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面对真正的死亡,还是那种近在咫尺的死亡。
无数的人在喧嚣,在喊叫,在拼命地寻找活着的一线生机。上官凤觉得这种飞蛾扑火的姿态非常的不真实,但却又非常震撼人心。
她所能做的就是紧紧握着手里的玉牌,努力地……呃……不被人群给挤倒。
城楼上的几个士兵的确是被上官凤的话和那张玉牌给震慑到了,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一眼望见是只是一个在人群涌动的混乱环境下稳稳站住脚跟的女人。她或许还不够勇敢,因为她在很努力地咬着嘴唇,但是她的眼神绝对够纯粹,是一种天然的力量,让人不得不去折服的力量。
这样的人并不少见,可难得的是并非每个人都能够在如今这样的境况下做到这些。
刘病已也是这样看着上官凤的。
他忽然就觉得,身为上官凤的丈夫,刘弗陵的压力一定很大。
“开城门。”
刘病已上前一步,对着那个呆愣的士兵说。
“你……凭什么……大人都还没有发话……”
刘病已捧着肚子夸张地笑了起来,“呀……难道你不知道我就是那个钦差么?你敢对我大呼小叫的?不要命了?有老婆么?有孩子么?”
“……”
那边的霍水仙早已拉着许平君就快步奔向了下头,隔着尖木护栏就对着上官凤手里的玉牌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官凤看着低头跪拜的霍水仙一瞬间觉得这丫头简直犀利到不行,再看看她身边还愣愣的许平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起跪拜了下去。
随着霍水仙的这一招下去,上官凤周围和身后的人也都纷纷跪倒,高呼吾皇。这一声声的呐喊仿佛要冲破天际,震得上官凤的耳膜都隐隐作痛……
她终于觉得自己的身上重新有了力气,于是再次高喊——“我再说一次!最后一次!让城里的太守大人出来!若不去,你们该明白你们的下场!”
从刚才那些的人反应看来,上官凤就已经知道自己赌对了——他们没有否认,就表明刘弗陵真的在这里!
快点出现啊!刘弗陵!
“大人!哎哟,我说魏大人!这……这大事不好了!”
刘弗陵刚刚睁开眼就见都吏王大人着急地小跑进来,抖抖索索的不成样子。几天前自己来到了这里后此人就十分的殷勤,让刘弗陵有些不舒服。此刻又见了他,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都吏大人何事如此慌张?”
“这……城外来了一个女子,手持天赐的玉牌……”
说着,都吏王大人不禁用袖子抹了抹自己额角的冷汗——他是见这个太守大人睡下了所以私自下令不让难民进来的,现在……恐怕事情要暴露了!他能不慌么?哪怕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想不到这群难民里面居然还蹦出来这么一个人!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宫廷玉牌?一个女人?”
刘弗陵好不容易穿好衣服,想了一会儿便就要出去一探究竟。都吏王大人立刻跟上,于是刘弗陵缓下了脚步,“……为什么无缘无故的会有人在城外举玉牌?”
“这……这……”
都吏王大人知道逃不了了,于是低声说,“这……下官瞧大人您睡着了,本不想让那群难民给打扰了,于是……于是……”
“于是你就将他们全都关在了城外?!”
刘弗陵猛然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那个都吏,“简直胡闹!王大人你可知当一个人乃至一座城尽失人心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么?!你有考虑过么?!”
“这……下官……”
“依本官之见,王大人想必是年纪已大顾不上这些杂事了。放心,我会向上请奏这一事的。王大人安心地去吧。”
“不……不……大人!魏大人……下官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刘弗陵一把甩开都吏抓住的自己的那只袖子,“知错有什么用?!你能收拾得了现在的残局么?!不能的话就给我闭嘴!”
在去往城楼的一路上,刘弗陵一边咳嗽一边在拼命想着,究竟那个拿着玉牌的人会是谁?冒充的?有可能,但是这可是欺君之罪,而且即使是假的,那个人事先怎么会预料到要用到这种东西的呢?难道是霍光?这似乎可能更小,那个老狐狸在长安把持朝政还来不及,怎么会……
然而当刘弗陵站在了城楼上一眼望见那个在人群里坚持咬唇站着的上官凤的时候,他愣住的,真的愣住了。甚至是旁人喊了他良久,他都没有听见,他看见上官凤在发现他的时候冲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都亮了。
底下的上官凤却在不满——刘弗陵搞什么,自己都上来了,还愣着做什么?自己快被挤得断气了啦!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能一张痴呆脸啊?一定是和刘病已待多了!
“嘿,你还要看多久?”
城楼上的刘病已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呆愣的刘弗陵——至于么,自己的媳妇儿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刘弗陵回过神来,然后也朝着底下的上官凤微笑起来——真是太胡来了。不过……胡来的水平依旧这么高超。
“诸君还请稍安勿躁,我就是河南太守。”
刘弗陵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却总能贯穿所有人的脑海,“大家每个人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家境都可以进到城里来。我在此保证你们的安全,维护你们所有的权利。”
“啊……他是谁?”
上官凤听见身周渐渐安静了下来,然后有人悄声问道。
“他啊……似乎就是那个评风很好的太守魏大人……啊,魏大人既然都亲自来了,我们一定有救了!”
“但是!如果有谁存心是来捣乱的,那么恕本官不欢迎了。所以,我要问,你们有谁不满我可以提出,我会让我的都吏王大人亲自上前道歉,不过,除此之外,谁还心存疯狂的捣乱之意,本官也不会轻易饶恕。好了,有谁有意见么?”
底下一片静默。
上官凤忍不住扶额——即使从皇位上辞职了,这家伙还是一样的厉害,只短短的几句话就让那么多暴民全都乖乖就范了。能不就范么?你不就你就是连累大家都不能进城的罪魁祸首!
“既然大家都愿意遵从本官的想法,那么杜城欢迎你们。开城门!”
百姓们一窝蜂地都欢天喜地地挤到城里去了。刘弗陵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分散人群,好让他们不发生混乱的事件。
而在人流中刘弗陵亲自下了城楼,来到上官凤面前,微笑道,“见这位大人眉眼清隽,容颜似曾相识,想必也是长安城中响当当的人物?”
上官凤瞪了他一眼,“大胆!见了圣上之物还不行礼?!河南太守是么?就你!我要去皇上面前好好说说你!”
“说什么?”
“比如用人不当啊,比如迟到啊,再比如……”
上官凤还没数完,后面的紫留紧张地奔了上来,一把就抱住上官凤上下打量,“娘娘!你吓死奴婢了!怎么样?没有受……啊!皇……唔!”
上官凤几乎是同一时刻和刘弗陵一起捂住了紫留的嘴。
刘弗陵的手正好覆盖在上官凤的手上,他们俩只好对视着……阳光侧过山角,正好映到他们脸颊的中间,点缀出有些绚烂的光彩。
至少在许平君看来是这样的。
她和刘病已还有霍水仙本来是追着刘弗陵下来的,却在后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刘弗陵和上官凤或许并没有轰轰烈烈的事情,但他们所经历的绝对是别人所做不到的。这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挺好……挺好的。
这样想着,许平君便侧过头看着身旁的刘病已。他们之间也能那样么?不需要见很多次面,也不需要说很多话,但就是记得有这么个人。
“怎么了?”
刘病已回头看许平君。
“啊……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也姓刘,说不定冒充一下皇亲国戚还真能混个官当当呢。”
“哈哈……疯丫头又开始疯了……”
上官凤没有在意刘病已他们,因为她快累疯了。被刘弗陵接进馆里以后便倒头就睡,睡得迷迷糊糊的醒来,却发现外头居然天黑了。
可是她的房间里却仍是点着蜡烛。几乎不用猜,上官凤低头看向自己的床沿,就见刘弗陵正靠着自己小憩。
上官凤第一次觉得原来刘弗陵也挺嚣张的,自己没有暴露身份之前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吧,怎么就这样随便进来了呢?还睡在旁边……
“喂……”
上官凤悄悄下床,蹲在刘弗陵面前捏了一把他的脸。刘弗陵虽然体弱多病,但是并不是很瘦,脸上还是有肉的,无论是视觉还是触觉都是恰到好处。
刘弗陵朦胧地睁开眼,下一秒就捉住了上官凤乱动的手,“别乱动。你就是太爱胡来了。”刘弗陵坐直身体,然后将上官凤抱回床上,“你跟刘贺交流得如何?我听闻你们关系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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