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回了毓庆宫去,外头有康熙派来的侍卫守着再不能出门,当然他也断了这个心思,如此过了约莫半个月,康熙那边得到的回报一直是太子爷在毓庆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要么看书要么打棋谱,期间除了两个毓庆宫的阿哥,再没其他人上过门。
于是康熙也当他是死了心了,过了这段时日自然就会想通,不会再把那些肤浅不堪的儿女情长放在心上,便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康熙的病情一直断断续续地时好时坏,自老五也被他赶回府上禁足之后,如今能伺候他的除了老七和老十二两个就是更小的阿哥和弘晳,对自己的病,康熙也没那个底气一定能好得起来,但若是要他这个时候就拟好传位圣旨,把位子给胤礽,且不说他不放心,更多的还是不甘心。
这日深夜,好不容易忍着病重折磨,睡了几个时辰的康熙被外头悉悉索索的响动声吵醒,不耐地微撑起身体,喊道:“来人!”
守夜的太监进来,不等康熙开口先跪到了地上,惊慌失措地开口禀报:“皇上!大事不好了!一刻钟之前毓庆宫突然起火,这会儿已经越烧越厉害了!”
康熙一愣,随即震怒:“起火?!怎么会突然又起了火?!”
“奴才……奴才也不是顶清楚,方才毓庆宫那边来禀报的人说的也不详尽,只说火突然就起来了,这会儿已经在尽力扑救。”
“太子呢?!”
“奴才不知……传话的人没有说……”
不详的预感笼上心头,康熙没有多犹豫,当下叫人伺候自己起身穿了衣裳,强撑着病躯,出了乾清宫的门。
只是站在这个地方,都可以看到毓庆宫的方向火光冲天,渲染得漆黑的夜空一片通红,到处都是慌乱的脚步声,匆匆赶去毓庆宫那边救火,康熙心下不好的预感越甚,来不及多想,就上了步辇,叫人加快步伐,直奔毓庆宫而去。
毓庆宫外头已经挤满了人,跑进跑出地扑救着火,跪在地上的人哆哆嗦嗦地与康熙禀报,起火的屋子就是太子爷这些日日几乎日夜待着的书房,然后又烧到了旁边的几间耳房,等到他们发现去扑救,书房已经火势滔滔。
“太子人呢?!你们都是死人吗?!为何会等到火烧这么大了才发现?!”
康熙怒吼着,跪了一地的人俱是不停地磕头请罪,一个个声泪俱下说着太子爷特地吩咐他们不用守夜让他们都去歇着。
“太子他到底在哪里?!”
“太……太子爷就……歇在那间书房里……”
闻言康熙身体一个踉跄,差点就这么瘫软到地上去,好歹是被身后的太监给搀扶了住,随即又大声吼道:“他既然在里头你们还跪在这里给朕说什么废话!还不都滚去救人!太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们通通给他陪葬!”
被他这么一呵斥威胁,一众奴才几乎是手忙叫乱地嘴里喊着“皇上息怒”又爬起了身进了里头去,康熙不顾人劝阻,也大步进了院子里去。
和那日在塞外行宫几乎一样的场景,噩梦再一次被唤起,康熙眼睁睁地看着,双眼很快就红了,连牙齿都几乎在打颤,若非身后人一直撑着他的身体,怕就已经跪地上去了。
一直到一刻钟之后,火势渐小,终于是有几个侍卫咬牙冲进了已经几乎焚烧殆尽的屋子里去,不消片刻,一具已经烧得焦黑几乎是连人形都辨认不出的尸体被抬了出来,整个院子瞬间就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诡异沉寂之中,康熙颤抖着走上前一步,只瞬间就已经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的侍卫地上禀报:“奴才无能,屋子里就只有这一人……太子……”
话没有说完,在一片惊呼声中,康熙一大口血喷出,终于是倒了下去彻底昏死了过去。
乾清宫。
康熙昏睡了几乎一日一夜才醒来,他睁开眼之时已经到了第二天入夜,恍恍惚惚中看到床边坐着的人,当下用力拉住了他的手:“保成……”
“汗玛法?”
康熙猛地惊醒,仔细看去,根本不是胤礽,而是跟他长得有七分像这会儿已经眼红肿得跟兔子一样的弘晳。
“汗玛法?”弘晳再次轻喊他,满眼都是担忧。
康熙闭着眼睛微摇了摇头,嗓子疼得厉害更是头疼欲裂,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弘晳低着头哽咽着:“昨日那具从书房里抬出来的焦尸,宗人府那边已经确定了……就是阿玛,阿玛的脚腕早年扭伤折过,那具……焦尸的骸骨也是一样……阿玛他……”
啜泣声渐响,弘晳说着又停下来,几乎说不下去:“孙儿审问了阿玛身边伺候的奴才……他们都说是阿玛特地不让他们守着还叫他们弄了火盆进去……现下明明是夏天……孙儿昨日去给阿玛请安,他就已经很不对劲,一直说着要孙儿上进孝敬您的话,孙儿该警觉的,他的话……根本就是在交代后事……”
闻言,康熙终于是错愕地转头看向他,双目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你是说……他是自己……”
弘晳哽咽着点头:“阿玛他是*的啊……”
一句话就让康熙彻底愣了住,想到那日胤礽怒气冲冲质问自己时绝望的模样,胸口就像被人给救了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到底到最后,还是他亲手逼死了他曾经最宠爱的儿子。
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康熙终究是没忍住,放声嚎哭了起来。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先是直亲王被革爵圈禁暴毙而亡,接着是皇太子被烧死在毓庆宫书房,皇帝的儿子已经彻底所剩无几,就像是受了诅咒一般,整个皇城一片愁云惨雾,各种流言疯传,康熙也是病上加病,除了勉励亲自督办了胤礽的后事,以皇太子之礼下葬,之后就彻底再提不起力气来管其他的事情,就这么在床上一躺半个月一个月,完全没有半点起色。
期间除了几个皇子轮流来伺药理政,弘晳也在乾清宫常驻了下来,日夜陪伴康熙左右,事事亲力亲为伺候着他。
康熙基本上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躺床上苟延残喘了,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他定下在皇太子去世之后的新任储君人选,但不过康熙那里却半点动静都没有,种种猜测亦是多如牛毛,当然冲着那场堪比皇帝下葬的皇太子葬礼和如今皇长孙扎根乾清宫几乎没有挪过地的态势,其实大多数的人都已然倾向,皇帝怕是要效仿明太祖,传孙不传子了。
夏去秋来,天气渐渐冷了下去,弘晳推开窗,看一眼窗外萧条的秋景在这黄昏时分更显凄凉,眼里掠过一抹复杂之色,转瞬即逝。
“你开窗做什么?”
身后响起了康熙略显沙哑的声音,弘晳又把窗户拉上扣住,这才转身走到了床榻前去,跪坐下去,问他:“汗玛法可是觉得身子好些了?”
康熙艰难地摇了摇头,示意弘晳扶着自己坐起身。
半靠在床头,看着跪坐在面前的弘晳,他瞳孔微缩,犹豫片刻,才问道:“你昨日是不是出宫了?去哪里了?”
昨日康熙昏昏沉沉的几乎没睁过眼,一直是他几个小叔叔在这里伺候,他才得以出宫了一趟,却是没想到他汗玛法连这也知道,弘晳心下一时忐忑,小心答话:“孙儿母家的郭罗玛法病重,孙儿代额涅前去探望。”
康熙却道:“就只是这样?朕怎么听人说,你从郭罗玛法府上出来,还去了别处?”
弘晳听他这么问微蹙起了眉,道:“没有,从郭罗玛法那里出来,孙儿就回了宫里来。”
“你未时三刻就从你郭罗玛法府上出来,回到宫里已经到了快到宫门落钥的时间,中间一个多时辰,你去了哪里?”
康熙虽然一副病怏怏之态,眼神却依旧很锐利,弘晳几乎不敢与他对视,头也垂了下去:“就……去外头随便逛了逛……”
“去哪里逛?”
康熙一副咄咄逼人之态,弘晳低着头咬紧了唇,不敢再答,康熙看着他,冷声道:“城北的茶庄,是不是?”
他原还确实以为胤礽他们已经死了,还给胤礽风光下葬,一直到前两日,有宗室来请安,说起之前看到弘晳阿哥出宫,去城北的某处茶庄一待几个时辰才离开,在那个地方,他们似乎看到了宫廷内侍出没。
会有人告发当然也不稀奇,毕竟不管是宗亲还是八旗始终不希望皇太子一脉上位的都大有人在。
于是康熙起了疑心,尤其是昨日听闻弘晳突然私下里出宫,当下就派了人跟了上去,果不其然他就去了那处地方,而派去跟踪的人后来回报,也在那里看到了从前胤禔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这么前后一联系,一向多疑的康熙就免不得开始怀疑自己是被这些畜生联手给耍了,这会儿质问起弘晳自然是完全没了好气。
“说话!你哑巴了不成!”
静默片刻,弘晳终于是抬起了头,直直看向他,眼里再没了方才的谨小慎微之色,一字一顿道:“汗玛法,您年事已高又病重不起,如今阿玛已逝,您不如,干脆把这位子让给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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