚，办事沉稳，并无突厥凶残狠辣的性子，慢慢的，跟他话也多了起来。
这一日晚间，路遇一个小县城，几人入城而来，见城中大多是突厥人，汉人极少。
此城房屋构造奇特，并非如中原一般，两边矮，中间高。
而是平平一片，上铺兽皮、油布等物。
几人方当入城，迎面奔来一队骑兵，当先一条大汉，满脸胡子，身材雄壮。
那人坐下马儿狂奔，忽然勒马停住，指着一名妇人道：“好家伙！哪里来的乱党？光天化日之下，不怕王法么？跟爷爷回去。”
那妇人约莫二十余岁年纪，生的皮肤雪白，容貌姣好，身子娇怯，惹人怜爱，却是汉人。
她身旁一个老者赔笑道：“小老儿一家奉公守法，怎会是乱党？军爷只怕看错啦。”
突厥大汉怒道：“胡说八道！老子瞧你就不是好人！来呀，给我拿下！”
刘大牛怒火上涌，心道：“突厥狗日的就这么欺负汉人呢！”
正欲上前，雅不思伸手拉住他，低声道：“此地乃是突厥狼军守备营寨，人数众多，大牛兄不可鲁莽。”
两名骑兵一见，嘻嘻而笑，上前便欲捉几人回去。
那妇人身旁一个青年，想是她的丈夫，将背上所负猎物取下，陪笑道：“军爷慢来，家父绝无胆敢抗法之意，小小意思，请军爷带回去下酒。”
突厥大汉斜眼看着那妇人，见她着实美貌非常，街上行人驻足观看，不耐烦起来，嗤的一声拔出单刀，便将那老者杀了。
那青年一呆，大叫一声，便欲上前撕拼。
突厥大汉手起刀落，一刀砍下，又将青年砍翻。
那妇人一时吓的呆了，突厥大汉甩出马鞭，卷下那妇人一幅衣衫。
刘大牛看到此处，惊的心头咚咚乱跳，如何忍耐的住？
只听那妇人道：“长官休要凶恶，奴家这便侍奉长官。”
走上两步，忽然刷的一声，拔出大汉腰间单刀，便直刺过去。
突厥大汉武艺精熟，微微侧身，飞起一脚，踢倒那妇人。
那妇人横刀挥出，割断咽喉，立时毙命。
这些事发生仅是一瞬，刘大牛稍一犹豫，竟而害的三人尽数送命。
他悲愤莫可名状，足下施展全力，抢到突厥大汉身前，一拳击出，嘭的一响，马儿连退丈余，撞倒数人，伏地不起。
马上大汉被余威震荡，胸腹间郁闷非常。
刘大牛一拳击出，绝不停顿，跟着又是一拳，击在突厥大汉脸上。
咔嚓声响，登时将他打的头骨尽碎，满脸鲜血。
其他骑兵一见，大吃一惊，纷纷拔刀。
刘大牛身法奇快，泣血十六掌全力而发，每一掌击出，必有一名骑兵跌下马来。
雅不思等人见事情已然闹大，当即上前夹攻。
突厥骑兵仅十余人，刘大牛顷刻间放倒五六人，余下几人见势头不对，回头便逃。
刘大牛追将上去，一掌一掌，又都了账。
雅不思拉住刘大牛，道：“快走！”
见雪莲已然跟上，唐符胜却不会武功，刘大牛负起唐符胜，奔出城门。
身后隐隐传来人声，几人不敢停留，奔出老远，才停下歇息。
刘大牛满腹怒火，脸色阴沉，道：“雅不思，你到沂州来过几次？我们汉人就是畜生吗？个个猪狗不如？”
雅不思道：“沂州汉人极众，也未见过如此凶残之事，大牛兄，其实咱们看到的，想必是冰山一粒，却非突厥人人如此。”
刘大牛怒道：“不是个个这样？刚才那个人，他今天当街杀人，以前肯定干过不是一两次，为啥仍旧好好的？也没见谁去抓他。我看你们突厥人从不把汉人当人，雅不思，这一个多月，我刘大牛实在把你当朋友，也不想骗你。跟你直说，这次我去沂州，不闹他个天翻地覆，我就不叫刘大牛，你们突厥人手上染多少汉人的血，我一个一个全都讨回来！你要是觉得不能背叛你的族人，尽管离开！就算你找人来抓我，我也无话可说。咱们以后不再是朋友，我刘大牛不能看不见那么多同胞的血，你走罢！”
雅不思一怔，道：“大牛兄这是何苦？在下身为突厥人，却从未枉杀过一个汉人，大牛兄豪气无双，在下岂敢有半点伤害之意？”
刘大牛道：“我要去杀你的族人，你也帮着我吗？”
雅不思朗声道：“无论突厥或者汉人，但凡他作恶多端，别说大牛兄，在下也决计不会放过。倘若大牛兄滥杀无辜，与适才那个凶手有何分别？”
刘大牛大声道：“我不管！我管他是作恶多端还是无辜，老子看见就杀！不为别的，就为了芷灵！”
说到“为了芷灵”四字，他声音哽咽，接着道：“姓雪的，看你长相，也是突厥人，从今儿起，老子跟突厥人不共戴天，今天就算了，下次再看到你们，老子手下绝不容情。”
雪莲一惊，连连后退，见刘大牛额头青筋爆起，目中含泪，威势慑人。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