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骥。”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白骥的沉思,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男人。
汤妮隔着小吧台把装着菜的盘子放过来,一边转身继续去做菜一边问:“发什么呆呢?”
“啊,没什么。”白骥含糊了句,他想起当初没有去杜文的病房那事,如今看来倒是非常正确的选择,杜文身死,他戴罪立功被判三年缓刑,一切都安定了下来,“今天怎么是蒜苗?”
汤妮的话伴随着菜下油锅的声音:“你不是喜欢吃?”
“嗯,是挺喜欢吃的。”
蒜苗是杜文的最爱,今天则是杜文的祭日。白骥愣愣的盯着蒜苗看了会儿,拿起筷子挟了只送进嘴里,蔬菜的清香和微微的咸味混合得很微妙,汤妮的做菜手艺这几年进步神速。
最后一个虾仁上桌,汤妮擦了擦手上的油坐下,倒了一小杯红酒,道:“你今天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没有。”
“想起杜文了?”
白骥的筷子停了下,“嗯”了一声。
“过去就过去了。”汤妮轻描淡写的道,“你不如想想当初要是去了会怎样。”
“去了……大概会有个男人用枪顶着你的头,要我在你和杜文间选一个。”
汤妮挑了挑眉毛,道:“你选了谁?”
“……你。”白骥面不改色的撒了谎,“我怎么可能选杜文。”
汤妮笑起来,抿了口红酒,问:“后来呢?”
“你和杜文都没事,绑架犯对我来了一枪。”
汤妮又笑了,边笑边摇头:“这绑架犯到底是来干嘛的?”
“谁知道。”白骥也笑,如今他脸上的肌肉恢复得不错,正常的表情做的七七八八,咋一看根本分辨不出来他受过严重的伤,“也许是来玩我的。”
“可能吧。”
俩人谈笑了一阵,外面寒风阵阵,他们抿着小酒吃着小菜,随意聊着一些闲话。在那天之后已经二年了,白骥的缓刑即将结束。其实结束不结束也无所谓,他开了间小店,卖炸鸡之类的连锁加盟店,汤妮帮他搞定的一切,进项足够温饱有余,生活安稳,平淡而幸福。
以前所有的基业都随着杜文的死烟消云散,至少和他白骥没什么关系了,如果还想过正常的生活那些钱最好碰都不要碰。况且,杜文和他从法律上毫无关系,他根本没资格去接收那份财产。他现在最大的财产就是南边沿海的那幢别墅,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卖,宁愿让那些没素质的租客毁着里面的豪华装修。
怦——!
看着白骥低头去拾红酒杯,汤妮关切的道:“你有没有去定期检查?”
“我没事。”白骥努力稳住发抖的手,“当然有去检查的。”
“我陪你再去查查吧。”
“不用。”
“可是你最近总是抖啊抖的……”
“我说了我没事!”
白骥突如其来的怒吼令汤妮露出受伤的表情,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放软了声音道:“对不起。”
“没事,你心情不好,我能理解。”
“我没有心情不好。”
“因为杜文……”
“我没有心情不好!”白骥不知不觉就提高了声音,“我好的很!”
汤妮就这么看着他,慢吞吞的道:“那你的手为什么抖?”
“没有抖啊。”白骥举起手,凝视着那越抖越厉害的手掌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汤妮站起来,面无表情的道:“因为杜文死了。”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有一个病会抖,但那病不传染啊!”
汤妮又笑了:“你是杜文啊。”
白骥更加莫名其妙了:“哈?”
“你是杜文。”汤妮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面镜子,举到他脸前道,“看,你的脸和杜文一模一样。”
白骥定晴一看,果然,那镜子里的脸正是杜文,毫无二致。
“怎么会!?”白骥大叫起来,“怎么会?我是白骥啊!我是白骥!”
嘀……
好像水滴的声音。
嘀……嘀……嘀……
白骥能感觉到黑暗,还有说不出的压力,他努力抬起眼皮,几秒后成功了。眼前是一片朦胧的光,还有一张熟悉的脸,正如刚才梦中般,汤妮开口道:“感觉怎么样?”
他想说“我没事”,可是插着的气管限制了说话能力,他无力的动了动手,就感觉一片温暖包住了他冰凉的手。
“杜文没事。”汤妮轻轻把他的脑袋拨到另一边,他看见杜文就躺在隔壁床上,正扭着脑袋看过来,那眼神晦暗不清,连他都看不明白了,“我也没事,那家伙打了你一枪就跑了。”
白骥吃力的把脑袋转回来,用手指了指自己,汤妮会意的道:“子弹打穿了肺,不过没伤到其他主要脏器,你没事,会好起来的。”
这一刻,白骥突然想起刚才梦中说过的话。
这绑架犯到底来干嘛的?
谁知道,也许是来玩我的。
操,真是玩啊?
白骥一直到一星期后还挂着氧气罩,没事就躺床上思考人生。那个家伙的通缉早散出去了,敢绑架警察,这绝对是作死,只有被追杀到天涯海角的份。汤妮来的挺勤,等他能自理了才渐渐来得少了,每次来也是匆匆忙忙,一脸风尘。
逮着一次送晚饭的机会,白骥问他:“你现在回归警察队伍了?”
“嗯。”汤妮点点头,指着肩膀上的章道,“托福,升职了。”
“恭喜你啊。”白骥笑,笑完了又问,“你是我们那市的警察吧?”
“嗯。”
“以后还能见面吗?”
“可以。”汤妮的眼神瞟了下杜文,“你一个人来吧。”
“算了,不见面也行,省得给你添麻烦。”白骥一讲话就喘不过气来,讲一阵儿就得歇一阵儿,“你走你的阳官道,我那条独木桥……也算了。”
汤妮的眼睛亮了下,靠过来倾过身,压低了声音道:“你准备自首?”
“不是,就是准备去别的城市开个小店,过过平淡日子。”白骥笑得很坦然,“可能去个内陆的小城市,人少钱少的。”
闪亮的眼神被冻住了,汤妮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语调:“在我的立场不能祝你好运,只能说好自为之了。”
白骥想起了老警察,笑得很开心:“栽在你手上我不冤。”
俩人又闲扯了几句,等汤妮站起来要走时,白骥突然道:“如果我那天选了你呢?”
汤妮的脊背绷紧了,僵硬的转过身来一语不发。
“如果我选了你,现在会怎么样?”白骥仍旧追问道。
汤妮叹了口气,做梦般的口气低声道:“怎么样也得把你留下来啊,打断腿也要叫让你自首。”
白骥笑得超开心:“这么凶残?然后呢?养我一辈子啊?”
“可以。”汤妮一口答应,沉思片刻又补充道,“不过我不会离婚的,我们是睡一张床的兄弟。”
白骥熄了笑容,轻声补充道:“也只能是睡一张床的兄弟。”
汤妮低下了头去,似乎在和地上的影子谈情说爱。
“汤妮不是真名吧?”
“不是,取这名字是想让你们有印象,早点记住我。”
“真名能告诉我吗?”
汤妮再看过来的眼神无比清澈,像是山林间的小溪:“不行。”
白骥没坚持,道:“那最后再亲一次吧。”
汤妮犹豫了下,却还是附身过来,在贴上白骥嘴唇时停住,瞄了眼隔壁床上躺着的杜文,再温柔的吻上去。
这个吻真是又温柔又绅士,反过来说就是“没有*”,毫无激情。以前的那些果然是技术,也不知练了多久。
亲吻很快就结束了,汤妮有些艰涩的开口道:“再见。”
“嗯。”白骥点点头,等汤妮快跨出门时又开口道,“以后多学学做菜,你的手艺不错的。”
汤妮再转头时眼睛亮亮的,却再也看不清楚。
门关上,白骥放松身体靠到床头上,拿过氧气罩覆在脸上。吸了会儿氧后,他拉下那罩子,看向隔壁床道:“陪我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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