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勍煜拗不过陆铮的坚持,只得答应去引凤山的枫树林散散心。
深秋的上午,通往引凤山的道路上人来人往。坐在马车内,龙勍煜神情恹恹。他想起上一次带着小豆坐马车去潜龙寒潭的情景,心里更加难过。也就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是物是人非。回想起那天小豆从马车中苏醒过来和他说的话,龙勍煜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也就是那天,他知道小豆的真实想法。她并不稀罕做他的妃子,并不稀罕能嫁给他为妻。也许,她一直就想逃离他的身边吧?
这么多天过去了,小豆音讯全无。龙勍煜忽然害怕起来。她会不会不再回来了?他没有及时告诉她未中寒毒的真相,本是想抱着一份幼稚的幻想和期待,期待她能在意他,真心为他寻来解药。但是,会不会,他弄巧成拙?小豆本就不愿待在他身边,此时,会不会趁寻找解药之机逃离他?
越想,这种可能性越大。前往炽阳国的路线上,他沿途已经向当地官员下达了命令,只要发现小豆,便将她送回。可是,她除了在秀水镇上出现过外,其他地方都没有传来她的消息。这说明什么?会不会她故意隐蔽了踪迹,令人找不到她?
马车行驶在郊外的官道上,一路上,不时地遇到京城官宦人家的家眷乘坐的马车擦身而过,欢声笑语从那些马车里传出,洒落一路。
陆铮骑着马走在马车旁,透过车窗看了眼自家车厢内无精打采的主子,不禁叹了口气。
本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可是,自家小主子却已经开始了相思,品尝到了相思的苦涩滋味,这不知是好还是坏?
“殿下,你可知为何引凤山的枫树林这么多人喜欢前往观赏?”陆铮问。
龙勍煜无精打采地躺在软座上,爱理不理。
陆铮见他不答,只得自己答道:“因为啊,枫树林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传说关他什么事?龙勍煜心不在蔫地想,他只想找到他的小豆子。
“传说,如果有人能在枫树林中找到那片最大最红的红叶,那么,他就能心想事成。”
“哦?”龙勍煜听进“心想事成”四字,不由挑了挑眉,问,“真有此事?”
“唉,这不是传说嘛?”陆铮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但确实有很多人是冲着这个传说去的。”
“那么,我们也快些去。”
马车加快了速度朝引凤山驶去,扬起一地灰尘。
没有人注意到,马车上方,蔚蓝的天空下,一个火红的影子闪电般地从空中掠过,在蓝天白云间划了一条红色的影线,直往月都皇宫方向射去。
皇宫里,一队侍卫在殿前巡逻。忽然,头顶一声高亢响亮的鸣叫,惊得得宫里御花园里的小鸟四散飞离。宫门前,停有官员进宫时乘坐的马车,那马听见鸣叫,躁动不安,浑身颤抖,任马夫如何安抚都无法平静下来。
“咦,天上那是什么?”一名侍卫循声抬头,看见天上一个小红点在盘旋,不由好奇。
其余几个侍卫也纷纷抬头。
“好象是只鸟。”
“啊,它往这边飞来了,啊,不是鸟,好象是鹰!”
“有鹰全身长着火红的羽毛吗?”
“那到底是只什么鸟?”
侍卫们议论纷纷。
不少宫女太监也被空中的这只奇怪的鸟吸引,抬头观看,议论不已。
“怎么回事?”刚下了早朝的龙熙言看见众人异状,不禁有些生气。
这些宫人实在太不懂规矩了,一点事就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他下了龙辇,亲自步行走到上朝的龙吟殿前的一块空地上,责问御前侍卫的统领。
那统领恭声禀道:“回陛下,因发现空中出现一只奇怪的红鸟,所以大家都很稀奇。”
“红鸟?”龙熙言疑惑地抬头。
天上的这只奇怪的红鸟正是赤羽。离开小豆后,它一路朝西飞,数个时辰后就到了月都。它很聪明,小豆和它说过皇宫的模样,告诉它有最大最漂亮的房子的地方就是皇宫,于是,它很轻易地就寻到了。
但它现在发现了一个难题:怎样才能见到它要找的那个人呢?
守株待兔不是它的风格。
它喜欢主动出击。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在皇宫顶上的天空盘旋了两圈,它发现底下空地上有一个人身穿华丽的衣服,戴着顶华丽的冠帽,那帽子上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就是他了!
赤羽箭一般地俯冲下来,在众侍卫的惊呼声中,又尖又长的喙一张,叼住那人头戴的冠帽,一飞冲天。
“啊!”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那个啊字拖着长长的尾音,几乎掩盖住了那个倒毒蛋的气急败坏的咆哮。
“该死的鸟!抓住它!”龙熙言气得跳脚,双手揪着头发。
头上那顶缀满宝石的皇冠被那只该死的奇怪的鸟叼上了天空!
他几乎不敢相信,就在自己的宫殿,在自己的护卫队的护卫下,头上这顶代表着璃月国皇权的至高无上的标志居然“插翅而飞”了。
一转头,见众侍从还是一脸瞠目结舌的傻样,不禁更加气愤填膺。
“傻愣着干啥?快将那鸟射下,将皇冠夺回来!”还是一旁的福海反应快,大声向那些侍卫叫道。
侍卫们这才惊醒过来,一个个叫嚣着,拿着武器朝那奇怪的红鸟追去。
说来也怪,那鸟叼着皇冠,也不飞离,在距地面数丈的高度不紧不慢地飞着,看侍卫们和它的距离拉远了些,还放慢速度等他们跟上。
它飞的路线也奇怪,绕着皇宫一圈圈盘旋,下面的侍卫便追着它一圈一圈地跑。于是,皇宫里出现这样一个奇异的景象:一只红火的鸟带领着一群大呼小叫的侍卫们在皇宫里跑步。
这奇观引来无数观看者。有各宫的嫔妃和宫女太监们,有皇子公主,也有不少散朝时还未回家的文武大臣,一个个昂首望天,指着那赤羽啧啧称奇。
龙熙言何时遭遇过这种离奇的事?侍卫们一边追,还一边朝赤羽放箭。但是,说来也怪,没有一支箭射中它。御前侍卫均是百里挑一的武士,箭法精湛,却没有人能够射下那红鸟半根羽毛,这不由不令人深思。
起初龙熙言很生气。是人都要面子,何况是一国之君。然而,生气之余,他又感到疑惑不解。这鸟为何要叼走他的皇冠,是偶然还是故意?这鸟本身也奇,似乎颇具灵性,只叼了他的皇冠,却没有伤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它在空中不断地盘旋,将各宫的人都吸引出来观看,似乎它的用意也在于此。可是,为什么?它有什么目的?
赤羽在空中盘旋着,一边躲避着从地面上不断飞上来的箭矢,一边仔细地察看地面上的人。
没有,没有一个长得象小豆画上的那个人。
赤羽其实还是只稚鸟,小孩心性较重,找了半天找不到要找的人,心中不由火了。它一火,就冲动地想要找个倒霉蛋来泄火。
而璃月国皇帝龙熙言就是那倒霉蛋的首要人选。
因为他的衣服在所有人中,是明黄色的,这是一种最亮的颜色,因此一眼就被赤羽看中了。
赤羽双翅一收,象颗火红的流星朝龙熙言头顶坠去。到达龙熙言头顶两丈时,它张开翅膀,悬在空中,嘴巴一张,那皇冠呼啸着朝龙熙言的头顶落去。
“护驾!护驾!”侍卫们和一干宫女太监大惊失色。一个侍卫慌忙间点燃了传递信号的烟花。那烟花直冲上云宵,在空中“啪”地一声绽放开来。
好在龙熙言身边的福公公机灵,眼见那沉重的皇冠就要击中当朝最为尊贵的人的头,再也不顾尊卑有别,伸手猛地将龙熙言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
龙熙言被拉得踉跄两步,身体刚刚移开,那皇冠便从耳边呼啸着落下。皇冠沉重,加上从高空落下的那股子冲劲,真要落在地上,肯定会被砸得四分五裂。
一国之君的皇冠被毁,传出去便是一件有损国体的大事。龙熙言虽然未被皇冠砸中,但是此刻仍是面色如土,心跳如鼓。
意料之中的破裂声没有传来。
就在皇冠即将要砸到地面时,两只手同时伸出,轻轻巧巧地将皇冠接在手中。
龙熙言长呼一口气,抚了抚狂乱的心跳,这才抬眼看向危急关头救冠的人。
居然是这两父子。
甘平川和甘野。
“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甘平川双手捧着皇冠,冲膝跪地,向龙熙言请罪。
龙熙言知道甘平川今天有事没有上早朝,自己在早朝时派过传旨太监去他府上宣他到御书房觐见。
此刻看他面色潮红,满头大汗,想来是一路急奔而来,心中怒气不由消了几分。
“起来吧。”他冷哼了一声,对他虚扶了一把。
甘平川捧着皇冠站起。福海急忙上前,将皇冠接过,为龙熙言戴上。
龙熙言看向甘野,问:“你是和你父亲一起来的?”
“是。”甘野点头,“本想向陛下讨旨去煜王府面见六皇子的,没想到……情急之下,也没顾上宫廷礼仪,有冒犯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说着,就要向龙熙言行礼请罪。
龙熙言摆摆手,拒绝了他,抬头一指天上那只正在不断躲避箭矢射击的奇怪红鸟,对他说:“你若能将它射下来,朕就不怪罪于你。怎样?”
甘野抬头望天。
空中,赤羽赤红矫健的身影正在密集的箭雨中敏捷而灵动的飞舞,从容而潇洒,好象在跳一只火之舞,衬着蓝天白云的布景,美得象一幅画。
那鸟,令甘野想到了小豆。也是这般灵动,好似精灵。
“怎么?有问题?”见他望着那红鸟微微出神,龙熙言有些不悦了。
“不,没问题。”甘野暗自一叹,恭声道,“臣遵旨。”
说完,他朝一边的带弓侍卫手一伸:“弓来!”
那侍卫连忙将弓箭递上。
甘野拉弓搭箭,箭头直指天上的赤羽。
众侍卫见他准备射那鸟,不禁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屏息凝神地看着。他们都熟悉甘野,知道这名少年是当朝大将军的爱子,武艺高强,尤其精通箭术。他箭法如神,在璃月国中鲜有对手。
倾刻间,四周一片静谧。甘野的视线锁定在空中的赤羽身上,一臂缓缓将扣在弓弦上的箭拉开。
龙勍煜的马车平稳而飞快地在官路上行驶。陆铮很高兴将龙勍煜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这次出游上来。也许,经过引凤山枫树林一游,自家主子能摆脱那低落的情绪,重新变得开心起来。
正行驶间,忽然空中传来“啪”的一声脆响。陆铮和龙勍煜不约而同抬头望天。空中,几点火花四射开来,象一朵鲜花在空中绽放。
这是宫中遇到紧急情况时的示警求助信号。
不到危急关头,不会轻易使用。
龙勍煜和陆铮见之双双变色。
“立刻回去!”龙勍煜声音紧绷,“那火花是红色的,只有在父皇遇到危险时,才会使用红色示警信号。”
“是!”马夫正是石松,立即依言调转马头,马车向京城方向狂奔而去。
赤羽也看到了地上的甘野。
从空中俯视下去,它看见那个英俊的少年有一双象它一样的犀利的眼睛,此刻正一眼不眨地锁定在它的身上。那少年手上的箭尖在阳光下闪着乌黑的冰冷的光芒。
赤羽忽然感到一阵兴奋。
只有这个少年,才能勉强当一回它的对手。刚才那些向它射箭的人,全是草包。
它很期待,这少年向它射出的箭会强大到什么程度。
风吹拂着衣衫,猎猎作响。甘野全身肌肉紧绷,尤其两条手臂上的肌肉,更是一股一股地鼓起,彰显出一种力量的美感。
忽然,一阵辘辘的车轮急疾的滚动声从宫门外传来,打破了四下的静谧。众人不由转头看去,看见一辆四匹雪白神驹拉着的华丽马车正向他们驶来。空中正与甘野对峙的赤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也朝那马车扫去。
就是现在!
甘野紧扣弓弦的手指一松,箭如一道闪电向赤羽激射而去。
弓弦轻响声传来的同时,赤羽便心知不妙。
高手对招,最忌分神。自己已经输了先机了。
恰在这时,从那奔驰的马车车厢内探出一个人的头来。黑发如墨,唇色如樱,一双勾魂夺魄的丹凤眼嵌在白玉般的脸上,尽显魅惑。
赤羽一见,心中涌起一股狂喜。
这人,就是小豆画像上的人。
这人,就是自己要找要救的人。
它翅膀急扇,转身朝那马车扑去。正在这时,身上一阵刺疼传来,就是刚才一闪神间,自己竟已中箭!
该死的!
赤羽挣扎着又朝马车飞近了几丈,然而那疼痛令它再也凝聚不了力气,从空中直坠下来,一直摔落在马车前的地面上。
“吁——”石松猛地用力拉紧缰绳,四匹雪龙马齐齐收蹄,马车骤然停下,最前一匹马的马蹄距坠落在地的赤羽只有一步之遥!
“好奇怪的鸟!”陆铮跳下马,走到赤羽身前,弯腰查看,“火红的羽毛,个子又这般大,应该是鹰吧。”
红色的鹰?
龙勍煜脑海时火花一闪,急忙跳下车来,冲到赤羽跟前。
赤羽看见他,眼睛一亮,张嘴“啾啾”地叫了两声,努力想站起。奈何那箭射中了它的腿部,此刻伤口鲜血直流,它挣扎了两下,都没站起。
“咦?它脚上好象有东西。”陆铮看见它脚上绑着的画卷,惊奇地说,“好象是一卷纸。”
说着,将纸解下,递给龙勍煜。
龙勍煜展开细读,心情震动,脸色忽喜忽怒,忽红忽青。
“怎么了,殿下?”陆铮一直留意龙勍煜的神色,不禁暗暗奇怪,是什么令他神情大变?那卷纸上到底写着什么?
“好你个小豆子,想和离?门都没有!”只见他的主子将那卷纸一把捏在手中,目光凶狠,咬牙切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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