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风发的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掩着喜帕的新娘子雌伏在男人怀中,帕子盖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但可以想象,被男人这样宠着护着,必定是粉面含羞,幸福无限。
路两旁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他们驻足而立,争先恐后看热闹,幸亏两道有禁军把守,否则迎亲的道路早就围得水泄不通了。
这盛大的迎亲阵仗,以及新婚夫妻同乘的破天荒举动,年长的保守派看了摇头直叹气,有辱斯文有伤风化。
年轻点的百姓,尤其是妇人,则是满眼欣羡,一是被英武的新郎官折服,二是羡慕新娘子的好运,得夫如此,妇又何求。
早先坊间市井甚嚣尘上的疯世子一说,已经被这些看迷了眼的妇人抛诸脑后。
郑世子长得本就英俊潇洒,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温柔又多情,真是女人心目中白马郎君的最佳人选。
相较这边的盛况空前,那边郑少宇迎娶刘宝婵的路上显得冷清多了。庶子和嫡子的迎亲规模本就不能相提并论,郑少轩又有太子特派的禁军开道,世人多势利,大多数百姓都守着阮家到国公府的路上看热闹了。
刘宝婵独自坐在喜轿里,她不清楚外面的形势,一心只想着心事。那边得手了吗,刘宝婵心心念念着给那个庶女一点颜色瞧瞧,让她大喜日子也无法顺利拜堂。
刘宝婵想得太入神,几近忘乎所以,轿子突然一个颠簸,她走了个神,还没反应过来,人就随着轿子摔倒地上。
她以扭曲的姿势蜷缩在地,脚腕处传来剧痛。
她探过身子去触碰痛处,扭伤的脚腕已经肿起来一个大包,轻轻碰了一下,疼得她直哆嗦。
刘宝婵立刻冲外面大喊:“周妈,周妈!”
周妈很快掀帘进来,见自家小姐瘫坐在地,表情极为痛苦,她赶紧奔过去搀扶。刘宝婵推开周妈,疼得嘶叫一声,忍痛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在路上撒了香油,大喜的日子害死人。轿夫们滑倒了两个,迎亲的家丁也摔伤不少。幸得姑爷反应快,看到前头形势不对,立刻从马上跳下来,这才幸免摔伤。”
“那边呢,可有探子来报。”刘宝婵急忙问。她倒霉,那边也不能顺遂。
周妈轻声道:“摔坏了,轿子不能坐人,郑世子和新娘子同乘一匹马,就那样招摇过市了。”
“荒唐,荒唐,他怎能做出这种违礼背德的事,他居然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刘宝婵脸色铁青,指尖发白,她两手深陷进肉里,手和脚的痛感都抵不上她心痛的一半。
“小姐,你要不要紧。”
周妈探看刘宝婵伤势,安抚她道:“姑爷正派人清理路面,咱们这边还算好的,轿子没有坏,只待把路上的油清理干净就可以启程了。”
“我脚好疼,恐怕没办法拜堂了。”刘宝婵忍痛闷声道。
周妈虽然担忧小姐的伤势,但迎亲路上请郎中不大合适,她只能握住刘宝婵的手劝慰道:“小姐再忍忍,马上就可以出发了,等到了郑家,我立刻叫人请大夫。”
按理说,刘府和郑府距离更近,郑少宇应该在郑少轩前头到家,但中途出了岔子,郑少宇忙着打扫路面,耽搁了大把时间。等迎亲回来时,郑少宇匆忙走前,一手牵着喜带,喜带那头是刘宝婵。
新娘子被五大三粗的婆子背着,艰难又狼狈地赶往中堂。
郑国公虽然对嫡子的亲事接受无力,但好歹是大喜的日子,他也给面子地露了几个笑脸。外人面前,再不悦也要强颜欢笑。何况,有比较才分得出优劣。庶子就是庶子,迎个亲这么拖拖拉拉,喜宴都开席老半天了,老五才带着新娘子姗姗来迟。
迟了也就算,糟糕的是新娘子居然扭伤了脚。成亲当天就受伤,这是哪门子晦气事。郑国公看向小晁氏,压抑着怒火道:“你挑的好媳妇!”
无论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今天娶进门的两个儿媳,他都不满意。
小晁氏无缘无故被郑国公责斥了一顿,她心里也憋着火,吩咐身旁的丫鬟去请大夫,自己也不亲眼到喜房瞧瞧外甥女的伤势,而是直接到大厅宴客和填肚子去了。
女人最重要的时刻,刘宝婵兵荒马乱地混过去了,而琳琅则是由夫婿亲手抱着,亲手牵着,圆圆满满拜了堂。
琳琅洗浴过后,换上一套大红寝衣,安静等在喜房里。
方才郑少轩揭开喜帕,和她喝过合卺酒,朝她眨了下眼睛,把她羞得臊红了脸。他则拍拍屁股,扬长而去,到外院招待宾客了。
琳琅出门前只吃了几块点心果腹,经过路上那样折腾,她早已饥肠辘辘,摸了摸开始咕咕叫的肚子。她是既紧张又饥饿,整个人都不对了,情绪有点小焦虑。
伊人捧了盘点心进来,献宝似的笑眯眯道:“世子担心小姐饿着,特意叫厨子做了水晶糕,命奴婢带过来。小姐快吃,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呢。”
伊人那笑得见眉不见眼的样子,琳琅总觉得像只贼笑的小狐狸,不由赤红了耳朵故作厉声道:“讨打的丫头,还不把吃的拿过来,想饿死你家小姐啊。”
外头有郑家的婆子守着,她不敢说大了声,低着声音把伊人叫到身边。
“形势如何?”
“那边乱套了,郑五爷还没进喜房,大夫倒先进去了。据说五奶奶伤得很严重,估计大半个月都下不了床,这勉强拜了个堂,洞房怕是为难了。”
伊人捂着嘴,带着丝丝笑意,声音又低又怪,琳琅分明听到幸灾乐祸的意味。
琳琅一手拿水晶糕慢条斯理吃着,一手敲打伊人额头,瞪她道:“收着点,给我喜怒不形于色。这里不比阮家,群狼环绕,到处都是虎穴,今天你笑别人,明天就换别人笑你了。”
伊人拍拍嘴巴,象征性地罚自己两下,她凑到琳琅面前讨好地笑。
“小姐教训得是,那奴婢先出去了,她们不让奴婢呆太久,小姐慢慢吃,姑爷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过来。”
琳琅想听的可不是这个,她宁愿郑少轩喝醉了,直接一醉不醒,被人抬着进来,一觉到天亮。
反正两对新人中已经有一对确定盖着被子纯聊天了,她真的不介意再多一对,就此凑个好事成双。最好是连聊天也免了,他们各盖一床被子,谁也别看谁,就这样闭着眼睛睡到大天亮。
老天爷明显没听到她的祈祷,就在她将最后一块水晶糕咽下肚的时候,门开了,郑少轩回来了。
男人醉眼微醺,两颊泛着酒醉以后的红晕,碰地关上了门,他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想不过,又转身将门栓带上。琳琅立刻紧张起来,醉了都还记得栓上门,看来他醉得还不够,至少没有达到她期盼的那种醉倒不醒事的境界。
琳琅站起身,出于本能往后退,她手足无措,脚步凌乱又急促,差点将自己绊倒。
“世子不如先喝点醒酒汤,再坐下来好好谈。”琳琅指着桌上备好的汤水。
“谈,谈什么?”郑少轩双眼迷蒙,似是醉意上身,他轻轻甩了甩脑袋,张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
琳琅努力平复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谈将来,谈相处。”
想让男人在洞房花烛夜保持理性,真是个艰巨的任务。
郑少轩身形晃了一下,好像听懂了琳琅的意思,转身走到桌边,举起汤碗一饮而尽。他拿袖子擦了下嘴巴,站在原地缓了缓神,琳琅背对他,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能提着心神随机应变。
郑少轩回身,搬了个凳子坐在桌前,琳琅已然退到床边,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忽然之间,两人静静对视着,相看两无语。
就在琳琅思考着如何开启话题的时候,郑少轩突然出声了,他上下打量琳琅,啧啧叹道:“你皮肤白,穿红色衣服好看。”
琳琅的脸倏地一下红了,绯色艳艳,和身上的寝衣有得一比,她呐呐道:“谢谢世子夸赞。”这不是重点好吧。
“你想和我谈什么?”郑少轩抬起手,以鼓励的眼神示意琳琅开口。
琳琅抬眼向门窗的方向扫去,唯恐隔墙有耳,郑少轩笑道:“他们都被我赶走了,今晚很安静,任何人都不会打搅到我们。”
这话太暧昧了,尤其是放在洞房花烛夜,琳琅脸上的红晕迟迟退不下去,她鼓起勇气,正视郑少轩。
“恕琳琅冒昧,世子应该清楚这场婚事的由来,我为了摆脱刘家求亲,而世子则是想找个女人堵住外头的嘴,解决催婚的烦恼。其实,世子应该不希望突然出现个女人,打扰到自己的生活。”
“没有啊,你的出现不突然,我很欢迎你站在这里,打扰到我的生活。”郑少轩理所当然的接话,让琳琅一时语塞,她闷闷道:“我很感谢世子仗义相助,帮我摆脱了刘家。世子的大恩大德,琳琅没齿难忘。”
“所以呢,”郑少轩思索琳琅话里的意思,玩味道:“麻烦解决了,你想马上报恩,报完恩就拍拍屁股走人。”
郑少轩的语气令琳琅微愠恼,她冷了三分道:“琳琅既然已经嫁入郑家,自当以郑家儿媳的身份克己慎身,我从没将这桩婚事当做儿戏,只是我和世子之前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恐怕还做不到立刻接受世子。世子是正人君子,琳琅相信世子不会做出强人所难的事。”
琳琅一脸正色,义正言辞的样子,最后还给他戴顶高帽,郑少轩瞧着甚是有趣。
他低下头,逸出一阵笑声,举着拳头咳了咳。笑过以后,他抬眼看着琳琅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想和你洞房吧。”
琳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愣愣道:“难道不是吗。”
“想得美!”郑少轩轻启薄唇,轻飘飘三个字,羞煞了琳琅一张俏脸,心头无名火起。他早说清楚,她至于这样紧张么。
“洞房是必须的!”琳琅的心又提了上来。
“但不是今天,等你及笄以后!”
琳琅的心又放了下去,拖一天是一天,只要不是今天就行。
眼前的麻烦解决了,琳琅松了口气,转而埋怨起郑少轩。这位世子爷真是爱玩,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非要作弄她一通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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