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这么一场,天津莫家的人,也没在这府上留宿,而是去了自己买的胡同里。
莫家谦五味杂陈地走出祠堂,一个小厮迎上来,对他耳语了一番。
莫家谦越听脸色越难看,他剜了一眼往人群里钻的大太太,“文氏,你跟我过来。”
大太太文氏听得心惊肉跳。
大太太跟着莫家谦一直走,她几次开口和莫家谦说话,无奈莫家谦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
到了雅安居,莫家谦往圈椅上大马金刀地一坐。
大太太文氏知道莫家谦这是发怒的前兆了,她抖抖索索地关好门,又给莫家谦倒了杯茶,“老爷……”
莫家谦看也不看文氏一眼,低沉着声音道:“说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大太太文氏身子一抖,身子差点软得跪了下去,她勉强挤着笑容,“老爷说的什么事啊,二老太爷他们来,妾身原以为是来拜年的呢,没想到……”
莫家谦火起,抬腿一脚踹在大太太的心窝上,大太太哀叫一声,倒下去的同时嘴里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来。
莫家谦见自己踹得狠了,有一瞬间的不忍,但转眼一想到这女人的所作所为,心头的怒火又涌了上来,“到现在还不跟我说实话,你这个毒妇!”
大太太嘴里被鲜血染得猩红,她一手捂着胸口,眼里的泪流了一脸,既狼狈又可怜,“你杀了我吧,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了,还要遭你毒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先别急着叫屈,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打发人去请二老太爷他们了?”莫家谦一生从来没有动过女人的一根手指,方才实在是气急了,才下死力气踹了文氏那一脚,这会儿见文氏凄惨的样子,有些后悔动了手,说话的语气也就缓和了些。
文氏和莫家谦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自然也摸清了一点莫家谦的性子,见他有些心软,就道:“妾身真的没有打发人去请二老太爷他们,蓉姐儿再怎么着,也是我带大的,妾身就是再不喜欢,也不会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来。对了,妾身前几天打发黄妈妈去给天津那边拜了年,肯定是因为这事,别人才借机诬陷我的……”
莫家谦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闪动着既悲伤又绝望的情绪,“秀兰,你还记得我们成亲那日么?”
文秀兰全身一震,老爷多少年没有唤过她的小名了?
文秀兰听着这亲昵而又伤寒的叫唤,心里酸软酸软的,她何曾不记得他们成亲的那一日?
她在他的牵引下在热闹喧哗的正堂中拜了年,她的心既忐忑又甜蜜,她还清晰地记得起莫家谦掀起她的盖头的那一瞬间……
“你坐在喜床上,周身红艳艳的一片,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掀开盖头一看,就见你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当时我真觉得你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莫家谦回忆着,有甜蜜有苦涩,“你温柔贤惠,我满心欢喜,后来发生了颜翠玉的事,你就变得疑神疑鬼。
“你给颜氏立规矩,要颜氏整夜整夜地抄写经书,要颜氏每天都跪在地上为你洗脚捶腿,要她大雪天地蹲在地上洗大桶大桶的衣服。她因为感激莫家救了她的命,所以从来不吭一声,我一跟她说句话,你就吃味,变着法子折磨于她,我觉得愧对于你,也听之任之。
“你的疑心日渐加重,对颜氏的折磨也变本加厉,轻则打骂,重则家法,颜氏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下,变得瘦弱不堪。娘实在看不过眼,多次训斥于你,你表面上恭顺,转眼就将所受的气全部发泄在颜氏身上。娘就气得要我休了你,那时我满心满眼地都是你,哪里会应承。
“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正是我的纵容,才把你一步一步放纵成了今天这个摸样。你毒害颜氏,逼着秦姨娘吃不孕的药,处处看蓉姐儿不顺眼,我有时候甚至会想,这个女人还是当初我掀开盖头看到的那个女人吗?为什么差别会如此之大,为什么心思会如此狠毒?
“事到如今,我总算明白了,今天的你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的宠爱,我的护短,才造就了今天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曾经那个有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满脸羞怯的好女人被我一手扼杀了……”
莫家谦说到这里,已经是老泪纵横。
文秀兰颓丧地坐在地上,听着莫家谦用苍老的声音诉说着往事,忘了哭泣。
她突然明白,她所拥有的某样最珍贵的东西,彻底的失去了。她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般,连手指都抬不起。
莫家谦一瞬间仿佛老了十来岁,眼泪无声无息地流着。莫家谦的眼泪刺痛了文秀兰的心,她心想,什么时候那个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男人变成这样一个皱纹交错的老人了?
莫家谦想把心中的话掏空,因为他不知道,以后他面对这个曾经深爱过的女人还能不能说出话来,他只知道这一刻,他是那么地渴望把后半辈子的话,全部说出来。
“秀兰,我很累了,朝堂中的尔虞我诈从来没有停歇过,我和家继为了莫家的荣华富贵,是费尽了心思。防着这个,拉拢着那个,每天都在小心翼翼地揣度圣意,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要遭受风雨雷霆。”莫家谦稍微恢复了点情绪,声音也没那么沙哑了,“圣上年纪越来越大,疑心也越来越大,他怕,怕重蹈覆辙,怕有人心怀不轨,蠢蠢欲动。蓉姐儿的事,圣上一直怀疑我们莫家是招惹了江湖势力,对我和家继是旁敲侧击,恩威并施。我和家继绞尽脑汁地想着应对之策,过几天我会给圣上递折子,恳请去江南任差……”
“老爷,您这是要辞了户部侍郎的官么?这……”文秀兰顾不得嘴里的血腥味,急促地说道,“老爷,您还是多考虑考虑,这江南千山万水的,想要回趟家都不容易。”
“我说了你也不懂。”莫家谦无奈地道,“以前我多么希望在外风风雨雨,在家能安安乐乐地过日子,可你们女人们总喜欢因为一点小事算计来算计去,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我真想不通,那么点小事值当争得你死我活么?”
文秀兰心里有些慌乱,一直在想莫家谦要辞职的事。
她神色黯然,心想着要是莫家谦去了江南,她该怎么办?若是跟着一起去,她过惯了京中的生活,又怎么适应得了?若是不去,岂不是离开了莫家谦的庇佑?
“老爷,我以后再也不吵不闹了,再也不给您添堵了。”文秀兰着急了,手足无措地像个孩子,“今天这事,我本来也没有这个想法的,全是弟妹她说要请二老太爷那边的过来,我才多了嘴。老爷,您要是生气,要打要骂,妾身都受着,求您再仔细考虑考虑,不要辞了侍郎的官。”
莫家谦见文秀兰失魂落魄的,暗暗叹了口气,对着屋外大声喊话,“去请二老爷和二太太过来。” 神墓文学
http://www.shenmupk.com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