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一语既出,石破天惊。
周玉睁大了眼睛,愣了一阵,这才喃喃道:“四弟何以教我?”
郭嘉苦笑一声,说道:“今夜,那韩馥的军队势必奔袭到卢奴南三十里开外的汉昌、安熹一带,此处虽为平原,却有一些山丘矮峰。另外,此处无其他水源,唯一的水源,便是自北向南,流经卢奴县城的枫水河。敌军驻扎,必然靠山临水。”
周玉听到这里,双眼一亮,一拍大腿,明白了,随后却又懊恼不已,差点没甩自己一耳光。
郭嘉见到周玉这个神情,便知他心中有数,不再多说,只是斜斜倚在床头,惋惜地叹了口气。
这哥俩智商相去不远,一点就透,默契得一塌糊涂,一边的刘良却彻底歇菜了,忙问道:“国相大人,郭先生,你们这是何意,小人为何完全不懂呢?”
周玉瞟了刘良一眼,看他一副被蒙在鼓里的可怜样,心想此人以后或许也要统兵打仗,稍稍点拨他几句也属应该,于是便说道:“明天一早,那一万人大军开拔之前,势必会埋火造饭,如此兵临城下,才有威势。我四弟的意思,就是夜里派人潜到汉昌、安熹一带,在枫水河上游处下毒。”
刘良一听,立时满脸惊容,看向床上那病得好像随时都要断气的郭嘉,心想这读书人看上去病怏怏的,没想到这心思真是刁钻歹毒。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前任的山贼大王,却人畜无害,善良得好像府里的那个小道姑。
“此为一。”周玉也似是被郭嘉的提醒打开了思路,接下去道,“二,再遣我军全员一千六百将士,今早出发,骑兵先行,步兵在后。明天一早,步兵因连夜奔袭,体力不济,可埋伏于周围山峰之上,作为疑兵。等到敌军中毒之后,步兵可在山头大喊助威,震慑敌军。介时毒药侵其身,疑兵慑其魂,再让体力无忧的骑兵自山峰一冲而下,敌军必然溃不成军!”
郭嘉听到周玉这番话,似是很是欣慰,连连点头,说道:“二哥能够举一反三,说不懂军事,未免太过自谦了。只是二哥这般定计,还是有所疏漏,需派斥候确定敌军有无先锋开路才行,否则您这一千五百人,运气不好是要被迫跟对方的先锋军打遭遇战的。”
周玉听了不禁问道:“若有敌军有先锋开道,我又当如何?”
郭嘉笑道:“若有先锋,必然是骑兵,骑兵不可攻城。只要毒倒了背后的主力,敌军自会退去。”
周玉点头道:“还是四弟思虑周全。”
刘良却没心思去理会这两人的兄谦弟恭,一拍大腿道:“那现在实施此计也不迟啊!何一针不就在门外么,让这小子配上大批毒药,小人立即组织人马去下毒!”
“来不及了。”周玉摇头喟叹道,“你再快,也追不上先前出发的王倪。此计最紧要的,就是我知道敌人来了,敌人却不知我已经知道了。敌人没有防备,我们才有机会下毒成功。那王倪立功心切,必然乍一接触,便立刻sāo扰,敌军jing觉之下,下毒之计,未必可成。”
“不是未必可成,而是断不可行。”郭嘉神情凝重地说道,“介时敌军如同惊弓之鸟,岂会想不到枫水河流经卢奴?到时候敌军没有毒倒,反而贻害下游百姓,若是敌人以此大肆宣扬,二哥你民望尽失,那就得不偿失了。”
刘良这才明白这两人为何如此惋惜,立时跌足道:“这可如何是好?”
郭嘉说道:“王中尉既然已经出发,那便是覆水难收,为今之计,也只能将兵力收缩入城,以坚城拒强敌。王中尉的策略,也不是完全不可取,只是风险太大,以百骑sāo扰一万混编jing兵,谈何容易,稍有不慎,便有全军覆灭之危。”
周玉听罢不免心事沉重,对刘良挥挥手道:“你就按照我四弟说得去办吧,将城北新营的部队整编入城,做好防守的准备。”
“我与你一道去。”郭嘉说着,便勉力坐起身来。
周玉忙将郭嘉扶住,按着他的身子道:“四弟病情不轻,岂可妄动?”
郭嘉却一脸倔强地说道:“城防部署,也有极大的讲究,二哥若不想早早城破,就不该阻我。”
郭嘉这话掷地有声,周玉却丝毫不买账,缓缓便将其按到在床,沉声说道:“城破了,我带四弟逃亡便是,以你我兄弟二人之能,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四弟若是病情加重,危及xing命,纵然再给我陈陌十城、百城,也难抚我心中之痛!”
“二哥……”郭嘉闻言大为感动。
“此事你不必再说,在屋内安心养病。城防部署,你有什么主意就直接说给刘良听,让刘良照办便是。”
……
※※※
周玉走出郭嘉的房间,心情愈发沉重。
郭嘉作为一个战术谋士,可谓冠绝汉末,无人能与之争锋。可惜有些事情,周玉却不能跟他说,让他帮着拿主意。
今早周玉之所以会同意王倪如此行险,是因为周玉心中实在太过忌惮敌军会兵临城下,这才会头脑发热,一时失察。
一旦敌军兵临城下,双方一个在城外摆开架势,一个在城上严密布防,必会陷入僵持阶段。到那个时候,无论敌人是阵前叫骂,还是半夜用箭shè书信入城,将周玉毒杀生父的事情大肆宣扬的话,那这场守城战,周玉实在是没有信心打下去。
大汉朝重品德而轻才干,周玉已经把“赤子之心”的招牌亮了出去,此刻若是在名誉上面除了岔子,那周玉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到时候别说是郭嘉,就算是曹cāo集团五大谋士都在身边,再加上卧龙凤雏周公瑾,那也是白搭。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当然,韩馥也可能并不知道周玉毒杀生父之事,但周玉却不能去冒这个险,因为韩馥的这次派兵北上的时机,实在是太过诡异,周玉不得不防。
但是这事儿,周玉又不好跟郭嘉去说,因为说不清楚。周玉若是半真半假地撒谎骗郭嘉,以郭嘉的智慧,西洋镜八成是要被拆穿的,若是实话实说,那郭嘉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所以,不好说,也不能说。
这个苦果周玉只能自己咽下,这个黑锅,周玉也只好自己背着。
只是这个锅实在是太沉太重,周玉此刻已经有些被压得直不起腰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周玉心理最大的靠山屏障,兄长陈阡,又失踪了,行踪不明,心意不明。
周玉这心里是没着没落的,似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一般,在相府里心思沉重地行走,走着走着,便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妙清的院子前。
犹豫了一下,周玉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妙清是一朵纯净的莲花,自己这满身污浊,还是莫要去打搅她。
就在这个时候,相府的大管家一溜小跑地迎了上来:“相爷!长史大人找到了!”
周玉闻言全身一震:“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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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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