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原地焦急踱步的安奈天急急走上来,对云漪道:“公主,内人想让在下问一声——陛下交给您的那个蜡丸里究竟有什么秘密?是否可以用来解决目前的难题?”
啊,蜡丸,那封休书!
有了它的证明,云漪就仅仅是西晟国的公主,就再也跟那个敌国的皇帝萧胤宸没有任何关系了!
关键时刻,云漪怎么把它给忘了?!
缓缓取出那封尚带着体温的休书,却不舍得交出去,直到被安夫人从手里抽出。
“小心啊,不要把信撕毁!”云漪冲着军卒的背影叫道。
听到这句话,萧君钰轻轻叹息了一声。
安夫人走上前来,握住了云漪的手,那沉静智慧的眸中,浸透了信心和渴望。
看到她,云漪心中那股信念的烈火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过不多久,只听一声巨响,城门大开,云漪睁开迷蒙的双眸,但见纷飞的雪幕中,有个青衣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朝自己疾步走来。
“紫鸢……”他急急地呼唤。
雪依然在静静地下,扑簌簌落在云漪的肩背上,虽冷,却并非先前那么刺骨。
不知是激动,还是伤痛,还抑或是旧病复发,萧君钰一向翩然如风的步履有些凌乱。
低低的一声惊呼,安夫人奔上去,一把就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四目相对,萧君钰寒凉的眸中流淌出一缕暖暖的阳光。
“芷嫣……”他低低的呼唤,充满着渴望和惊喜。
但随即他就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稳住身体,对她道:“对不起。安夫人,我失态了。”
安夫人微微地一笑,似徐徐绽放的白莲花。
萧君钰微微一错愕,又怔在了那里,胸中阵阵疼痛,喉中腥甜愈加浓烈。
安奈天慌忙上前扶住他。问道:“王爷,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毒素发作了?”
萧君钰摇了摇头,道:“有了安太医的神药毒素一时还不能要了我的命。只是,我的病时轻时重,方才一瞬。忽然感到浑身虚脱了一般没有一点力量,又好像已经找到了归宿。要急急地归去……”
云漪听到这里,朝安夫人瞥了一眼,心中暗道:方才?是见到芷嫣的那一瞬吗?你口中的爱仅仅是面对慕容芷嫣吧?连我,都是她的替身!
盛大隆重的迎接仪式出乎云漪的预料,心中暗想,像这般隆重的仪式。并非一朝一夕练就,想必,哥哥早就做好了迎接自己归来的准备。只是身为国君,诸多的不得已。
盛大隆重的接风宴席上,云漪竟然又遇到了曾经的故人。
觥筹交错、浮光掠影中,他朝她缓缓站了起来,微微笑道:“真是有缘分,又与公主见面了。”
青丝若流苏,白衣胜琼雪,风华绝代容广袖曳动间,似有暗香幽散。
宽宽的前额上,闪着寒月般的光;微扬的剑眉下,一双波光潋滟的凤眸,几分迷离几分薄醉间,像极了一只沉醉于暑日阳光下慵懒的猎豹。
约略望去,轮廓与萧胤宸有几分相似,但细细看去,眉目又不似。
呵,这世上又有谁,能和萧胤宸能相提并论呢?
却是不错,面前之人俨然就是云漪在江中遇到的东炽国王夙瑄!
真没想到,她竟然又一次与他相遇。
联想初遇时,他曾经多次提议和西晟国联合起来,共同大败胤国,此时见他在此,心中不由得暗暗揣度他究竟有何用意。
又不由得心中暗暗奇怪,方才见时,他还在惊慌失措地奔逃,怎么才一转眼他就偷偷跑到了西晟国,并成了座上宾?
疑惑间,不由得朝夙瑄反复端详,却见他回过头去,端起面前酒盏来,优雅地一举手,甘冽的酒水瞬间就倾落喉间。
他饮酒的动作竟然和某个人很像啊!
云漪心头豁然开朗,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慕容锦之对云漪道:“紫鸢,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东炽国国君,还不赶快前来见过。”
夙瑄笑道:“朕跟公主已经见过面了,还,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呢!”
他嘴里暧昧地说着,面上露出了笑容。
“哦?看来你们还真是有缘呢。”慕容锦之似乎话里有话。
云漪微微笑道:“是啊,似乎很有缘分。”
随着这句话,云漪示意旁边宫婢重新倒过一盏酒,缓缓上前,递到夙瑄面前,道:“为邂逅重逢,再敬陛下一盏酒。”
夙瑄深邃幽暗的凤眸中清浅水雾越发潋滟,口中低低道:“重逢?就值得如此值得纪念?莫非你我曾经有过什么约定?”
呵呵,此人倒是自恋地有趣!
趁着四座皆在迎接圣尊,无人留意,云漪在夙瑄修长的手指上轻轻捏了一捏,眸中放出明媚的波光来,暧昧地笑道:“陛下说呢?”
夙瑄似乎心中极为畅快,口中“嗤嗤”低笑,但随即似又明白过来什么,俊美的面容骤然一暗,潋潋的凤眸朝云漪抛过来一缕寒光。
云漪恍若不见,尤自谈笑风生,朝大殿深处走去,却不由得将眼睛朝身后跟随的安奈天瞥了一眼,心中暗暗道:某人冒充夙瑄,定是你这个换面神医干的好事!但芷嫣也未必没有参与!
你们将我蒙在鼓里当傻瓜戏弄,我今日就跟你们装聋作哑演一出好戏!
恍然间眼前阵阵发晕,喉中又痒又痛,是伤了寒凉的症状,云漪很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但是却又知道此时还不能离去,就随同慕容锦之一同入席。
此时,明媚的日光透过帘帏射进舞阳殿,给这座西晟国最美的大殿镀上了一层富丽典雅的金光,大殿内坐满了仪态端方衣衫华贵的皇亲国戚及朝廷重臣。他们虽年龄性别各不相同,但面容上皆露出对慕容锦之无尚的崇敬,以及对云漪的重重疑虑。
除了夙瑄外,众人皆高呼万岁,跪伏在地,连连叩首。
慕容锦之令平身。遂牵着云漪的手,来至了疑虑重重的众人面前。
他当庭宣布,慕容紫鸢是西晟国的舞阳公主,拥有仅次于皇帝的特权。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舞阳公主”!
那是以西晟国最为雄伟、最为富丽、最为尊贵的舞阳殿命名的,尊贵不言而明!
慕容锦之是在向世人告知。舞阳公主慕容紫鸢是西晟国享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特权的,独一无二的公主。在皇帝不在的时候,她就是国家命令的最高执行者!
云漪心中本来有点惶惑不安,但当看到众人眼中的疑虑时,一向不服输的坚韧性格刹时就被激发起来了,暗暗在心头发誓要干出些什么,定要让这些心存疑虑的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正在想。她听到旁边有奇怪的声音道:“他不是胤国的汉阳王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西晟国的宫殿?”
啊,不好,有人认出了萧君钰。竟然要向他发难!
云漪回首望去,看到正朝萧君钰露出不怀好意目光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开外的一个威严的老者,正在疑惑,听到旁边有小宫婢低低道:“此乃西晟国太尉,皇上的表叔恒王。”
云漪侧目望去,看到说话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心中暗暗留意。
太尉?她的表叔?
看来他是在西晟国拥有至高权力、德高望重的重臣了,云漪若是拿下他,那就是赢得了西晟国多数人的敬重。
云漪缓缓走到萧君钰面前,朝众人露出高贵典雅的微笑,徐徐道:“哦,忘了向诸位说明,汉阳王不仅曾是本宫的皇叔,亦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他不辞千里来到西晟国,一来是为了护送本宫安然到达自己母国,二来也是为了寻取为本宫而致病重的良药。”
“汉阳王不仅是舞阳公主的救命恩人兼叔叔,亦是芷嫣长公主尚未大婚的驸马,他虽在西晟国并无一官半职,但是西晟国最受尊敬的客人。”慕容锦之的随声附和,更是拔高了萧君钰的地位。
慕容锦之的这句话,激起了萧君钰埋藏在心间的万重巨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慕容锦之才望了萧君钰一眼,就惊呼道:“汉阳王病了么?气色怎么这么不好!”
“胤国那个暴君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假借飘雪夫人之手,令妹妹将毒酒给汉阳王喝……”云漪说着,悄悄朝“夙瑄”那边瞥了一眼。
夙瑄果然神色陡变,插言道:“是做过彻查得出的结论吗?据我所知,萧君钰虽性格不羁,但也并非冷漠无情、阴险狡诈、会对叔叔痛下杀手之人!也许事情并非公主所想象的那样呢。”
云漪冷冷一笑,并不搭理他,径自上前去和慕容锦之站在了一起。
夙瑄弄了个老大的没趣,独自站在那里惆怅,云漪暗暗好笑。
慕容锦之当即下令西晟国御医侍奉萧君钰到侧殿医毒,复又牵了云漪的手,和夙瑄一同朝大殿深处行去。
正在此时,只听得殿外有人来报,说东炽国靖王求见。
靖王?靖王不是已经自裁了吗?哪里又冒出了一个靖王?难道死人亦可复活?
不过,既然夙瑄都能假冒,东炽国有什么稀奇事不能发生呢?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大胆的冤孽要冒充死人!
云漪心头暗暗好笑,却听慕容锦之稍一迟疑,对夙瑄道:“靖王居然不是和君上一道来的吗?”
夙瑄道:“哦,朕来的时候倒是曾唤过他,那时恰逢他身染小恙,如今大约是不放心朕一人在此,又寻了过来。”
说话间,云漪瞧见他波光潋滟的凤眸中有一丝焦虑一闪而过。
呵呵,云漪倒是也想知道,这起死回生了的靖王到底会是长的如何三头六臂!
只听得慕容锦之沉声道:“有请靖王入殿。”
有请?对东炽国靖王都如此客气,想必真的是要有求与他们呢!
只是,千万可别以我为筹码!
我惹不起。我躲得起!
云漪心中正在胡思乱想,又不由得朝夙瑄偷偷瞥了一眼,但见他目光焦虑,背过身子用手在额上拭了一下。
嘿嘿,冷汗出来了!
既是出来了,却又为何不当面擦。难道心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靖王参见西晟国君上。”门口,有青年男子声音骤起。
“靖王,请。”慕容锦之迎了过去。
云漪抬眼望去,刹时惊呆在了那里。
阳光,似金线般从天空播撒而下,殿门口。有个白衣少年似风中白鹤般翩翩而来。随着他的渐行渐近,似是带来了一片金色的阳光。
不是她在船上遇到的那人!
但是。那妖娆明媚的身影却似乎甚是熟悉!
“东炽国靖王参见陛下。”靖王对夙瑄垂首施礼道。
“平身吧。”夙瑄冷冷的语调中,似乎含着只有云漪才能听得出的疑惑。
似乎看出了夙瑄心中的疑惑,靖王笑道:“自陛下离去,臣一直六神无主,后来终于忍受不住煎熬,就也追随而来。”
夙瑄只“嗯”了一声。将靖王悄悄上下打量,竟不置一辞。
忽有流蛇般的一星火焰窜上了上去,到了天空就“噼噼啪啪”炸裂了开来。随即那火蛇越窜越多,红彤彤的似要将蓝绸般的天幕撕裂了一个大口子,有融融的岩浆暗涌了出来。
慕容锦之高举酒盏,一向温雅的面容透出对未来的渴盼与向往。
众人一起站起来,高呼“万岁”,将手中美酒举起一饮而尽。
云漪身怀有孕,不能饮酒,就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将酒水往地上洒,无意间将眼光一瞥,发现坐在对面的夙瑄和靖王两个人正在相互瞪眼,不觉得感到十分有趣,暗暗留意起来。
“你是如何来的?”夙瑄压低了声音道。
“皇上能来,臣为何不能来?”靖王笑道:“看在臣一路不辞辛苦追随而来,皇上回去后可不能不管不问将功劳一笔勾销。”
“朕令你留守京中,你居然私自……”夙瑄嗤然冷笑,低低道:“奖赏?你就等着朕回去好好奖赏你吧。”
靖王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此时该是笼络人心的时刻,可不是阴毒威胁的时候,倘是臣这张笨嘴一不小心,恐是……嘿嘿……”
夙瑄低低笑道:“你在威胁朕?”
“陛下重伤,且身怀重疾,却不顾生死来到这里,本王怎能不担心?不过,臣来这里之前是做了妥善安排的……”靖王这句凝重严肃的话才说完,一双明媚的桃花眼又开始泛起粼粼波光:“再不过,假使陛下有恙,哈哈,美人和江山恐都要落入他人之手,为了能得到陛下最新旨意,臣容易么?”
夙瑄只将一双凤眸翻得波光潋滟,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发脾气,云漪看的好笑,禁不住“咳咳”清了清喉咙。
这声音果然惊起了他们的注意,这两个人终于安安分分坐下来不再说话了。
舞阳殿内,觥筹交错,笙歌漫舞,一片升平的好景象。
一曲终了,恒王上前道:“得知舞阳公主今日归来,特将经陛下创作,臣亲自督促演练了数年的《月上霓衣曲》献上,聊表臣一片喜迎公主的欢欣之意。”
云漪起身施礼道:“皇叔盛情,紫鸢愧不敢当。”
“舞阳公主是西晟国独一无二的公主,什么都担当的起。”恒王微微一笑,即刻轻轻一击掌。
但听得丝竹声起,有一队身着美妙绝伦裙衫的宫女姗姗而入,到了大殿之上,又分成了两队,微微俯身向众人施礼。
《月上霓衣曲》,是慕容锦之在《霓裳羽衣曲》这首传世之作之上的新创作,吸取了原曲的精华部分,却又不失慕容锦之自己特有的雅韵,是一首盛传于天下的名曲,但由于曲调甚高,舞蹈难度较大,善舞者世间稀少,已几为绝世之作。而今日竟然能亲眼所观,这不能不使云漪心头振奋。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诸宫女翩翩而舞。
但听得丝竹悠扬,但看得眼前有仙姬翩跹,众人深深沉浸在舞曲的优美意境中,殿中竟然刹时鸦雀无声。
随着最后一个动作的终了。半晌,殿中掌声雷动。
宫女复又合成一列,上前告退。
大殿之上传来慕容锦之的声音:“《月上霓衣曲》是朕在几年前专门为一位故人所做。记得那时,她正值十四年华,朕正在案前埋头画梅,她从梅树丛中翩翩而来。雪衣飞扬,舞姿翩翩。似风中舞动的白梅,朕一时错愕,对她说:你就站在那里,我给你画一幅画。她捻梅含笑而立,朕几乎就是一气呵成,将她的美好画于纸上……但。静止的美,似乎并不能表达的出朕心中的澎湃激情,朕就站在梅园里。静静地望着她的一颦一笑,随着脑海里闪现出的奇妙画卷,完成了这曲绝世的《月上霓衣曲》。唉,可惜,斯人远去,空留下遗憾……”
啊,梅园!原来,西晟国也有一个梅园!
云漪终于明白了,当初萧胤宸在梅园里等待慕容锦之的到来时,芷嫣以死相逼,慕容锦之最终没有能真的到了梅园,和萧胤宸直面相对。
本以为那次错过,仅仅是因为慕容锦之不愿意忤逆了芷嫣的意愿,却不曾想在梅园里,曾经真实的发生过一场如此美妙的初遇!后来,他选中芷嫣深入敌穴赴死,心中未尝没有愧疚,而当故事中的女主角真的惨死,他又有何勇气,再到那个美妙的仙境施行一场血腥的阴谋!
侧目望夙瑄,他凤眸灼灼,似若有所思。
旁边的靖王,似乎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慕容锦之对舞蹈的宫女道:“这首舞曲的妙处,在与人曲合一,但曲尚存,人已不再……”
随着这句话,慕容锦之身子摇了一摇。
“陛下不要心伤,有人也许能舞出此曲的精髓。”安奈天上前一礼,道。
话音刚落,就见从侧旁有一位绿衣佳人翩翩而上。
看到她,慕容锦之不由得一愣。
安夫人缓缓揭下面纱,刹时一张美丽绝伦的面容就展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都被芷嫣的美貌所震惊,皆噤声不语。
都没有看到,他们的皇帝慕容锦之浑身一震,竟软软地往龙椅上倒去。
“皇上——”众人大呼。
“抓刺客——”
随着恒王这一声大喊,从大殿四处涌上来无数条手执利刃的黑影,纷纷朝芷嫣身上扑去。
“恒王,他们这些后辈认不出,难道你也认不出本宫么?”芷嫣冷冷笑道:“趁皇上昏迷,你执意要将本宫归入刺客,不知有何阴谋?”
“慕容芷嫣,你不就是我的表妹么?本王还没有问候一声——你在胤国里通辰王、景王、还欲嫁给汉阳王,假死后这数年来,你若良心有知,也该回到西晟国汇报敌情,可你,却直到此时才出现!一出现,就惊得皇上昏迷!到底,意欲何为?!”恒王冷冷道。
“我到底为何到了胤国,皇上最清楚缘由!你没有资格盘问我!”芷嫣冷然道。
“呵,你不是喜欢汉阳王吗?他如今龙入浅滩,没有他施展拳脚的地方!”
“你到底把萧君钰怎样了?”芷嫣听到这句话,方寸大乱,厉声喝问。
“本王,将他幽禁了起来,不要问到底在什么地方,我是不会告诉你的。除非……”恒王将眼睛瞥了一眼云漪,笑道:“看得出来,汉阳王也是紫鸢公主的挚爱,嘿嘿,你们两个好好商议一番,该如何补偿。”
说罢,恒王将手一挥,“将敌国的叛逆拿下!”
“此女是西晟国贵宾之妻,亦是本宫朋友。”云漪冷笑一声,道:“天塌下来,本宫顶着!”
“只怕公主金枝玉叶,担不起。”恒王对羽林侍卫道:“拖下去严加讯问,若是刺客证据确凿,即刻杖毙。”
云漪恼羞成怒,却因为初来乍到,皇兄又神志不清而没有依靠,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要将芷嫣拖下去。
“慢着——”
殿中忽然有一人沉声喝道。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有一身材高峻挺拔的白衣男子翩若惊鸿般缓缓起身。那不是旁人,却正是扮作东炽国王的萧胤宸。
恒王上下打量着萧胤宸,笑道:“陛下难道对此女也感兴趣?”
云漪暗道:
大胆,居然敢对萧胤宸如此说话!
呵呵,我倒是要看看,萧胤宸将如何收拾你!
“朕是对此女感兴趣。但比起王爷来。她似乎显得不那么诱人了。”萧胤宸淡淡笑道:“恒王素有箭神之美称,朕仰慕已久却无缘相见,今日能与王爷相逢,实属三生有幸。”
能被素有威名的东炽国王夙瑄如此夸赞,恒王脸都涨红了,可见心里乐得美滋滋的。但即刻就迷迷糊糊道:“本王箭术素高,除了胤国君上萧胤宸外。无人可匹敌,这是神人共知的美事。可这,与此女又有何干?”
“你不知道,此女方才一舞,尽显身姿之婀娜,舞姿之妙曼。朕一直在想,要是让此女在校军场翩翩起舞,我等在其周围骑马射箭。乱箭飞花之中尽显英雄本色,而且也可尽煞敌军士气,是否更为有趣?”萧胤宸低笑道:“故此,此女应留下来,以作为今日迎接舞阳公主归来的,一道盛大节目的道具——恒王你应明白的。”
萧胤宸身材高峻挺拔,姿容遗世而独立,此时仪态又如慵懒的猎豹般,有一种别样的魅力,那低低的一声笑,都似敲在听者心上,不由得漾起圈圈美妙的涟漪。
“都先退下!”恒王果然神差鬼使地中了招。
当即,恒王、萧胤宸、靖王带着芷嫣一同朝校军场而去。
云漪很想跟上去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但听恒王所言,终是担忧着萧君钰的安危,令人打探他的下落。
寻到萧君钰的时候,他和慕容锦之一般,也正昏迷着,云漪不知他为何病情反复,不由得心急如焚。
御医安奈天应云漪之邀为萧君钰诊治,诊完脉,半晌无语。
屏退左右,云漪缓缓来至安奈天身边,低低问道:“安太医但说无妨,汉阳王病体到底如何?”
安奈天叹息了一声,道:“汉阳王幼时得过一场重病,由于诊治的并不彻底,致使肺叶被烧坏留下后遗之疾,几年前病情突然不明原因加重,但由于坚韧的毅力,他奇迹般的熬了下来,谁知不久前他又中了剧毒,虽然已经寻到了解药,但这次大约打击是毁灭性的,故此,这一病已不可收拾……王爷之所以在众人眼中显得身体强健,皆因为他明白自己已病入膏肓,一直在极力掩饰……”
虽早已知道萧君钰的病状,但如今竟从安奈天口中重新印证了这一噩耗,云漪心中阵阵泛酸,有泪要涌出来。
“安太医,汉阳王到底还有多少时日?”云漪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安奈天又道:“我会依照病症,开出一些药方来进行调理,但王爷所剩的时日已多则一年,少则几日了!还是慢慢准备后事吧。”
“不!萧钰是如此优秀,他定然能已然熬过这场劫难。”云漪吐出每一个字,是下意识的,又是感到如此艰难。
安奈天不语,直冲云漪轻轻摇头。
离开寝宫,云漪竟不知该往何处去,不知不觉间,她竟然随着人流徘徊到了很远。
“恒王,小心啊!”不远处竟传来萧灏“嗤嗤”的笑声。
云漪阴翳的内心刹时被一缕阳光照亮,这才忆起方才恒王和萧胤宸、假扮做景王的萧灏、芷嫣一同到校军场上的事,精神为之一振,循声而去。
诺大的校军场上有三匹战马,一黑一红一白。
枣红战马上坐着的正是方才发出低笑声的萧灏(靖王),此时,他正漫步在旁边的青草地上,旁边有芷嫣美人相伴,神态悠闲而自得,像是在欣赏一场什么别有情趣的杂耍。
而场中的另外两个人,则是这场惊心动魄,却别有情趣的表演的主角。
嘿嘿,这一黑一白两个主角相斗,也太那个了吧……
黑马之上坐着的,正是在西晟国拥有极高权势和威名的恒王。
此时,但见他手执一把弓箭。嘴角露出鄙夷不屑的傲色,那阴冷的眸子中有股火焰在渐渐退缩。
伸手搭箭,那动作完美的令人赞不绝口。
嗖嗖嗖嗖……数声
利箭落入梅丛,四周刹时一片静寂,稍停片刻……
“恒王,箭不虚发。百发百中,十箭均命中百步之外所选的梅花之花蕊,实属世间罕见!箭神之美称当之无愧!”负责校对战况的将军惊呼道。
围观的人群中刹时欢声雷动。
只听闻这世间有种绝技叫做百步穿杨,可却没想到竟还有百步穿梅的绝技!
微风骤起,漫树的梅花迎风而动,一眼望去都会感到眼前火云翻滚。哪里还辨得清哪朵是指定的花朵?如今,令竞技者百步之外射之。不仅练得是箭术,又何尝不练的是犀利的眼力和沉着若定的心态?可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如今,恒王果然不负箭神的美名,居然百发百中十朵梅花,怎能不令众人叹为观止。
“哈哈哈……”
熟悉的清朗的声音响彻云端,惊得梅园中那倦飞的鸟儿扑愣愣飞上了半空。“扑簌簌”的落雪,和“唧唧”鸟鸣声相合,无限的美妙与神奇。
欢乐的人海刹时沉入了一片暂时的寂静。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空旷的校军场上,还站着一人一马。
雪白的马儿屹立不动,那高昂的颈项,和恰到好处的长嘶,以及野性的不羁的眼眸,都似在向观者表明自己的矫健与贵气。
马上之人,雪衣飞扬,矫健挺拔,拉弓上箭那一刹那,清冷的眸子中射出紫色的火花,微抿的唇角,恰到好处地弧度,无一不显示出他的冷酷决绝,和绝代风华。
他的玄衣与雪衣,果然都别有一番风味!
云漪望着那白衣白马,倒像不是在观看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而是在欣赏一幅绝美的流动的画面。
呵,她的前夫——萧胤宸!
只听得空中烁烁风声,一箭如飞芒而去,那傲雪的寒梅居然纹丝不动。
青丝若流苏,白衣胜琼雪,风华绝代容广袖曳动间,似有暗香幽散。
宽宽的前额上,闪着寒月般的光;微扬的剑眉下,一双波光潋滟的凤眸,几分迷离几分薄醉间,像极了一只沉醉于暑日阳光下慵懒的猎豹。
这一射之下,他居然怡然不动了。
众人暗暗诧异。
萧胤宸,这没想到,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你却退缩了!
云漪在心中暗暗着急叹息,真想冲上去将那仪态潇洒的绝世美男扫下马去。
“东炽国君上,一箭穿心,将六枚花瓣从花心穿成一串……”负责校对战况的将军声音发颤,随着这句话,他居然极其夸张的“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场中刹时一片沉寂,但随即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陛下英武,本王甚为佩服!”恒王沉默良久,对萧胤宸道。
坐拥美人的萧灏哈哈笑道:“你能败在他手下,应该是感到极为荣幸的。”
萧胤宸对恒王微微笑道:“既是已经分出了胜负,先前所定的约定是否有效?”
“这个……”恒王似乎从未预料到自己会输,且会输得如此之惨,一时里竟然陷入了窘状。
“恒王不必为难,那个舞姬可以不必放她自由,只将她软禁在宫中,一切待你们皇帝清醒之后再做定夺,如何?”萧胤宸淡淡笑道:“若是恒王为难,可将这舞姬就放在朕身边,这几日朕就住在这里,出了事,一切有朕担当,如何?”
恒王面上这才释然,但转而道:“陛下箭艺高超,本王甚为佩服,即使相互仰慕,难得一见,本王还欲请教一二。“
云漪心中疑窦顿起,但联想到方才这家伙不顾自己的命令,居然自作主张欲要将芷嫣乱棍打死的阴险毒辣,心中就不寒而栗。
想要出面阻止萧胤宸和恒王之间进一步的较量,但却见萧胤宸已经答应了。
“刚刚宴饮过,朕正要舒展一下筋骨,既是恒王邀请,正和朕心意。”萧胤宸道。
就见眼前一道闪电。疾风而过,白马黑马刹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围观的人群一拥而散,场中仅剩下云漪、萧灏和芷嫣。
云漪心中焦虑,抬眸见萧灏神色怡然,心中稍稍平静,遂趋步上前。
“王爷病得如何?”芷嫣急急道。
云漪知她口中“王爷”指的就是萧君钰。听她如此问,联想到他们之间历经沧桑却矢志不渝的爱恋,心中酸楚,不愿告诉她真相,就故意做出坦然的微笑,道:“有神医安奈天在。你就放心吧。”
芷嫣虽是半信半疑,但终究是一颗心放入了腹中。羞涩地笑了。
“靖王,你可知道你们君上和恒王到哪里去了?快带本宫去!”云漪对萧灏急急道。
萧灏道:“看你们一个比一个急,我这个局外人真是心中十分妒忌。”
“靖王何必吃醋跟我们吃醋呢?”云漪笑道:“靖王身边美女无数,且各个都对王爷爱的死去活来,和您相比,我们这些女人和男人就惨得多了。”
萧灏上下打量着云漪的脸。忽而将手在面上抚了一下,刹时那张魅惑众生的俊美面容就露了出来。
“啊,你不是靖王?”云漪故意惊叫道:“你到底何人?来此有何阴谋?”
话音未落。腰上一紧,耳畔呼呼风响,身子已经坐在了萧灏的白马上。
“你这个口蜜腹剑的坏女人,你就跟我装吧!”萧灏吃吃笑着,在云漪面上颊上连亲了几口,亲过之后,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安的回头看,见芷嫣兀自在那里惆怅,面上复又露出明媚如桃花的微笑。
“灏,你到底喜不喜欢芷嫣?”
不知为何,云漪一直对这个感兴趣,这句话竟然是脱口而出。
“她呀,呵呵……”萧灏不答话,却将云漪搂得愈发紧了:”为何问这个?莫非你喜欢我?”
“快放手!让西晟国人看到,就是你的死期到了!”云漪恐吓道。
“这难不住我。”萧灏嘻嘻笑着,顺手将自己雪白的外衣脱下为云漪披上,笑道:“呵呵,两个美男共乘一骑,想必会是舞阳殿里最壮丽的奇观!”
他说出口的话总是轻松而又有趣,令她总是忍俊不禁要笑,但她还不想在他面前笑,于是也感觉到了自己面容的不自在。
萧灏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云漪的脸颊抚摸,稍稍用了点力,笑道:“还是和棉花团一般柔软,要是能天天抱着睡,想捏就捏就好了。”
云漪心头恼怒,却一时里挣脱不开,将脚猛地踢他的腿,去被他笑着躲开了,再要挣扎,反倒是被他拥得紧了。
热烘烘的、麻麻的气息扑在脸上,痒痒的,想笑。
“想笑就笑吧,能让你时时开心,也是我感到最为快乐的事。”萧灏转而低低道:“相处的时日不长了,就让我霸道一回,好好宠幸宠幸你吧。”
宠幸?
啊,他究竟要做什么?!
心中惊诧不安,却见眼前那双桃花眼愈发潋滟迷人。
“呵呵,你是老三的女人,我即使再喜欢,也绝对不会鸠占鹊巢的。”他似看出了她的心事,笑道。
他这句话,终究让她放了心。
“我们一起去找老三看热闹吧。”萧灏笑嘻嘻道:“老三可是狩猎的高手,此时说不定那个该死的恒王已经成了他手中的猎物,被捉弄的半死不活!哈哈,那倒有趣!可你看了,倒是还能满足下被妖孽美男一箭射中芳心的杀伤力——呵呵,老三就是有这本事让女人们爱的死去活来。不过,我不服输,因为有时候机遇也很重要,要是我也能先遇到你,我就不信你还能将他放在心上?呵呵,要是有来生,我就拼死也要跑在前头托生,把他前世的恋人快快抢到手!”
他这句话不由得不令云漪浮想联翩,一时里愣在了那里。
“好了,我先扮作靖王把芷嫣送到萧君钰那里去,然后再来跟你双宿双栖。”
萧灏说着,将云漪放下马来,复又将芷嫣抱上马,回首对云漪道:“乖乖的待在这里,要是回来不见。可不要怪我说话不算数。”
云漪跺了跺脚,道:“快去快回。”
“是要快去快回!哈哈,你就这么急着和我共宿双栖?”萧灏回首笑道。
云漪撇下一支梅花想要打他,却见他已绝尘而去。
一个人百无聊赖在梅园中徘徊,过不多久,忽见到不远的梅树下有人影闪烁。云漪心中一紧,不由得握紧手中梅枝,叫道:“谁?”
四周一片静寂,居然无人应声。
她拔腿欲要疾步离开这片不祥之地,却分明感到身后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在不住打量自己。
云漪蓦然回首,却四顾无人。转身欲要继续往前走,却发现有个高大的黑影正堵在自己面前。
“东炽国君上。你一个人藏在这个废弃的庄园做什么?”云漪似笑非笑望着萧胤宸。
“废弃?”
萧胤宸避而不答,却嗤嗤低笑着,深邃幽暗的凤眸中有浅紫魅影闪耀,随即一伸手臂,就将她拥在了怀里,云漪挣扎。居然没有挣脱开,只得任由他抱着,一跃而入了梅园的院墙之内。
这是一座优雅洁净的小院落。
古朴典雅的院墙之外斜斜探进数枝梅花。园内四处幽僻植有幽兰,松菊。雕刻着凤鸾图案的石案上,一架陈红的古琴在东南角的雪梅丛中,兀自散发着莹润的微光。
“听说舞阳公主琴技不错,在下能否有耳福一听?”萧胤宸笑道。
想听她弹《凤求凰》?
呵呵,对不起,要求,也是凤来求凰!要弹,也该是殿下他来向她弹!
云漪摇了摇头,暧昧地笑了:“本宫手拙,尚只能弹奏《凤求凰》,而此曲,并非是为一般人所奏。陛下真的想听吗?”
萧胤宸笑道:“在下,虽不擅长弹奏,却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听众呢。”
“早听闻东炽国君上虽不擅弹奏,却是舞剑的高手,莫若本宫弹奏,你舞剑相伴,如何?”
“呃,情曲配剑舞,是否会破坏了古曲韵味?”他说。
“但是,英雄与美人相伴,却是世间不变的佳话呢。”云漪瞥了一眼萧胤宸,暧昧地笑道:“河上一别,不知道陛下是否有了主张?”
他迅速瞥了她一眼,疑惑的眸中似有怒意。
云漪心中暗笑:
好个自恋而又霸道的男人啊!
还有怒气,那就是你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你就从来没想到,我这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有一天也会背你而去?
东炽国王夙瑄素有威名,且也是一代美男,比你也差不到哪去!
如今,我就借他的名号好好挑战一下你的骄傲和霸气,也顺便试探一下自己究竟在你心中是何等地位。
“陛下……”
云漪眸中那股明媚愈加旺盛,一手勾住他的脖颈,一手揽在他腰间,笑道:“本宫的话陛下还没有回答呢,陛下心中到底此时在做何想?”
萧胤宸身躯微微颤栗,眸中那缕魅影愈加幽暗深邃,凝视着云漪的眼,以至于她稍不留神就会跌进去。
“公主……”他低低的笑声,痒痒的骚动着她一颗炽烈的心:“夙某曾对公主说过什么吗?”
呵呵,还想套她的话呢!
云漪正色道:“陛下曾经说,胤国那个暴君……”
话未说完,就听萧胤宸清了清嗓子,插话道:“这个已经说过,是否可以省略?”
“陛下,遵命。”云漪眸中桃花愈加绽放地茂盛,对萧胤宸笑道:“陛下说,你我郎才女貌……”
话说了一半,却又并不说下去,只望着萧胤宸一双波光潋滟的凤眸嗤嗤发笑。
“郎才女貌”这四个字似乎太过于刺激了萧胤宸,他身躯猛地一震,深邃的凤眸中有股烈焰在升起,但那层清浅水雾颤了一颤,终是沉了下去,像是忍耐了许久,对云漪道:“公主想清楚了吗?”
云漪重重点了点头,道:“是啊,就准备等皇兄身子好些,就奏请呢。”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她放开,负手而立,道:“祝愿公主前程似锦,生活如花似蜜!”
她笑道:“即便没有那么前程似锦,不过生活终究是会比在乾宁宫里强多了。”
他低低的一声叹息,居然一声也不吭,转身离去。
“宸……”
过了好久,她才唤出了这个埋藏在心头很久的温暖的名字,可他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报复的快意消失后,就是一种无端的恐惧——他会不会信了自己的一番信口开河,从此离开舞阳殿,再也不理自己了呢?
萧胤宸,你这个坏家伙,这一点挫折,居然就将你吓得逃掉,不见了影踪!这一点小小的考验,你居然就没有通过!
是的,是的,她已经明白他是爱自己的,可难道真的是英雄气短么,他居然将她一个人抛到了这荒郊野外,不管不问!
云漪心中又急又恼,一路奔出了小庭院,在梅园中到处寻找,忽听得前方不远处有风声鹤唳。
还没等明白过来出了什么事,身子已经被一只手臂紧紧箍住,拼命挣扎中,口也被捂住了。
“别怕,是我啊!”
清朗的好听的声音飘入耳畔,紧张的内心刹时释然。
绽满枝头的梅花,将萧胤宸一张凤眸衬得愈加潋滟动人,她的一颗心为之砰然而动。
很想,就此将他的假面揭下,露出他本来那张日思夜想的俊颜,但想了想,知道尚不是揭穿迷局的时候,就忍住了勃勃的心跳,矜持地对他道:“东炽国君上,你一个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他将她抱至盘根错节的老梅树后,将两根手指轻轻置在唇间,“嘘”了一声。
云漪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有两个人正朝着里走来。
为首的是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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