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屠牛之肆里有一位技艺高超的庖者,王琅找到庄周时,对方正在食肆里看庖者解牛。
王琅故意放重脚步走到他身后,没有引起他的注意,退开几步,走到侧面看他,宁静姣好的面容上带着一种心无旁骛的专注,让人想起清澄平静的水面,可以作为天地的明镜,也可以作为万物的明镜。
王琅被他的神情拨动心弦,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庖者一会儿,确实技艺精湛,令人惊叹,但却无法吸引她停留更多时间,只想起欧阳修在《卖油翁》里的一句话:“我亦无他,惟手熟尔。”
退出屠牛肆,王琅和姜尚在神识里交流:
我小时候看糖画艺人熬饴糖画糖画,也能一动不动地站着看上一天,依然觉得新奇有趣,不可思议。现在却完全不肯花费时间在这些寻常工艺上了。
姜尚的声音平稳无波:
因为你只是浪费时间用眼睛在看,不肯动用大脑思考。庄兄却是一边在看,一边在思考。
王琅恼羞成怒:闭嘴啦。停顿一会儿道,你明知道我的话不是这个意思。
她并没有让亲近之人猜测自己想法的习惯,很明白地阐述下去:子休也是,阿昭也是,明明头脑那么聪明,很轻易就能看破世情,掌握人心,却心甘情愿做一些回报不高,不被众人理解的事。
姜尚看她一眼:不然怎么叫超凡脱俗之人?
超凡脱俗……王琅本想说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再想了想,心情不由沉重,这个世界必须拥有更高形式的包容力,不然将造成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后果。
说这话时,王琅想到的是她所在世界的超级大国,表面上口口声声宣称普世价值,人权至上,鼓吹公平、正义、自由,实际上却是打着人权的幌子公然做着最卑鄙无耻的行为。
美国只有区区四亿人口,不到全球的6%,能源消耗量却占全球的25%。
换句话说,美国人不仅每天过着高消耗、高浪费的舒适生活,而且每次遇到能源危机和粮食危机,总是竭力掩盖自己本身就是全球危机罪魁祸首这一事实,并把错误嫁祸于无辜的发展中国家。
2008年,美国将大片粮食生产用地改作生物燃料生产用地,因此导致粮食产量下降,粮食价格上涨。美国政府却指鹿为马地污蔑称印度人和中国人饮食条件的改善才是全球粮食危机的主要原因,丝毫不顾及美国人均粮食消耗量是印度五倍,中国三倍,欧盟两倍的铁铮铮事实!
2011年,美国那位黑人总统接受澳大利亚电视台专访时称,“如果超过十亿的中国居民也像澳大利亚人、美国人现在这样生活,那么我们所有人都将陷入十分悲惨的境地。”却对美国人在全球各地掠夺资源,随意挥霍浪费的行为避而不谈,而把矛头对准努力工作奋斗、从未战争掠夺的中国!
的确,如果中国人和印度人都过着美国人的高消耗生活,即使有两个地球也会不堪重负。但这要求的是全世界人民改善生活习惯,回归可持续发展,而不是美国人自己过着富裕浪费的好日子,却限制所有发展中国家去过贫穷落后的低消费生活!
最厚颜无耻的是,美国人居然能对这一切强盗行径熟视无睹,天天自我标榜为公平、正义、自由,声称自己在维护全人类免于恐惧和饥饿的权利、追求幸福的权利。
假如真的相信美国政府的鬼话,纯粹是把自己的国家与同胞送到美国的砧板上任人宰割而已,拼尽全力发愤图强,发展国力才是爱国求存的唯一途径,也是获得普遍意义上公平的唯一途径——想要别人靠得住,只有自己先站稳;想要与人获得平等对话的权利,只有自己先站在平等地位上。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因为她的心绪变化过大,姜尚略有所感,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西市更西处是种植桑树的桑林,有一群被剪掉翅膀末端羽毛的灰鸽在地上啄食。王琅心情不佳,顺手指着那群灰鸽道:
“你看那群灰鸽,如果把它们关在狭小的鸽笼里,则可能郁郁不乐,日趋消瘦。现在主人家拆散鸽笼,剪断羽毛,每天精心喂养,还让鸽群经常在桑林间散步,于是灰鸽们安闲快乐,日趋丰满,并以为这样悠闲安定的生活是属于自己的权利,哪里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只在主人的一念之间,转眼就上了砧板呢?”
停了停,她转至神识中道:
但即使知道了又能怎样?照样是在主人面前毫无抗拒之力的弱小物种,主人想放就放,想养就养,想宰就宰。而人类却不同,人类的发展很大程度上依赖着知识的传承,而不是自然法则中的生理进化,这就导致人类的生存模式与现有的所有生物产生区别。
我自己的能力仅止于运用经验,治国理兵,更高形式的思考与谋划我就不懂了,那是备受上天青睐的极少数人才能拥有的天赋,单凭汗水永远也抵达不了的领域。
正如你所说,那是一种超越了世俗理解的高级活动,是永远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真知灼见,是不仅得不到社会认可,还时常要遭受重重嘲笑与反对的天才创见。如有神助地打破思维定式,使一扇又一扇紧闭的大门对着人类敞开,迈入前所未知的新奇世界。
一个国家的宽度要靠我这样的人努力实现,一个国家的长度却要看哲学家与社会学家天才性的非凡创造,人类这个种族也是如此。我始终相信,人类的历史确实存在局部上的倒退,但总体上依然是在不断进步的。
这样想着,王琅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灿烂起来,转过头神采奕奕地看姜尚。
且不论她的观点正确与否,这样正能量满满的姿态总是让人喜爱。
被她用闪亮目光看着的姜尚也不禁柔和了神色,走到路边折了一支桃花别上她的鬓发,嗓音低沉悦耳:“上古以桃花将开未开为美,今人以桃花烂漫盛放为美,皆善。”
王琅眨眨眼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又听他在神识中道:
上古有三派修道,你熟悉的两人都归本于师伯一脉,主张为学日益,闻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王琅听到这里才明白他说的两人之一是李昭。
如果她理解没错的话,为学指的是做加法,闻道指的是做减法。就好比同样面对一套破绽百出的司法体系,她会选择制定更多的条款把漏洞补上,完善固有体系;李昭会选择利用人们身心俱疲,想要回归简单的心理逐步取消整套体系,再根据人们的新需要重建一套新体系。
听上去有点像修修补补与破而后立的区别,但本质上似乎是三生万物与万物归一的流变,仅从感情层面说,她个人更爱前者,而李昭则归心后者。
师伯一脉的门人倾向于探究世间万物的本源,道心如深渊之水般清静。我所在的昆仑一脉更注重与时迁移,应物变化,因此针对元气散逸、道德下衰的状况策划了旷日持久、弘大壮阔的封神计划。
正戏来了!
王琅精神一振,等着听他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还在这章,把以前铺设的伏笔谜团都解开~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