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宫殿里都没有人说话。
但是每个人心里想的却都不尽相同。
紫留一动不动地待在上官凤身旁,只是眼睛却是盯着霍水仙身后那个方才出言不逊的婢女——这丫头的话倒是有趣。根本就是在嘲讽许皇后没有按时过来请安,外带赞叹了一番她家娘娘的厚道。
简直是蠢货,
而那名婢女却是微微扬着脸，连眼睛都是望向许平君身后的侍女的。
许平君身后的小城一看对面那个婢女的样子,就气得不行，胸口一起一伏的,握着篮子的手都快发白。跺跺脚就要上前去跟她理论。
然而却是被许平君给私底下摁住了。
许平君仍然低着头，但是宽大的袖子下的手却是紧紧拽住了自己的婢女。
于是霍水仙身后的那名婢女就更是将得意之色毫不掩饰，她一转头,却见霍水仙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一时就懵住了,不知作何反应。
霍水仙之所以不亲自上前训话，就是因为这里是长乐宫,连上官凤都没有发话。她们没人敢率先开头。
“紫留,这糕点倒是味道挺好的。替哀家向霍夫人身后的婢女问问，她用的什么材料？哀家吃着觉得味道总和以前吃的不一样……”
“奴婢明白。”
紫留应了一声，就上前一步，“夫人，可否将您身后的丫鬟一借？”
那丫鬟一听，还哪有不懂的道理，立刻就跪了下来，对着身前的霍水仙就喊道——“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看在奴婢这些时候尽心照料您的份上，求您救救我！”
霍水仙想要开口，却是抬头看了一眼上官凤，接着又闭口不言了。
喂喂喂……这也太不给力了。为什么所有的烂摊子都要她来解决？
上官凤在内心默默地叹了口气——霍水仙不说话，其实就相当于说话了。她沉默就表明，她是想要保下这个丫鬟的。
“你叫什么名字？”
一听太皇太后亲自发话了，那婢女立刻哭着一张脸道，“奴婢唤阿清。”
“阿清啊。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规矩就是规矩。你家夫人都没有说话，你为什么要失言？幸好哀家和皇后不是计较之人，若是有心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家夫人的意思呢。到时候，你准备如何？”
“奴婢……奴婢……”
“紫留，帮哀家去看，这个丫头的教养嬷嬷是哪个？拉去处置了。”
“太皇太……”
阿清脸色煞白，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紫留打断了——“今天太皇太后看在霍夫人的面子上饶过了你，但是你的错是一定要人来承担的。除非……阿清姑娘你肯代替你的嬷嬷受刑，那么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紫留给霍水仙行了一个礼，“夫人见谅。”
“无碍。”
霍水仙也微微点头道。神色却是如常。
这不得不让紫留也开始感叹——不愧是官场里出来的小姐。
而上官凤却只是觉得，这后宫里还没多少人呢，两个正主都没说话，底下的小喽啰们倒是起劲得很。难保没有一天霍水仙和许平君之间会有一人先心生异象。
太麻烦了！简直太麻烦了！
也就在此时，上官凤就会极其想念前一天在刘弗陵府邸里的景象。
不用很多的人，也不用很多的钱。身上穿得也没有那么繁重，肩上挑的也不会是那样重的担子。或许每天只要赖赖床，起身之后喝喝茶养养花，晒晒太阳……
那天上官凤很早就让许平君和霍水仙回去了。
只留下了她们带来的点心。
“娘娘，你今天似乎很累。”
紫留待她们走后，不禁走了过来，又端了些热茶过来，“娘娘，您觉得……这霍夫人和许皇后之间……”
上官凤懒懒地闭着眼，“……不起争执自然最好。如果起了争执，皇后那边自会忍气吞声。可她越是那样，越是有人会在皇上面前嚼舌根。皇帝必会帮皇后，那么霍夫人那边对皇帝的态度自然会有所察觉……到时候……可就难办了。”
即使上官凤知道这事情迟早会糟糕的，却没有想到糟糕得这么早。让人措手不及。
事情的起因就是给霍水仙的娘弄了个诰命，结果刘病已写着写着，顺手就给许平君的爹也弄了个封号。第二天霍光高高兴兴地想要接旨，却不想在看见了第二个旨意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就下来了。
也难怪了。霍光可是三朝元老，自己的女儿屈居人下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一个平民出身的许广汉也非得给他弄得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上朝的各位大人纷纷表示——霍大将军没有当初发火已是很有定力的了。
当然，刘弗陵当时也在场。
他真是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个刘病已真的很能折腾人。因为从人情和规矩方面来说，刘病已做得丝毫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
许平君现在是皇后，皇后的父母的确可以有封号。
刘弗陵觉得，如果现在坐在上面的是刘贺的话，一看见霍光那样的神情，估计就屁颠屁颠地给撤了圣旨。可现在上面的却是刘病已。
只见刘病已踌躇了一会儿，仿佛是大大地体恤了霍光的辛劳，很是“委曲求全”道，“这样吧，霍大将军。朕刚才也想了想，许广汉相较于大将军您自然是差了很多，也没有什么经验。那就给他个闲职吧。从一品降至三品。众位卿家觉得如何？”
刘弗陵又忍不住弯起嘴角——看来刘病已以本身的聪明才智在长期浸淫在上官凤的行事作风下，也深得他们刘家的真传。
奸诈。
其实根本就是故意在最初将许广汉的封号提到最高，好让接下来有退后谈判的资本——我这个做皇帝的都退步了，大将军你可不要太过分啊。
霍光当时血溅三尺的心都有了！
不过刘病已一直深记着刘弗陵之前一直对他说的：不要让自己表现得太脱离霍光的掌控。那会使他产生动摇，让他失去安全感后，最倒霉的那个必定是自己。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刘病已屁颠屁颠地几乎每天晚上都陪着霍水仙。
对此，上官凤表示，所以不经过深思熟虑的*行为都是耍流氓！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就是这样，霍水仙却一直没有怀孕，怀孕的却是椒房殿的许平君！
不得不说，怀孕这件事真的很讲究概率问题。
这下子，整个后宫又开始沸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闲话都有，比如好听的有——皇后娘娘平日就待人温厚，终于是老天开眼，赐了麟儿。如果是男婴，那就是嫡长子啊！真正意义上的未来太子啊！
也有刁钻的——瞧那隔壁宫的霍夫人。皇上天天在那儿，肚子不争气就是不争气，大将军的女儿又怎么了？还不是生不出儿子！
“呃……娘娘，奴婢就听到这些。”
紫留默默地退后两步，因为她发现自家娘娘的脸色已经极度不好看了。
上官凤简直想要亲自挥刀砍了那些没事就八卦的女人们！这些如果传到了霍水仙的耳朵里了该怎么办？！不对！传到霍水仙那里还算是好的，怕就怕连霍光也知道了！
那才是真正的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铭云呢？”
“奴婢在这里。”
铭云这几天一直在暗地里按照上官凤的吩咐周转着许平君和霍水仙两个宫里的关系，现在过来倒是显得有些憔悴了。
“还是要麻烦你一趟。去给我好好整顿一下那些闲言碎语！她们不想活，我还想活呢！哪怕下狠手处置几个人也行，必须要杀鸡儆猴！”
“喏。”
铭云刚要下去，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顿了顿开口道，“娘娘，奴婢近日瞧着皇后娘娘的样子，似乎心情不太好。怀上皇子不应该高兴么？”
上官凤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那你瞧着霍夫人高兴么？”
“自然……是不高兴的。”
“那表面看起来呢？”
“挺高兴的。”
“那不就行了。”
上官凤笑了一下。
于是铭云就更糊涂了，看向一边的紫留，紫留也是一脸的茫然不解。
“娘娘，您别光想着皇后和霍夫人了。您自己的身体也要保重啊，毕竟……毕竟您肚子里也还有一个呢。”
是啊……是啊……自己的这个才是最要担心的啊。
上官凤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如果穿着单衣，已经能看见肚子微微凸起了。幸好冬日白天的时候穿得多，看不大出来。
可是……还能挨多久呢？
那日天气晴朗，廊外的冬梅开得艳丽。上官凤正披着厚厚的绒毯坐在软榻上，临窗望景。远远地就看见刘病已牵着许平君的手向这边走过来。
他们都在微笑，样子幸福极了。
上官凤不得不承认，她有稍微一点的羡慕。一点！对！只有一点！才不是因为很久没有见着刘弗陵所以才闹的别扭呢！
正想着，门外的刘病已和许平君就已经到了。
通传了以后，上官凤也没有起身，因为她最近实在太乏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病已和许平君都不是外人。
“啊！凤儿！我今天来啊，就是想让你给平君肚子里的孩子取个名字呢！”
见身边的人都退下去以后，刘病已立刻恢复了那张嬉皮笑脸的样子。脸上的笑哟，那个春光满面。惹得一边的许平君也暖暖地笑了起来。
“这个嘛……其实我不是很会取名字。”
上官凤歪着头道。
“对了！我忘记问了！你的孩子名字有没有取好？”
刘病已忽然跳起来问。
“哪……哪有这么快！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而且……而且……”
上官凤一下子被刘病已的快人快语给惊了一下——而且……孩子他爹也什么都没有说呢……
“嘿嘿……凤儿，你先给我和平君的孩子取一个名字，我再告诉你，今天真正来这里的目的。”刘病已笑着说，“那个男人啊……让我告诉你这次的大行动。让你好好准备一下。皇宫这个地方……如果走了，就愿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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