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瑜烦躁地翻了一页书,却再也看不进去了。
东宫,国储太子居住之地。其正殿是明德殿,后面是崇德殿太子办事之殿,丽正殿为太子居住之地,光天殿,承恩殿。
入主东宫,意味着她从此便要过上披荆斩棘,满手血腥,舔着刀尖过日子。若是手段不狠,便坐不稳这东宫主母这位,随时都有被废黜的可能。
那红墙碧瓦,吃人不吐骨头的阴霾之地,以后便是她的家。
窸窸洬洬的衣裙摩擦声响起,在这静谧的夜晚格外刺耳。
荣欣提着琉璃宫殿,只披了一件外衣,揉着眼打着呵欠道:“我的姑奶奶,明儿就大婚了,还不睡,仔细明天有你的受的。”
林玉瑜叹了口气,放下书,走到了床前。荣欣熟络地替她脱下外袍,捏好被窝后,吹灭蜡烛,掩好门到外头榻上睡了。
林玉瑜在黑暗中颓然地睁大眼,黑暗无边际,什么都没有。一颗泪珠就这样滑落,无声息地浸入枕巾中。
五月初五,天还是灰蒙蒙的,林府却红亮一片,热闹非凡。整个林府的小厮,丫头和婆子们忙得不可开交,连各位姑娘院里的人都被拉去打下手。
这林府光是大红灯笼便有九百九十九个,寓意长长久久。那到处贴满囍字,便是阿芬那毫无相关的院里也被这闪瞎人眼的描金囍给占据了。
阿芬不满地撅着嘴,任由巧儿将折腾着自己的发髻。而后睡眼惺忪的被巧儿和周兰凤拖到了夫人的院子里,进了林玉瑜的闺房。
林玉琼和林玉环,林玉璇姐妹早就到了,不一会儿林玉瑶也进了来。五人皆是清一色的茜色宫装,在教习嬷嬷的指导下,乖乖站成一排。
喜娘正在给林玉瑜穿上褕翟衣,先是白色素纱质中单,中单用玉色纱制成,领、袖、衣襟等处是红色缘边,领缘织有黻纹十三个。
荣欣上前跪坐在席,细细地撸平中单上的细褶。
接着两位喜娘捧着深青色纻丝而制,右衽大襟直领大袖褕翟而来,大袖敞口,领、袖、衣襟等处施以红色缘边,饰金织或彩织云龙纹样。衣身织有翟鸟纹,就是俗话里的红腹锦鸡,九行,每行用翟九对,应为八十一行。大襟及左袖的翟纹朝向右边,小襟及右袖的翟纹朝向左边,后身翟纹应与前身对称,方向相反。翟纹之间装饰有小轮花,为圆形花朵,外有白色连珠纹一圈。每行每列纹样均为翟纹与小轮花交错排列。因为翟衣身长至足,所以不用裙裳。
揄翟是命妇六服之一,是以翟鸟为饰的“三翟衣”——“袆衣、褕翟、阙狄”之中第二隆重的一种,排在皇后礼服袆衣之后。只能是太子妃册封或祭天或朝会等大事之时才能上身。
林玉瑜在三位喜娘的帮助下穿上了褕翟,双臂平躺像衣架子一般,任由那喜娘替她整好领、袖、衣襟等处。
整好衣襟,一个喜娘接过递来的蔽膝,这蔽膝有点像阿芬前世见过的围裙,但比围裙要上档次很多,也是用深青色纻丝而制,四周施青赤色缘边,饰金织和彩织云龙纹,喜娘跪着将上端缀系带围上林玉瑜的纤腰,系上。
再有一位喜娘将大带的副带绑于蔽膝最上端,大带内外两面均为双色拼成,半青半红,垂带末端一截则为纯红。带身饰织金云龙纹样。
蔽膝上再有一层大绶,大绶为长方形,用黄、赤、白、缥、绿五彩织成。
腰上有两组玉佩,每组有珩一件,金钩而系在大带之上。瑀一件,系在珩之下。琚一对,系在瑀左右,饰描金云纹。玉花一件,系在瑀之下。璜一对,饰描金云纹。冲牙一件,系在玉花之下。玉滴一对,系在玉花之下,冲牙左右。玉佩组下面分别垫有小绶一对。
而后在有饰描金云龙纹,缀金玉革带一条系于腰上。最后在穿上青纻丝描金云龙滴珍珠舄鞋。这一身褕翟礼服才算穿戴完毕
阿芬暗暗吁了一口气,这么都玉啊金啊都往身上搁,便是单单看着都浑身僵硬,别说真的穿上。
不过繁琐归繁琐,这一套礼服上身后,衬得林玉瑜雍容华贵,自有一副母仪天下的天家风范,让人不由得想下跪高呼千岁。
整好衣服,喜娘们又开始忙碌去林玉瑜的妆容。
这两个喜娘足足在林玉瑜脸上折腾了一炷香之久,才到了最后妆容的整理,她们在林玉瑜面上贴起珠翠面花,一朵贴于额头,二朵贴于两靥,二朵分别贴在左右眉梢末端靠近发际处。拢共5朵。这珠翠面花就是正中一颗大珠,周围有四颗小珠,间缀翠叶四片用宝石珠子做成的花,用来装饰脸面。
这妆容是阿芬目前的人生中见过最为精致的,毫不夸张的说,便是九天仙女也比不上林玉瑜现下。这面上的珠翠面花朵朵精致无比,愈发显得林玉瑜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淖约若处子,繁丽雍容而又不落俗套。
林玉瑜漠然地坐到了镜台前,任顾夫人拿着玉梳一下,一下地给她梳着头,便梳便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林玉瑜听着不知为何突觉得好笑,一场从头至尾都是阴谋的婚姻,又怎么会举案齐眉。
梳好头后,顾夫人亲自拿了假发混在真发里绞在一起,为林玉瑜盘髻。
接着戴上金丝穿八珠耳环二只,皂罗描金云龙滴珍珠项链一副。
最后带上珠翠金累丝嵌猫睛丝青红黄宝石珍珠九龙四凤冠一顶。
这九龙四凤冠是内务府半年前就开始着手打造的。
凤冠用漆竹丝编成圆形冠胎,表面冒以翡翠纱。冠顶上盘有九只金龙,四只点翠凤凰。凤冠正中的金龙正面朝前,口衔大东珠一颗,珠上有翠盖,下垂一串小珠,其余龙凤口中皆衔有珍珠宝石制成的珠滴。冠身上部铺有四十片点翠镶珍珠的如意云。下部则用珍珠串成牡丹花,两朵为一树,共有十二树。饰有蕊头二个,点翠花九叶。小珠花十二枝,每枝有珠花一朵,半开珠花一朵,翠叶五叶。冠身下部,凤冠口圈上沿,缀着十二朵大珠花。冠底口沿外侧为翠口圈,上缀珍珠宝石钿花及翠钿各十二个,托里镶金口圈一周。凤冠后部有博鬓,左右各三扇,嵌在金钑龙吞口中,每扇上皆饰有金龙、翠云、珍珠等。博鬓朝下一侧的边沿缀有珠络,并垂珠滴。
阿芬看着这顶巨大的凤冠,脖子一僵,突觉得林玉瑜实在可怜,这凤冠少说也有十多公斤,这么顶在头上……
林玉瑜也觉得脑袋一沉,险些歪了头,但凭着她一股自持的定力,硬生生的撑了下来。一切准备就绪,林玉瑜接过荣欣递上来的****衣玉谷圭,郑重的双手捧着。转身环视了一圈众人,淡淡问道:“可有何初不妥?”
这由顾夫人为首,身份高贵的做媒夫人们都看得有些呆怔,这林府嫡小姐果真是如传言所说,是真凤啊!这样一装扮起来,竟然真如嫡仙下凡自有一股风度。
顾夫人笑着道,“林二姑娘这般气度,这般的才情,只凭东风借力,便能登上青云。”
这话吴夫人何听不出她是在暗指,若借了首辅张大人的东风,这林玉瑜日后必定母仪天下。
她满脸堆笑,“承您的吉言,承您的吉言。”
说着借机递给顾夫人一个封好的大红包,里面装有林志道写给张大人的一封信。
顾夫人笑着接了,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吴夫人,再仔细的塞进袖口里。
阿芬瞧见那大红包心中的贪念又动,上前拉住了林玉瑜的手,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吉利话:“愿二姐与太子殿下日后举案齐眉,琴瑟和谐,缱绻情意长。”
吴夫人见阿芬今日如此讨巧,也乐得开心,笑眯眯的将一封红包递给了阿芬,“就你这丫头嘴甜。”
阿芬偷偷掂量着手中的红包,心里喜滋滋的,这少说也有二十两吧,吴夫人可真够下血本的。
林玉琼自然不会甘心被阿芬落下,也上前挑了些吉利话。接着林玉环和林玉璇也上前恭贺。唯有林玉瑶依靠着墙壁,一言不发的低头。
吴夫人不开心的看了她一眼,却也不好在大喜之日去呵责她。只能假意大度一笑。
“夫人,时辰到了。”吴夫人回过神来,却见一个小厮喜气洋洋地站在门口,雪白的脸,弯弯的眉,红红的双颊,极其讨喜。
吴夫人点了点头,对着荣欣道:“你快去换宫里送来的女官服,你家姑娘先让莺莺扶出去吧。”
这林玉瑜的两个大丫头荣欣和莺莺都是要陪嫁进宫的,现下莺莺已经在里头换好宫装出来了。
荣欣却一脸焦急的似是在寻找什么。
吴夫人不由得有点恼了,“你这丫头在找什么?”
荣欣带着哭腔道:“参片,姐儿一天不能吃食,没参片含着提提神,怎么熬得住。我明明就放这的,怎么就不见了。”
这下屋里的人都慌了,翻箱倒柜起来。
阿芬边翻着,边暗暗观察着林玉瑶,却正对上了林玉瑶的目光。
林玉瑶张着口型,无声的对着她道,你可别瞧我,我什么都没做。
是谁做的?阿芬的心往下一沉,这大婚之日不会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吧?这事关重大,搞不好,整个林府都会被牵连的,是哪个白痴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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