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
桂娜娜分明意识到自己已经清醒,却,什么也看不见。
难道眼睛瞎了不成?正在一阵心悸冒汗,前方仿若微光闪现。
寻着那一束光亮,桂娜娜想赶紧靠过去,不,准备的说,是漂游过去。为什么用“漂游”这个词?桂娜娜心里明白,是因为根本没有身体存在的分量感,只有意识与感知。
人,真的很奇怪,有时候,似乎只需要这两样就足矣。
要靠近那道光束似乎很艰难,黑暗就像浩渺的汪洋大海,把桂娜娜淹没在光亮之外。她拼命地努力地向前游走,成效却令人沮丧地微乎其微。
只要在一步步靠近,光明就有希望。
桂娜娜鼓励自己说。
好在这种游走并不需要体力和耐力,需要的,只是信念和耐心。
在漫长的漂游过程中,桂娜娜当然想起了自己昏厥前的一切。想起了自己疯狂的举措,想起了在风雨中脱掉手套向那个小小的85号扑过去的瞬间……
是的,她立刻就想到了85号,想起造成这次昏厥自己的真实动因。她忽然不明白,自己这次昏厥,怎么不能像往常那样回到原生态、回到那个小水珠的世界?念头一闪,心里着实失落和不安起来。
85号,你在哪里?我要怎么做才能再次见到你?
桂娜娜的心,开始哭泣。
说也奇怪,这种哭泣却能让她漂游得很快,前方的光束仿佛越来越近,光亮也显得越来越强烈。
终于,桂娜娜来到光亮处,居然发现有一个粉嫩的肉团,一个婴儿正趴在光亮的中间。
85号,是你吗?
惊喜而轻柔地问询声中,桂娜娜激动的泪水早已盈满眼眶。
她快步冲过去,突然嘭地一下,随即便听见自己“啊!”地大叫一声。
惊愣地立在原地,倒不是因为疼痛,而是着实地意想不到,半晌才回过神来,慢慢回味刚才的遭遇。自己似乎碰到了什么、还被那个碰到的东西生硬地反弹回来。
于是,试探着向前,很快,她触碰到了那个生硬的像墙面一样的东西。
此刻,她只能像一个盲人那样,用触觉去摸、去推、去敲、去砸、去踹,那个生硬的、纵面的、透明的、看不见的、冰冷的、却怎么也无法逾越的生硬家伙,居然纹丝不动毫无损伤。
终于,桂娜娜明白了,她的面前正矗立的,是一面无形的墙,一面将她永远隔离在光亮之外、黑暗之中的隔离墙。
绝望之情油然顿生:天哪,我该怎么办?
桂娜娜失声痛哭起来。
忽然,光亮处有了动静,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有两个人向光亮处走来。
桂娜娜来不及哭泣,猛然大喊:嗨!嗨嗨!帮帮我!快帮帮我!!
或许是因为光亮太强,桂娜娜看不清来人的脸,只能看清粉红的护士裙和白大褂,还有白大褂里、深色的西服衣领里的蓝色小圆点领带。
喂!请你们帮帮我!帮帮我!!
桂娜娜心存希冀地拼命呼喊,但,那两个人却充耳不闻。
不!
哭喊中的桂娜娜终于明白,一切似乎徒劳,她的呼喊声这两个人根本听不见。
然而,绝望忽然变成恐惧,桂娜娜瞪大惊恐的双眼:他们在干什么?
此刻,正有一根长针刺进婴儿的脊背,然后抽出一大管黄色的液体。
液体抽完后,粉色护士将趴着的婴儿翻过身来。
另一根针管又刺进婴儿的前胸,开始抽取同样分量的液体。
桂娜娜终于看清了,被翻过身来的、那张轮廓分明漂亮的、正面朝光亮的男婴的脸,正是85号!
不!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么造孽呀……
桂娜娜绝望到了顶点,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
宽大的观察室里,琥珀人的脸已经干瘪枯萎。
苗老太神情忧郁地盯着这张犹如只剩下一层皮的木乃伊般的骷髅脸,喃喃的问:注射后多长时间了?
赖孝意看了看手表,恭敬地回答说:一小时五十三分钟。
苗老太终于长叹一口气,说:放弃吧!
是。
手机铃响,苗老太接通后道:是我。
桂娜娜醒了。
不用说,大家都知道,电话里是王警官的汇报声。
我马上到。
苗老太挂断电话,忍不住又凝视了琥珀人几秒钟,才起身离开。
……
桂娜娜正在自作主张地卸下那些她自己称其为蜘蛛脚的各种连接管子。
我建议你等苗院士来了之后再把它们取下来。
王警官完全束手无策,因为他根本弄不懂眼前的高科技,更不敢伸手随意搬弄。
这些玩意儿用来记录我的梦境。既然,我已经醒了,它们就应该离开我的身体。
桂娜娜毫无商量的余地说。
王警官却扬了扬眉,好奇地问:这些玩意真能记录人的梦境?
能。要不你哪天也躺在这里来试一试?
桂娜娜终于清理完蜘蛛脚,看着他说。
此刻,苗老太已经推门进入,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笑着说:王警官的梦,这些玩意儿可记录不下来。
两个人同时愣住,看向苗老太。
为什么?
桂娜娜问。
你应该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过,你是我们通过测试以后才录用的研究员。
苗老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
王警官看看桂娜娜,然后转脸问苗老太:她、和我们、平常人做的梦不同?
苗老太解释说:不是梦不同,而是娜娜的脑电波跟我们不同。简单的说,就是我们平常人的大脑像一面实心墙,这些玩意儿看不透也读不到,而她的大脑虽然也有墙,却是透明的墙,这些玩意儿可以透视……
桂娜娜在听到“透明的墙”这四个字的刹那,浑身一震,忽然大声叫道:别说了!
苗老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娜娜,你怎么了?
85号在哪儿?
桂娜娜死死地盯着苗老太问。
苗老太停顿了片刻,无奈地摊开双手,犹豫地说:我不明白你在问什么?
桂娜娜闭了闭眼睛,拼命让自己镇定一些才继续说:我、换一种问法。哑巴产妇在哪儿?她怀里的孩子在哪儿?
苗老太看一眼王警官,才对桂娜娜说:我们把哑巴产妇送回市妇产科医院了。难道,你不知道她怀里的那个孩子后来发生了什么?
听她这么说,桂娜娜顿时紧张起来,问:那孩子后来发生了什么?
本来,我们指望你醒来之后,能告诉我们的。既然这样……
她上前扶住桂娜娜的肩膀,才继续说:走,我先带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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