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里因为凌琅给出的答案炸开了锅,一时间无数的问题抛过来,但凌琅没有继续回答任何一个。
他始终注视着会场某个方向,直到场面重新安静下来才缓缓地收回视线。
“莫先生作为我的资助人,在我的演艺生涯中,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我今时今日取得的成就,也主要归功于他。如果没有他,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如果没有他,你们也不会知道世界上有凌琅这个人;如果没有他,我甚至可能在牢狱中终老我的一生,而我唯一能回报他的,就只有为莫氏慈善基金捐款这一桩而已。
凌琅正色道,“我捐出去的每一分钱,都由我亲自赚取,绝不存在洗钱等见不得光的目的。同样,基金会的每一笔进出款项,都有公开可查的记录,受到公证部门的看管和监督。”
“每年给莫氏慈善基金捐款的人有很多,政界的,商界的,当然也包括演艺界的,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不希望因为我个人,使整个基金会蒙受不白之冤,也不希望其他关心热爱慈善的捐赠人因为我而受到怀疑和指责,更不希望几条不实新闻,就降低了慈善机构在民众心目中的信用度。你们是记者,可以去考据、去查证,而不是轻信谣言、道听途说,即使是娱乐版,也应对公众、对舆论负责。”
凌琅没有再往那个方向看一眼,但他知道那个人一直没有停止过注视他,而他也必须把这些话说完。
“我与乔小姐相识于《人鱼的咒语》一戏开机之时,在拍摄过程中确实建立了不错的友谊。《人鱼》杀青宴当晚,乔小姐不胜酒力,我受其经纪人所托,送乔小姐回酒店,安顿好后随即离开,但在酒店门口,遭到记者的偷拍。”
“此事被我的资助人和经纪人知晓后,我受到了严肃的批评,”记者们闻言又是惊讶又是好奇,想象不出一贯孤高冷傲的凌琅受到严肃批评是何情形,“也正因为此,我单方面断绝了与乔小姐的私交,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场合,都不曾与乔小姐谋面,对于经纪公司雪藏乔小姐一事,更是一无所知。”
乔小姐忍不住厉声插道,“你撒谎!你怎么可能不知情?”
凌琅从进门后,视线第一次落在对方身上,“我对乔小姐后来的遭遇感到很遗憾,但我确实对此毫不知情。我虽身处娱乐圈中,却对娱乐圈内的新闻关心甚少,偷拍事件发生后,为了避免进一步的误会,更是主动回避了一切可能与乔小姐产生交集的活动。”
乔小姐脸上还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可凌琅却不加理会继续说道,“虽然我并不了解这其中具体缘由,但我无条件维护莫先生的任何决定。我相信他做任何事都是事出有因,绝不会为了区区一张照片就武断结束乔小姐的演艺生涯。”
乔小姐气得五官都要变形,“没错,当然是事出有因,这个因不就是你吗?因为我染指了他的人,所以我就必须消失,在这个圈子里可以玩弄权术、只手遮天的人,想封杀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凌琅转回头,往台下淡淡扫了一眼,这一眼没有聚焦任何人,却让每一个人都觉得凌琅在看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对着自己说。
“你错了,我不是莫先生的什么人。相反,莫先生是我生命中的恩人,我会倾尽所有去维护他的声誉。无论你们怎么写我,都无所谓,可是对于莫先生,我不容许旁人有一丝一毫的诋毁,一切不实报导,我都保留追究到底的权利。”
乔小姐冷笑,“不要把你们之间的龌龊关系说得那么伟大神圣,说到底,你还是怕媒体曝光你们的关系而已。”
“莫先生虽然是我的资助人,”凌琅停顿了一下,“或者如你们所说,是包养也好,我们之间从未发生过进一步的关系。”
他看着台下,“我知道,现在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见过莫先生……很遗憾,我也是。”
凌琅的话引发了会场里的骚动,这次他却没有停下来等骚动过去,而是提高了一个音量,“我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亲眼见到莫先生,当面向他道谢,感谢他对我的演艺事业,乃至人生,所给予的无私的帮助,即使是今天这番话,也是晚了十年,才能在公众面前说出口……”
乔小姐忿忿地打断,“你说这种无凭无据漏洞百出的话,谁会相信?!”
“我信。”
一个声音突然横插|进来,这声音中气十足,穿透性强,即使在人声嘈杂的会场,都没有泯灭在众人之中。
所有人都往声音的源头寻去,一位白发苍苍,可身形依然挺拔的老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他目光炯炯有神,面带微笑,很快有人认出了他,高呼出他的名字。
老人步伐稳健地走向主席台,他也曾经这样走向过大大小小的领奖台,拿过大大小小的奖项,从新人奖,到最佳男配角,到最佳男演员,最后拿的一个奖,是演艺界最高荣誉的终身成就奖。
他是演艺圈最受尊敬的前辈,从演技到艺德,都被人口口相颂,最大牌的导演见到他也会毕恭毕敬地叫上一声老师,无数演员都以他为榜样。自从两年前拿到终身成就奖后,他就淡出了公众视线,今天居然会主动出现在现场,媒体比初见到凌琅时表现得还要惊讶。
而尾随他身后的人,赫然是封昊,二人一前一后走上台,凌琅也站了起来。他不知道与自己少有交集的老前辈为何会出现于此,封昊又为何会与他在一起,封昊却像没察觉到对方的困惑似的,礼拜地搬开椅子请前辈就座,招牌笑容始终挂在他的脸上,令凌琅揣摩不透。
直到前辈落座后,二人才一左一右在他两侧坐下,闪光灯由始至终没有停歇过,记者们手指都要抽筋,恨不能挂上按键小精灵。
一边的乔小姐脸色变得很不好,虽然她也搞不清楚演艺圈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从方才的形势中明显可以看出来对方并不是站在她这一边。
独自对峙凌琅已经让她显得底气不足了,加上那两个人更是让她毫无胜算,隐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抓住衣角,布料早已被她抓得皱皱巴巴。
前辈刚一坐下,就有记者迫不及待地举手发言,“老师您刚刚说相信凌琅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前辈微笑着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谢绝了其他记者的提问,不慌不忙地开了口,“此事说来话长,希望大家可以耐心地给我一点时间。”
“我们说这件事,就必须从莫氏基金会开始说起。莫氏基金会是一个很庞大,覆盖面很广的基金机构,慈善基金会,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分支。除了慈善,基金会更多的是做一些商业性的投资,关于这一点,我想在坐的各位一定比我清楚。”
记者们纷纷点头,莫氏基金投资面之广,世人皆知,单单是在娱乐圈这一块,每年就有大量的资金注入,而且极少亏损。
“几十年前,也就是……老夫还风华正茂的时候,”前辈卖了个萌,引起一片笑声,“莫氏基金会,秘密推出了一个青年艺人投资培养计划,很荣幸地,我成为了这个计划的第一个受益者。”
台下一片惊讶声,连凌琅都抑制不住心中的诧异。
“这个机会,从未在公共场合公开过……”
“为什么?”台下有人问。
老前辈笑了笑,“你想想,如果这个计划公开了,会有多少年轻人削尖脑袋想要往里挤?那并不是莫先生想要的结果。”
能成为莫先生要捧的人,无异于一步登天,众人略一脑补,顿时觉得那场面可怕。
“莫先生想要的,并不是泛泛的投资,万中得一的收获,而是精简、精准、精英化的准确性投资。因此,这么多年来,参与到这个计划中的演员,总共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
“而作为第一任受益人,我很荣幸地参与到了后期的演员甄选过程中,”他往凌琅的方向比了一下,“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凌后辈的入选。在一个演员年轻时就判断他日后会不会成功,其实难度很大,这要综合考虑演员的先天素质、性格、演技,更重要的是人品,而凌后辈无论在哪个方面,都符合遴选的标准,曾被委员会的人一致看好,当然,他的表现也完全没有令我们失望。”
前辈停下来让记者们消化了一下,才继续说,“我知道你们现在心中最大的疑惑是什么,诚然,这个培养计划,会在经济方面、演出资源方面,甚至是有必要的人际方面,给予被资助人最大的帮助,但是,”他语气一转,“每一个被选中的演员,他所取得的成就,都取决于他自身的实力,这一点,我想诸位记者,乃至广大影迷都是有目共睹的,倘若有人要质疑影帝的含金量,就请先从我这里开始。”
老前辈义正言辞的一番话,将记者们的疑问堵回到嘴里,就算有人敢质疑凌琅,可绝对没有人敢质疑前辈的演技。前辈的这句话,明显是把凌琅同他绑到了一起,怀疑凌琅就是怀疑他,更何况背后还有数位连名字都没有公开的人物。
有记者小心问道,“既然是演员培养计划,为什么连凌琅本人都承认是被包养,而不是培养?”
前辈听到这个问题后乐了,“原因有三,首先基于保密情况的考虑,后期入选的演员并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存在;其次在这个圈内提包养,有时候反而能省却掉很多麻烦,”他一语双关道,“如果凌后辈能早一点‘被包养’,也就用不着因为正当防卫而无辜到看守所里走了一趟。”
他特地强调了正当防卫四个字,直接否认了前面的故意伤人,巧妙地又化解了一桩负面新闻。
“至于最后嘛,身为这个培养计划的一员,我们的衣、食、住、行,都是由莫先生出资包办的,这不叫包养又叫什么?希望你们大家在写莫先生包养人名单的时候,千万不要把我漏了,包括我身边的这位封小兄弟,”他转向封昊,后者也礼貌地冲他一点头,“也是我们新晋的一份子,请广大媒体一视同仁,不要厚此薄彼哦。”
凌琅惊讶地望过去,他万万想不到前辈居然与封昊以兄弟相称,更加想不到封昊也认识莫先生,甚至同他一样是被资助的对象。就在他内心复杂无比的时候,前辈转过头来,慈祥和蔼地看着他。
“你很有勇气,能当众说出刚才那番话,不顾一切地维护你的恩人。莫先生也是我的恩人,我却从来没有像你一样这样公开向他表示过感谢。你说你的道谢晚了十年,不知道我这一声晚了几十年的谢谢,还有没有这个荣幸被他听到。”
会场因为老前辈突然间变得感性的话语安静下来,而前辈也没有再开口,他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正前方的地面,似乎陷入到某种美好的回忆当中。
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寂静,“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乔小姐愤慨地站了起来,手一挥将主席台上的杯子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你们,”她激动地指着三人,“你们只是在集体欺骗公众而已,你们口口声声称自己幸运,不过是建立在我这样的人的不幸上的!你们一生清白,名利双收,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像我一样,为了成全你们而被牺牲!”
前辈望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表现出要起身的意愿,身边的封昊见状连忙起立为他搬开椅子,凌琅也下意识地起来搀扶了他一把。
随着他的起立,台下迅速走上来一个人,对老前辈礼貌地鞠了一躬,乔小姐看清楚来人,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无血色。
前辈对来人点点头,“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得到那人的肯定后,他又转头对凌琅道,“你也送送我吧。”
凌琅揣着满腹疑惑,在封昊的开路下,将前辈送到了酒店门口,他的车正等候在那里。
借着封昊去开车门的时机,老前辈突然笑着拍了拍凌琅的胳膊。
“老夫已经息影很久了,没想到今天还能重操旧业,也算宝刀未老,没有辜负恩人使命啊。”
凌琅脸上的表情顿时愣住了,“您是说刚才都是在演戏么?”
前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可以保证最后一段话,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说完,他也不待凌琅反应过来,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按了一下,“加油吧,年轻人。”然后转身上车,不再给对方任何追问的机会。
凌琅目送前辈的车远去,直到封昊将他的注意力唤回来。
“人都走远了,发什么呆呢?”
凌琅这才重新注意到他,明明才分开不到两天,却像很久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面对面了,一时间凌琅心中有无数话想对他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
“你的问题可以等下再问,”封昊没等他开口就打断他,冲会场方向比了比下巴,“里面还有好戏上演,不进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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